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大学校门口，永远像一口沸腾的火锅。自行车铃声、小贩的吆喝、三五成群的笑闹，混杂成青春特有的喧嚣。陈雅的尖嗓子像根突然刺入的冰锥，瞬间劈开了这片嘈杂。
“小雨！快看！张哥的‘大牛’！帅不帅！”
林小雨被拽得一个趔趄，胳膊肘撞在怀里的考研资料上，硬壳封面硌得肋骨生疼。她顺着陈雅指尖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那辆兰博基尼 Aventador 停在路边，亮黄色的车身像一块被夕阳镀了金的烙铁，每一道曲线都透着攻击性的张扬。引擎盖下传来的低鸣不像机械运转，更像某种巨兽的呼吸，让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微微震颤。路过的学生们下意识放慢脚步，眼神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有人掏出手机偷拍，镜头的闪光在车身上跳着碎金般的舞。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张哥那张带着优越感的脸。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休闲西装，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的腕表在余晖里晃出冷光 —— 林小雨不认识牌子，但见过系里教授戴过同款，据说够在学校附近付个不错的首付。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像在打量陈列架上的商品，直到落在陈雅身上，才挤出点漫不经心的笑。
“亲爱的！” 陈雅甩开林小雨的手，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发出 “咔咔” 的脆响，活像只急于展示羽毛的孔雀。她扑进张哥怀里时，林小雨清楚地看到她后背的裙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价格不菲的蕾丝边。
“等好久啦，想死我了！” 陈雅的声音甜得发腻，尾音拖得能绕树三圈。
张哥搂着她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发出响亮的 “啵” 声。那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进林小雨心里，漾开一圈莫名的烦躁。更让她不适的是，张哥的目光越过陈雅的头顶，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种玩味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待售的物品。
林小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白色连衣裙，还是去年生日时阿晨送的。怀里的《考研英语历年真题》被汗水浸出浅浅的印子，边角卷得像只被揉过的纸船。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刷题，她的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此刻被张哥的目光盯着，脸颊烫得像贴了块热水袋。
“小雨，” 张哥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种穿透喧嚣的穿透力，“陈雅说你最近备考辛苦，人都瘦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今晚带陈雅去‘云顶’，米其林三星，270 度江景。赏个脸？就当犒劳自己。”
“云顶？！” 陈雅猛地从张哥怀里探出头，声音陡然拔高，“亲爱的你太懂我了！小雨你听到没？那地方预约要排到明年！张哥特意订的！比你在图书馆啃破书强一万倍！” 她说着，伸手就去拽林小雨的胳膊，指甲差点嵌进对方肉里。
周围的目光 “唰” 地一下全聚过来了。有几个眼熟的同系女生，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几个男生交头接耳，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甚至连卖烤红薯的大爷，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地往这边瞅。林小雨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舞台中央，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句号。
“不… 不用了，谢谢张哥。”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阿晨说今晚要加班跑网约车，可能会晚点。她慌乱地在人群里扫视，像溺水者在抓一根不存在的稻草。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轻微的引擎声，像只谨慎的猫。一辆白色吉利帝豪缓缓靠过来，车身沾着几道泥痕，车门把手处的漆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灰暗的金属。它停在兰博基尼旁边，活像只误入孔雀园的麻雀，局促得连雨刮器都忘了复位。
车窗摇下，露出阿晨的脸。他今天穿了件蓝色工装衬衫，领口沾着点油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看到林小雨时，眼睛里立刻漾起温和的笑意。
“师傅，走吗？” 一对情侣凑过去，男生晃了晃手机，“去学府路。”
阿晨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不好意思，不是网约车，等女朋友的。” 他推开车门下车，动作算不上利落，裤脚沾着点灰尘 —— 大概是下午帮乘客搬行李蹭的。
“小雨！” 他朝这边喊，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像杯温水，稳稳地落在林小雨心里。
林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窘迫、慌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 地一下消失了。她几乎是跑着冲过去，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掀起，露出纤细的脚踝。
“啧，感情可真好啊。” 陈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阿晨真是‘风雨无阻’，‘模范男友’哦。” 她故意加重了引号里的词，手指在兰博基尼的真皮座椅上划着圈，“不过嘛… 坐惯了这种‘破铜烂铁’，腰酸背痛是难免的。小雨也是，不知道心疼自己。”
林小雨的脚步顿了顿，攥紧了手里的考研资料。阿晨却像没听见似的，快步迎上来，熟练地拉开副驾驶门，手掌轻轻护在车顶 —— 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从大一开始，每次她上车，他都会这样护着，怕她不小心撞到脑袋。
“等很久了吧？” 林小雨坐进车里，长舒一口气，感觉骨头都松了。座椅套是她挑的棉布款，洗得有些发白，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刚做完一套题，脑瓜子嗡嗡的。”
“没，刚到。” 阿晨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水温不冷不热正好能喝。“看你累的，润润嗓子。” 他启动车子，车载导航屏幕上，“家” 的地址早就设好了，路线熟得像刻在脑子里。
“饿死了！” 林小雨的肚子很应景地 “咕咕” 叫起来，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响亮。
阿晨笑了，抬下巴示意后座：“喏，后面有好东西。”
林小雨扭头一看，蓝色保温饭盒静静地躺在后座上。那是她高中时用的饭盒，边角磕掉了一块，她一直舍不得扔。打开盖子的瞬间，红烧排骨的香气 “轰” 地一下涌出来 —— 深褐色的酱汁裹着油亮的排骨，肉缝里还嵌着几粒八角，米饭上卧着几朵烫得翠绿的西兰花。
“哇！阿晨你太棒了！” 她惊喜地叫出声，侧过身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的皮肤带着点晒后的粗糙，沾着点淡淡的汽油味，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车子在路口等红灯时，林小雨小口小口地啃着排骨，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窗外的车河亮起尾灯，连成一条流动的橘色光带，她忽然有点恍惚，戳了戳阿晨的胳膊：“你说我真能考上吗？感觉好难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阿晨正在看后视镜，闻言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嘴角沾着的一点酱汁上。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那点油渍，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别瞎想，你肯定行。” 他的眼神很亮，像落了星星，“你那么聪明，又这么努力。等你考上了，咱就换个舒服点的车，租个大点的房子，离你学校近点。”
林小雨的心猛地一暖。她知道阿晨说的 “换车” 不是指兰博基尼，可能就是辆稍微新点的二手车；“大点的房子” 也无非是从现在的一居室换成带阳台的两居。可这些朴素的话，比张哥的米其林三星听起来更踏实。
她夹起一块炖得脱骨的排骨，递到阿晨嘴边：“你也尝尝，特意给你留的。”
阿晨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酱汁沾在嘴角，两人看着对方的狼狈样，都忍不住笑了。车厢里弥漫着排骨的香气，还有种不用言说的默契。车子驶过熟悉的街灯，昏黄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像在为这对年轻的恋人，铺展一条温暖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