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伪声——“姐姐,别怕黑,我替你听风。”广州的九月,台风刚过,
空气里全是被雨水泡发的木棉味。凌晨 00:57,校园广播站那间不足十平米的直播间,
像一枚被城市遗忘的贝壳,壳壁斑驳,却盛得下所有不敢示人的回声。江砚把麦拉近,
指尖在调音台上敲出细碎的节拍。台标灯是冷的蓝,
映着他睫毛上一粒未干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汗。他按下变声器开关,
原本清冽的少年声线被覆上一层低沉的磁,像把冰镇的苏打水倒进温过的威士忌里,
气泡瞬间炸开。“晚上好,这里是《零点回声》,我是 Y。”他顿了半秒,很轻地笑,
“也是你们今晚的共犯。”耳机里,热线提示灯闪成猩红。第一个打进来的,
是个哭到打嗝的女孩,说男朋友把她养的猫从十楼扔了下去。江砚垂眼,
指节在桌面无声地敲,像在数一只猫的心跳。“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故意毁坏财物罪。
”他声音低得近乎温柔,“可是猫不是财物,对吗?它是你的小行星。
”女孩在那边哭得更大声,他却把音量键慢慢拧小,让哭声变成深海里的暗涌。然后,
他切进一条舒缓的钢琴曲,像替谁掖好被角。02:10,直播间只剩空调机的嗡鸣。
江砚把台本推开,
一张 A4 纸——顾筝 29 岁 重庆金诚律所 刑事二部旁边贴着一张庭审截图,
女人穿白衬衫,领口别一枚银色羽毛,眉目冷得像把未出鞘的刀。
红色马克笔圈出她当庭说的最后一句话:“恳请法庭立即执行死刑,给被害人一个回声。
”回声。江砚用指腹摩挲那两个字,像在摩挲一道未愈的疤。哥哥江屿被执行枪决那天,
他也在现场。铁门合拢的闷响,像有人在他胸腔里扣动了扳机。从此,
他患上一种怪病:每到夜里零点,左耳就会幻听——砰。回声绵长,
足够把一个 20 岁的少年活活溺死。03:00,整点报时的机械女声刚落,
第二条热线挤进来。提示音“滴”得比往常急,像求救。江砚按下接听键。那边没有哭,
也没有背景噪音,只有轻到近乎透明的呼吸。三秒后,女人开口,
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哑:“请问……Y 先生,三年前 9·17 杀人案,还能翻案吗?
”江砚指节一紧。9·17。哥哥的案件编号。他舔了舔虎牙,尝到一点铁锈味。“可以。
”他听见自己的伪声说,“但前提是,你要把真相喂给我。”女人沉默片刻,轻笑一声,
像自嘲。“真相?真相是——”她停在这里,像停在悬崖边。江砚把监听耳机摘下来,
换到另一只耳朵,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顾律师。”他忽然喊她名字。
那边呼吸明显乱了:“你怎么知道我……”“因为我也在找真相。”江砚抬眼,
看向玻璃窗外被雨洗亮的木棉树。“每周三凌晨,我在这里等你。把故事撕开,
我们一起吃它的骨头。”热线挂断后,直播间陷入真空。江砚关掉所有灯,
只剩调音台上那盏红色 ON AIR。他对着黑暗,用原本的少年音,
很轻地叫了一声:“姐姐。”无人应答。可他知道,顾筝在 800 公里外的重庆,
正把同一声称呼掐灭在指间。台风尾风掠过窗棂,像谁在替他叹息。江砚低头,
把变声器旋钮旋到最大,让伪声覆盖自己的心跳。“别怕。”他对着空气说,
也像对着未来的自己。“这一次,猎人先学会假装温柔。”2 靠近——“城市这么大,
我只敢在你眼里点灯。”2023 年冬至,重庆江北机场,
夜航到达厅像一枚被霓虹反复翻炒的煎蛋,蛋黄是悬在天花板上的那盏暖黄吊灯,
蛋白则是人群无声的湍流。江砚把黑色渔夫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鼻尖。
羽绒服领口有一根极细的线——那是他出发前从哥哥旧围巾上拆下来的。线头缠在他指间,
像一条不肯松口的记忆。接机口,顾筝举着一张 A4 纸,上面手写了大大的“Y”。
她穿燕麦色大衣,腰带随意打了个结,领口别着那枚银色羽毛胸针。灯光下,
羽毛边缘像被谁用铅笔描了一道,闪着冷白的锋利。江砚在人流里停了两秒,
把呼吸调到最轻。他想起直播间里她的声音:哑,却带钩子。现在钩子有了实体——她抬眼,
目光穿过嘈杂,准确地钉在他脸上。那瞬间,江砚错觉自己才是被接机的那个亡命之徒。
