餐桌上那碗新熬的米粥,正冒着稀薄的热气。李婉垂着眼,将三副碗筷一一摆正,
木筷头尾对齐,瓷碗边缘泛着温润的微光。厨房门口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像被什么东西骤然扼住了喉咙。李婉抬起头,看见养母王秀兰死死扒着门框,
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钉在自己脸上。养父李大壮站在她身后半步,
那张黝黑粗糙、惯于在工地上对着水泥砖头吆喝的脸,此刻却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如墙皮,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爸,妈,”李婉的声音轻而柔和,
像春日里拂过新柳的风,“粥熬好了,趁热喝吧。”她微微侧过脸,
脖颈的线条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纤细脆弱,光滑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王秀兰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死死用手捂住嘴,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眼神惊骇欲绝地在李婉的脖子和脸上疯狂来回扫视。李大壮猛地推了她一把,
自己却踉跄着后退,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喉咙里“嗬嗬”作响,
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鬼……鬼啊!”李大壮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变了调的字,
声音嘶哑得可怕。李婉困惑地微微蹙起眉,
那点细微的波澜在她温顺的脸上显得如此无辜:“妈,爸,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脸色这么差。”她甚至往前挪了小半步,带着一丝习惯性的讨好和关切,“粥还够热吗?
要不要我再热一下?”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关怀,此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狠狠捅进了王秀兰的心窝。她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转身,
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连滚带爬地冲向通往地下室的窄小楼梯口。李大壮紧随其后,
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末日狂奔的绝望。
李婉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碗沿的温热。她茫然地看着那片骤然空荡的门口,
空气中只余下父母仓皇逃离卷起的、带着尘埃味道的气流。她慢慢低下头,
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米粒晶莹,散发出粮食最朴素的香气。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和她生命里无数个被要求早起准备早餐的清晨一样。
可为什么……爸妈的样子,像是活见了鬼?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颈侧,
皮肤温热,触感平滑。什么也没有。地下室里,那股浓重刺鼻的石灰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几乎令人窒息。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低矮的顶棚下,
光线吝啬地勾勒着角落里堆放的旧家具和废弃工具模糊的轮廓。
王秀兰几乎是扑到了那块记忆中的冰冷水泥地面前。昨天下午,就在这里,
她亲手帮着李大壮,用那根粗粝的麻绳……勒死了那个不听话的养女。
她记得李婉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温顺的眼睛,在那一刻是如何骤然瞪大,布满血丝,
死死盯着他们,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让她事后想起来就浑身发冷的怨恨。
她记得李婉的脚是如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徒劳地蹬踹,指甲刮擦着地面,
留下几道浅浅的、带着血痕的白印。她记得李大壮那张狰狞扭曲、布满汗水和疯狂的脸,
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因用力而可怕地鼓胀起来。最后,那具年轻的身体软下去,
像一袋被倒空的粮食,再无声息。他们用塑料布裹紧,塞进角落,
还拖了几块沉重废弃的水泥板胡乱压在上面。可现在……水泥地上空空如也!
只有几道被匆忙拖拽重物留下的、混乱的划痕,在厚厚的积尘上清晰无比。
那几块沉重的水泥板被胡乱推开了,散落在一边。本该压着尸体的角落,
只剩下冰冷的、空无一物的水泥地。“人呢……尸体呢?!”王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缝隙里,指甲瞬间劈裂,渗出殷红的血珠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爪,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挤压,让她喘不过气。
李大壮比她更不堪。这个平日里在工地上吆五喝六、膀大腰圆的汉子,
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瞪着那片空荡荡的地面,眼珠暴突,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一股热流伴随着刺鼻的臊味,猛地从他裤裆里涌出,
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片深色的、羞辱的湿痕。他吓尿了。“鬼!是鬼!她回来了!
回来找我们了!”李大壮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扭曲撕裂,
在这封闭的地下室里反复冲撞、回荡,如同无数厉鬼的哭嚎。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爬,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和嘶喊。王秀兰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离开这里!立刻!永远!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
好几次差点重新摔倒。她踉跄着扑向楼梯,指甲在粗糙的砖墙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李大壮也终于被这巨大的求生本能驱动,连滚带爬地跟上,湿透的裤裆紧贴着大腿,
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带着尿臊味的脚印。他们跌跌撞撞冲上楼梯,冲出厨房,
像两股被狂风裹挟的落叶,刮过呆立着的李婉身边,没有一丝停留,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大门被“砰”地一声狠狠甩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婉被那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微微一颤。她缓缓转过身,
望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门。脚步声在门外杂乱地远去,带着一种末日般的仓惶,
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三碗早已凉透、凝起一层薄薄粥皮的白粥。粥不再冒热气,像三块冰冷的石头,
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她慢慢地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碗沿。
她拉开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冰冷的木椅硌着她。她拿起勺子,
舀起一勺凝固的冷粥,放进嘴里。米粒冰冷、僵硬,失去了所有香气,
像嚼着一口冰冷的沙子。她慢慢地嚼着,咽下去,又舀起一勺。偌大的屋子里,
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的、单调而清晰的轻响。咔哒。咔哒。敲打着无边无际的死寂。
那扇紧闭的大门,像一道无声的判决。她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空荡荡的房子里,
只有灰尘在光线里无声地舞蹈。冰箱里剩下的小半包挂面,被她用白水煮了,
一点盐都没有放。她蜷缩在自己那张狭窄的小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电线发出的呜咽,
听着邻居家模糊的电视声响和孩子的笑闹。第三天,她翻遍了所有角落,
只在李大壮和王秀兰仓皇逃离时留下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她攥着那几张沾着汗味和灰尘的纸币,走出了家门。巷口的老槐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
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在她脚边。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熟悉的门,阳光照在上面,
一片刺目的白。她转回头,迈开脚步,汇入了街上茫然流动的人潮。
风卷起路边的塑料袋和尘土,扑打在她单薄的裤腿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是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推着向前走。天色向晚,城市华灯初上,
霓虹的光怪陆离地涂抹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李婉漫无目的地走着,
单薄的旧外套抵挡不住深秋夜晚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胃里空得发疼。
街角亮着“24小时”灯牌的便利店像一座孤岛。她推开门,
温暖的气息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犹豫着走到冷柜前,
目光在那些标着价格的饭团和牛奶上逡巡。
手指在口袋里捏紧了那几张仅有的、皱巴巴的零钱。“买什么?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烟味。是值夜班的中年男人,姓张,
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像湿滑的泥鳅。李婉身体一僵,
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一个……一个最便宜的饭团。”老张慢悠悠地从柜台后绕出来,
站到她旁边,距离近得让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和隔夜烟酒混合的气息。
“便宜的啊……”他拖长了调子,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她单薄的肩膀和洗得发白的衣领,
那只肥胖油腻的手,突然就搭上了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试探,“跟叔说,是不是没地方去了?啧,
这小可怜见的……”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婉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往旁边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冷柜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抬起头,
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惯常低垂、显得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眼前这个油腻男人的影子。
在她的目光对上老张那浑浊而充满恶意的眼睛的刹那——老张脸上那种猥琐的笑容骤然僵住,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扼住了咽喉。他凸起的眼珠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
瞳孔急剧放大,
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李婉那张苍白、惊惶却在此刻莫名显得……异常冰冷的年轻脸庞。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比任何刀锋更直接地刺穿了他的灵魂。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被彻底掐断的嗬嗬声。
他那只刚刚还搭在李婉腰上的手,此刻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无力地垂落下来。紧接着,
他庞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皮肤、肌肉、脂肪……所有属于活人的组织,都在一种无法理解的、寂静无声的力量作用下,
迅速地干瘪、塌陷、失去水分和生机,颜色变得如同陈年的枯骨,泛起灰败的死气。
这个过程快得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仅仅几秒钟,
那个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堆松散地支撑着便利店制服的、灰白色的枯骨。
那顶油腻的棒球帽“啪嗒”一声掉落在森白的头骨旁边,
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灰尘和石灰混合的干燥腐朽气味,在温暖的便利店里弥漫开来。
李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白骨。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照在白骨上,投下森然的影子。
她的胃还在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那冰冷的恐惧感尚未完全褪去。她慢慢地蹲下身,
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而是像一个在路边看到奇怪石头的小孩,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探究。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迟疑地碰了碰那截离她最近的小腿骨。触感冰凉、坚硬、粗糙,
像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很久的石头。她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着那股干冷的、非人的触感。
她抬起头,环顾这间明亮、温暖、货架上摆满食物的便利店,一切都和她进来时一模一样,
除了地上多了一堆穿着制服的人骨。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感包裹了她。她做了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让她害怕、让她恶心的东西,彻底消失了。
饥饿感顽固地重新占据上风。她撑着膝盖站起来,绕过地上那堆突兀的白骨,走到冷柜前。
玻璃门上模糊地映出她自己苍白茫然的脸。她拉开柜门,冷气扑面而来。
她拿了一个最便宜的饭团,又拿了一小盒牛奶。走到收银台前,
将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数好,整齐地放在空无一人的台面上。做完这一切,
她安静地推开门,重新走进了外面湿冷的夜色里。霓虹灯的光在她身后闪烁,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清晰地照亮着收银台上那几张零钱,以及收银台后地板上,