“Y 先生?”顾筝开口,尾音有点不确定。江砚把帽檐再往下压,
伪声从喉咙深处浮上来:“顾律师,久仰。”他伸手,掌心冰凉。顾筝握了一下,很快松开,
像握到一块烧到发白却还没炸的炭。去市区的网约车堵在嘉华大桥上。窗外是嘉陵江,
两岸灯火像倒翻的星河。江砚坐副驾,顾筝在后座。中间隔着半臂距离,
却像隔了一整场审判。车载电台在放《富士山下》,粤语咬字黏腻。江砚把车窗按下一条缝,
冷风卷进来,吹得他喉结发痒。“其实,”他忽然用本音说,“我不太喜欢这首歌。
”伪声说太沉,本音又太轻,像两个灵魂抢一副嗓子。顾筝没拆穿,只倾身向前,
把出风口调小。“那等到了解放碑,我请你吃微辣火锅,把歌换掉。”她声音低下去,
“重庆用火锅给人治病。”江砚笑了一下。那笑被窗玻璃反射回来,像少年在偷偷练习成熟。
他指间那根线悄悄松开,缠到座椅底下的铆钉上。记忆打了个结,另一端牵在顾筝的袖口。
火锅店藏在一条坡道尽头,木门一推就吱呀。红油翻涌,空气里全是花椒在跳霹雳舞。
顾筝把毛肚七上八下,筷子尖稳得像写判决书。
江砚盯着她腕骨内侧那道淡青色的血管——它一路向上,消失在衬衫第二颗纽扣后面。
那纽扣没扣,领口敞着,像故意留一道门缝。“你为什么怕我?”顾筝忽然问。她没抬头,
睫毛在热气里湿成簇。江砚的筷子一抖,虾滑掉回锅里,溅起一滴辣油,正中他虎口。疼。
他盯着那点红,低声笑:“怕你告我非法监听。”顾筝终于抬眼,眼底有血丝,却亮得吓人。
“那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江砚用纸巾按住虎口,血珠渗出来,
像在给某个答案封口。吃完出来,山城正下雨。雨脚斜斜,像无数根针,把霓虹缝进地面。
顾筝撑一把黑伞,伞骨有一根断了,雨点从那缺口漏下来,恰好落在她右肩。
大衣面料瞬间深了一个色号,她却没躲。江砚侧身,把伞柄往她那边倾。伞太小,
两人肩膀相抵,体温隔着布料交换。江砚闻到她发梢的洗发水味——柚子混着雪松,
像冬夜被剥开的一只橙子。他喉结动了动,伪声差点破功:“顾律师,你车停哪儿?
”顾筝没答,只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后排,雨声敲在车顶,像无数细小的倒计时。
顾筝侧头看他:“Y 先生,你住哪家酒店?”江砚报出一家青旅的名字。
顾筝对司机说:“改道,先去洪崖洞。”洪崖洞 11 楼,游客稀少。
灯火把吊脚楼照成悬空的宫殿,嘉陵江在下面翻涌,像一条喝醉的龙。顾筝趴在栏杆上,
风把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江砚站在半步之外,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根线——线头已经起毛,像随时会断。“三年前,
我在这附近丢过一把伞。”顾筝忽然说,“黑色的,跟你今天那把一样破。”江砚心口一紧。
他想起哥哥行刑那天,重庆也在下雨,母亲哭到晕厥,他独自走到洪崖洞,把伞扔进江里。
伞面印着一只白色鲸鱼,被浪卷走,像吞掉一段无法启齿的证词。“后来呢?”他问。
顾筝笑了一下,那笑被灯火映得破碎。“后来我发现,伞丢了,雨还在。就像有些人死了,
罪还在。”她转头,目光笔直地钉进他瞳孔。“Y 先生,你到底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江砚的指尖掐进掌心。雨忽然大了,砸在栏杆上,像无数颗玻璃珠爆裂。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混在雨声里,震耳欲聋。“我想拿……”他声音发颤,伪声裂出一道缝,
“一个真相。”顾筝没再追问。她伸手,替他拂去帽檐上的一滴雨。指尖碰到他睫毛,
像触电。那一秒,江砚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 29 岁,而不是 20 岁零 3 个月。
回到青旅已是凌晨三点。江砚刷卡进门,走廊灯坏了,黑暗像条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
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线——线头在洪崖洞被风吹散,只剩短短一截。
他把线绕在食指上,绕到第三圈,忽然想起顾筝腕骨内侧的血管。手机屏幕亮起,
是顾筝发来的微信:到酒店了吗?江砚盯着那五个字,指节发白。