那堆保持着坐姿的、空洞的便利店制服和白骨。夜风卷着雨丝,冰冷地抽打在脸上。
李婉撕开饭团简陋的塑料包装,机械地、小口地啃咬着。米粒冰冷,里面夹着一点点咸菜。
她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走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水洼里破碎摇晃。胃里有了点东西,
但那冰冷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深地沉进了骨髓里。她看着擦肩而过的行人,
每一张脸孔都模糊不清,眼神里带着都市人特有的匆忙和疏离,或者警惕。
没有人多看这个在雨夜里独行、啃着冷饭团的单薄女孩一眼。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机器,自顾自地运转着。她只是其中一粒偶然落下的尘埃。
不知走了多久,腿脚早已麻木。她拐进一条灯光更加昏暗、堆满了杂物和垃圾桶的后巷。
巷子深处,几个缩在破纸箱和旧门板下躲雨的身影动了动。十几个流浪汉,
被雨水和长久的落魄浸泡得眼神浑浊麻木。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些的,
顶着一头脏得打绺的头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尤其在她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的单薄外套上逡巡。那眼神里没有老张那种赤裸的欲望,
却有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属于饥饿野兽看到弱小猎物时的估量。李婉抱紧了双臂,
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穿过这条肮脏的巷子。就在她快要走到巷口那点微弱的路灯光下时,
一只手猛地从旁边的阴影里伸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汗酸和劣质酒精混合的臭味,
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跑什么?”那个年轻的流浪汉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焦躁和贪婪,“给点钱!吃的也行!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浑浊的光,另一只手胡乱地在她身上摸索,
试图去掏她外套的口袋。另外两个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也抬起了头,
麻木的眼神里透出一点看戏般的浑浊光泽。手腕被铁钳般冰冷粗糙的手死死攥住,
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劣质酒精和汗馊的臭味直冲鼻腔。
李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巨大的惊恐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抬起头,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堵死,
只发出一点破碎的嘶气声。混乱中,
她的目光对上了那只死死抓住她的、属于年轻流浪汉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满黑泥,
手背上布满污垢和冻疮的疤痕。下一秒,那双手的皮肤骤然失去了所有血色,
变得如同蒙尘的石膏。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在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风化,
只留下坚硬的轮廓。那令人作呕的温热触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非生命的冰冷坚硬。
年轻流浪汉脸上那种混合着贪婪和暴戾的神情骤然凝固。
他凸起的眼珠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的手,
瞳孔里瞬间被一种超越理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所吞噬。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那石化般的灰败便沿着他的手臂闪电般向上蔓延,
掠过肩膀,爬上脖颈,最后覆盖了他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庞。整个过程在死寂中进行。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骨骼相互摩擦、失去血肉支撑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咯咯”声,
在雨声淅沥的暗巷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李婉呆呆地看着。
前一秒还死死钳制着她的活生生的手臂,此刻已变成一段毫无生气的、冰冷的灰白色臂骨,
末端还连接着一只同样化为白骨的手掌,那五根指骨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姿态,
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凝固的嘲讽。而臂骨的主人,那个年轻的流浪汉,已彻底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堆松散地支撑着破烂衣物的、完整的森森白骨。
他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那极致的恐惧——仿佛还烙印在空洞的眼窝深处。
巷子深处那两个原本麻木看戏的流浪汉,此刻像两尊被雷劈中的泥塑。
他们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嘴巴无意识地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牙齿在剧烈地打颤,咯咯作响。几秒钟死一般的凝固后,
一声非人的、被掐断般的短促抽气声终于从其中一个喉咙里挤出。紧接着,
两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嚎叫,
连滚带爬地向巷子更深的黑暗里逃窜,身体撞在堆积的杂物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响,
很快消失在雨幕和垃圾堆的深处。李婉依旧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脖颈,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堆新的白骨,又看看自己刚才被攥住的手腕。
那里的皮肤完好无损,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红痕。
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干燥石灰粉的腐朽气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潮湿的空气中。她抬起手,
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冰冷的额角。她做了什么?她还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危险靠近时,
一种冰冷的、不受她控制的东西,会自己涌出来,
把靠近的“危险”……变成石头一样的骨头。她慢慢地蹲下身,不是因为害怕或悲伤,
更像是一种确认。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根从破烂袖口伸出的、灰白色的指骨。
触感冰凉、坚硬、粗糙。和便利店里那堆骨头,一模一样。雨还在下,
敲打着巷子里堆积的垃圾和金属桶,发出空洞的回响。李婉扶着湿漉漉、冰冷粗糙的墙壁,
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绕过地上那两堆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的白骨,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这条散发着腐臭的后巷。霓虹灯的光芒重新笼罩了她,
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她细长而孤寂的影子。她继续往前走,没有方向。世界很大,
却没有一处能让她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冷,和身体里那个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空洞。
雨势渐收,只剩下零星的雨点,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敲打出细碎的回响。夜已经很深,
路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显得朦胧而疲惫。李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泥沼里。
胃里那点冷饭团带来的虚假暖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熟悉的冰冷和空洞。
她只想找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哪怕是一个门洞的角落,蜷缩起来,熬过这漫长的夜。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酒气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
像一堵倾倒的墙,毫无预兆地撞在了她身上。李婉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又来了!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头,
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带着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