他用伪声回了句“安全抵达”,又补了一个笑脸。发完却按了撤回,重新打字:顾律师,
你相信人会因为一句话爱上另一个人吗?这一次,他没用伪声,也没等回复。窗外,
嘉陵江无声地流。江砚把脸埋进掌心,闻到指尖残留的火锅味。那味道辛辣、滚烫,
像一场迟到的供词。他忽然明白,自己织了三个月的网,第一次被猎物反咬——血是甜的。
同一时刻,顾筝坐在 24 楼公寓的飘窗上。雨停了,城市灯火像被水稀释的油画。
她打开电台回放,把江砚今晚那句“真相”反复听。第三遍时,她按下暂停,走到镜子前,
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下方,有一枚极小的纹身——一只白色鲸鱼,
被一把折断的黑伞穿透。她指尖抚过那鲸鱼,轻声说:“江屿,
我好像……又听见你的声音了。”灯光熄灭,镜子里只剩一双通红的眼睛。凌晨四点,
江砚收到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点开,是顾筝的呼吸。很轻,却带着火锅辣意的余温。
像有人隔着 800 公里的黑夜,朝他肺里吹了一口火。他把手机贴在胸口,
心跳声透过扬声器传回去——砰、砰、砰。像回应,又像求救。雨彻底停了。重庆的天边,
一线蟹壳青正悄悄爬上玻璃。江砚望着那线光,
忽然想起哥哥行刑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砚,别回头。”可他还是回头了。
回头看见顾筝站在洪崖洞灯火里,像一场明知会醒的梦。他伸手,
在虚空里抓住一把不存在的伞。伞骨断了,雨点落在虎口,像一滴迟到的血。
3 裂缝——“原来最疼的疼,是温柔先递刀子。”2024 年 6 月,广州提前入夏。
气象台挂出橙色高温预警,柏油马路像一面煎锅,连风都带着油星味。
顾筝拖着登机箱走出白云机场,白衬衫被汗黏在背脊,透出内衣细带。她没告诉任何人行程,
只在前一晚给“Y”发了一条微信:周三,广州,讲座。对方秒回:我来接。
——仍旧是伪声,低沉,像深井里晃动的月光。出口处,江砚穿志愿者红马甲,
手里举的却不是接机牌,而是一瓶冰水。水瓶外壁凝着水珠,一路滚到他指根,像替他哭。
顾筝脚步一顿,行李箱轮子“咔”地卡住。两人隔着人潮对视,热浪把空气烤出波纹,
像一幕失真的电影。江砚把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带笑的嘴角:“顾律师,欢迎来到蒸笼。
”他伸手接箱子,指尖碰到她手背的汗,凉与烫一触即分。顾筝忽然想起重庆三月的雨,
也是这么凉。大学城讲座定在下午三点。阶梯教室里空调坏了,五百个座位塞满人,
汗味混着奶茶味,像一罐发酵的甜腻罐头。顾筝站在讲台上,领口因为高温又解开一颗扣子。
台下有男生起哄吹口哨,她抬眼一扫,全场安静。那一眼像把手术刀,亮且薄。
江砚坐在最后一排,把红马甲脱了,只剩一件黑 T。他举着相机,
镜头里顾筝的锁骨闪着一层汗光,像涂了蜜。快门声淹没在电扇嗡鸣里。没人知道,
他拍的不是讲座,而是她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用指节推鼻梁上的眼镜——像录口供,
也像收藏证据。讲到“刑事错案中的程序正义”时,投影幕布忽然闪黑。备用灯亮起,
惨白的光打在顾筝脸上,她眼角的疲惫无处遁形。
有人小声议论:“她就是三年前把杀人犯送上刑场那个女律师吧?”窸窣像蚂蚁爬上皮肤。
顾筝攥紧翻页笔,指节泛青。下一秒,江砚的声音从后排响起——少年音,清冽,
却足够让半个教室听见:“程序正义不该被舆论裹挟,请尊重讲者。”喧闹戛然而止。
顾筝抬眼找他,只看见黑 T 恤的领口,像夜色剪出的缺口。讲座结束,暴雨突至。
雨点砸在屋檐,像无数根钉子钉进铁皮。顾筝站在走廊,看雨幕里奔跑的学生,
忽然一阵眩晕。她抓住栏杆,指节发白。江砚撑伞走近,伞骨仍旧缺一根。
雨顺着缺口淌到他左肩,墨色布料迅速深成夜。“顾律师,你药带了吗?”他问得极轻,
像怕惊碎什么。顾筝摇头,下一瞬,膝盖一软。江砚扔了伞,双手接住她。世界旋转,
雨声退潮,只剩少年胸口急促的心跳。顾筝闻到他 T 恤上的洗衣粉味,混着雨水的腥,
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封存的恐惧。校医院长廊,白炽灯管滋啦作响。
顾筝躺在观察床上吊点滴,护士说:“高温加低血糖,肺动脉高压病史,怎么敢跑来广州?
”江砚站在帘子外,听见“肺动脉高压”五个字,指节无声抵住墙面。那面墙刚刷过漆,
还留着潮气,像一块巨大的创可贴,贴不住任何伤口。帘子拉开,顾筝冲他笑:“吓到你了?
”她唇色苍白,额发被汗黏成细线,却仍试图维持体面。江砚没笑,他蹲下来,
把冰袋贴在她颈侧。指尖发抖。顾筝抓住他手腕,声音低到只剩气音:“别这样,像可怜我。
”江砚抬眼,眼眶是红的,却没有泪。“不是可怜。”他一字一顿,“是疼。
”伪声在这一刻彻底崩裂,少年音带着哑,像砂纸磨过玻璃。傍晚,雨停,
操场积水映出火烧云。江砚背顾筝回酒店——她坚持不住校医院,
说“死也要死在星级酒店”。其实是怕夜里噩梦,被消毒水味淹没。她趴在他背上,
下巴搁在他肩窝,每一次呼吸都喷在他耳后。“江砚,”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Y”,
也不是“同学”,“你相机里,到底拍了我多少张?”江砚脚步不停,积水溅湿裤脚。
“一千四百二十六张。”“删掉。”“不删。”“那我告你侵犯肖像权。”“好,”他笑,
声音轻得像在哄小孩,“开庭那天,我申请当庭下跪。”顾筝没再说话,
只是更用力地搂住他脖子。那一瞬,江砚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渗进衣领,一路滑到脊椎。
像岩浆,又像雪水。酒店电梯里,镜面映出两个狼狈的影子。
顾筝的口红早被汗水和雨水吃干,唇色透出病气的紫。江砚抬手,
用拇指蹭掉她唇角一点晕开的红。动作太轻,像擦去罪证。房门“嘀”地刷开,
黑暗扑面而来。顾筝没让前台开夜灯,她说想把自己溺死在黑暗里。江砚把她放在床上,
刚要起身,袖口被拽住。“别走。”她声音哑得像砂砾,“空调太冷。”江砚踢掉鞋,
躺在她身侧,中间隔着一个枕头。黑暗里,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像两把钝锯,
来回拉扯沉默。很久以后,顾筝开口,声音低到近乎气音:“江砚,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重庆吗?”江砚没答。“因为我一闭眼,就听见你哥在叫我的名字。
”黑暗里,她笑了一下,像刀片划过玻璃,“他说:‘顾律师,你赢了,可你睡得着吗?
’”江砚翻身,一把抱住她。不是情欲,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把脸埋在她颈窝,
声音闷得发颤:“那就别睡,我陪你醒着。”顾筝的指尖插进他发间,摸到一手的汗与雨。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抱着被害人家属,说“法律会给你一个回声”。
现在回声来了,却带着少年滚烫的绝望。凌晨两点,顾筝的呼吸终于平稳。江砚悄悄起身,
走到窗边。城市灯火像一片烧到末端的炭,红得疲惫。他打开相机,
翻到最新一张照片——顾筝在讲台上,背后投影幕布闪黑,她的脸被应急灯照得惨白,
像一张被水浸过的死刑判决书。江砚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想起她刚才在雨里晕倒时,睫毛上沾的水珠,像碎钻。也想起哥哥行刑前夜,他隔着玻璃,
看哥哥用口型说“别怕”。那时他没哭,现在却泪如雨下。泪水滴在相机屏上,
恰好落在顾筝的唇角。像替她哭,又像替她认罪。江砚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屏幕,
结果越擦越花。最后,他把相机塞进背包最底层,像把一个还没想好刑期的囚徒,
推进最深的牢房。顾筝在梦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江砚回到床边,握住她手。
那只手在输液后仍冰凉,掌心却有一层薄汗,像被噩梦蒸腾。他低头,
在她腕骨内侧那道淡青色血管上,很轻地吻了一下。唇下的脉搏跳得慌乱,
像在说:“别信我,我迟早杀了你。”江砚把额头抵在她手背,
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那就杀吧,姐姐,我甘之如饴。”窗外,第一缕晨光爬上玻璃。
雨后的广州,空气像被洗得发白的校服,带着肥皂味的涩。江砚抬头,
看见窗棂上停着一只湿透的飞蛾,翅膀残破,却仍固执地扑向灯管。那瞬间,
他忽然明白——自己就是那只蛾,而顾筝,是灯,也是火。
4 失重——“原来坠落没有风声,只有回声。”2024 年的最后一天,重庆下雪。
解放碑步行街灯火通明,人工造雪机把泡沫喷向高空,落地即化,像廉价的安慰剂。
江砚站在洲际酒店 42 层的露台,
指间捏着一张对折的 A4 纸——哥哥江屿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纸边被汗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