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写字楼后巷的垃圾桶旁,打火机“咔嗒”响了第三声才燃起火苗。
尼古丁顺着喉咙往下沉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初中同学群的消息像只潮湿的蟑螂,
从成年人世界的裂缝里钻出来。有人发了张老照片,是初一刚开学时的全班合影,
像素模糊得像蒙着层水雾,我却一眼就认出了第二排左数第五个女生——林晓雨。
她扎着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校服领口歪着,右手偷偷比了个剪刀手。
照片里的我站在斜对角,白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两颗,正傻愣愣地盯着镜头。
群里有人@我:“陈默,还记得当年总借你橡皮的林晓雨不?听说她下周回国,要不要聚聚?
”烟雾呛得我猛咳起来。十年了,我以为这个名字早该被报表和酒局腌成了咸菜,
喉咙里的灼痛却分明是十五岁那个黄昏的味道——走廊里的粉笔灰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皂味,
像块没擦干净的橡皮擦,在记忆里反复摩挲。1 九月的风,
吹乱两页《安徒生童话》2014年的九月,我拖着印着奥特曼的书包走进初一3班时,
黑板上的“欢迎新同学”还在往下掉粉笔末。班主任是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让我们按身高排座位,我被塞进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后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一本《安徒生童话》砸在我椅背上。“对不起!”女生的声音像含着颗水果糖,甜得发腻。
我转头时,她正踮着脚够书架顶层的作业本,校服裙摆扫过我的脚踝,凉丝丝的。齐耳短发,
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痣,手里还捏着半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箔似的光。“你的书。
”我捡起那本《安徒生童话》,封面上画着条鱼尾人身的姑娘,裙摆在浪花里翻卷。
她接过书时,指尖在我手背上擦过,像只受惊的蜂鸟,扑棱棱飞走了。“我叫林晓雨,
”她咬着橘子糖说,糖渣粘在嘴角,“你呢?”“陈默。”那天晚自习前的预备铃响了三遍,
我们还在聊《海的女儿》。她说小美人鱼变成泡沫时肯定很疼,
我说其实王子知道她是救命恩人,只是不敢承认。夕阳从窗户斜切进来,
把她的影子钉在墙上,头发梢沾着的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
她突然指着我衬衫上的奥特曼图案笑出声:“都初一了还看这个?”“我弟的。
”我慌忙把衣角塞进裤腰,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她却从书包里掏出个hellokitty的笔袋:“我也还在用这个,我妈说幼稚。
”笔袋拉链上挂着只陶瓷小兔子,跟她说话时就跟着点头,像在替她应和。
开学第一周的数学课,我发现她总在转笔。黑色水笔在指间绕出花来,
突然“啪嗒”掉在地上,她会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用脚尖勾着笔杆往座位底下挪。
有次笔滚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抬头正撞见她瞪圆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谢啦。
”她接过笔时,塞给我颗橘子糖,糖纸在掌心硌出四道棱。
那时候的日子像块被阳光晒软的橡皮,能轻易捏出各种形状。
早读课她会把英语课本往我这边推半寸,我们共用一条课桌分界线;体育课自由活动,
她总带着跳绳站在篮球场边,绳子甩得“啪啪”响,
眼睛却黏在我投篮的手臂上;放学排队时,她的书包带总蹭到我的后背,像只不安分的小兽。
我知道她在看我。男生到了这个年纪,嗅觉比狗还灵,
能从三十米外闻出女生身上不同的洗发水味。林晓雨的味道是茉莉香皂混着橘子糖,
甜得发齁,跟苏瑶身上的薄荷牙膏味完全不同。苏瑶是我小学同桌,
我们在毕业典礼那天躲在操场器械室,用半块橡皮定了“恋爱关系”。
她会在作文里写“有个男生总借我尺子”,我会在数学草稿纸背面画她扎马尾的样子。
升到初中后她被分到1班,我们发明了套秘密通信系统:课间操时摸三次鼻子,
代表“放学老地方见”;把作业本摞成三角形,意思是“今晚有考试”。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红榜贴在教学楼大厅,像条淌血的舌头。
我在年级前五十名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旁边用红笔标着“调至2班”。
林晓雨的名字在一百名开外,还在3班的列表里。她抱着作业本从公告栏前经过,
看到我的名字时,陶瓷小兔子笔袋突然掉在地上,小兔子头摔掉了一只耳朵。“恭喜啊。
”她蹲下来捡碎片时,声音闷在喉咙里。我想说“以后还能一起讨论童话”,
话到嘴边却变成“你也加油”。她突然把那只缺耳朵的兔子塞给我:“这个送你,
反正也坏了。”转身跑上楼梯时,书包带在背后甩得像面破旗。
那天下午的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捏着那只缺耳朵的陶瓷兔子,
突然发现它的眼睛是用蓝颜料点的,跟林晓雨的眼睛一个颜色。2 粉色信笺,
裹着初二的雪分班后的走廊突然变得很长。从2班到3班不过二十步,
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我总在课间操时故意绕路经过3班门口,看她趴在桌子上睡觉,
口水在练习册上洇出小小的云;她会在食堂打饭时排在我后面,等我端着餐盘转身,
就突然退到另一个队伍。有次大扫除,我被派去擦三楼走廊的窗户,她正好在擦对面的栏杆。
肥皂水顺着玻璃往下流,把她的影子泡得发胀。我用抹布在玻璃上画了只缺耳朵的兔子,
她抬头看到时,抹布“咚”地掉进水桶里,溅了半裤腿的水。“陈默!
”苏瑶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炸响。我慌忙擦掉玻璃上的兔子,
转头时她正抱着作业本站在那里,校服领口别着的“学习委员”徽章闪得人睁不开眼。
“数学老师找你。”她把作业本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马尾辫甩得像道鞭子。
我们在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吵了一架。她说看到我跟3班的女生眉来眼去,
我说她无理取闹。香樟叶落在她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绿,
她突然哭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会。”我慌了手脚,笨拙地去擦她的眼泪,
手指碰到她脸颊时,突然想起林晓雨掉在地上的陶瓷兔子。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赴约,
躲在被窝里把那只兔子翻来覆去地看,蓝颜料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鬼火似的光。
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雪下得像疯了。我在自习课上收到张粉色信笺,
信封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邮票倒贴着。
前桌的男生挤眉弄眼:“3班林晓雨托我给的,她说要亲自看你拆开。
”信纸是香薰味的,字里行间都在发抖。“第一次在走廊看到你穿奥特曼衬衫,
就觉得你很有趣。你讲小美人鱼的样子,投篮时扬起的手臂,连借我橡皮时脸红的样子,
我都记得。分班后每次路过2班,都想跟你说句话,可我不敢。今晚下晚自习,
教学楼楼顶,我有话想对你说。”没有署名,但我认得她的字。
“默”字的最后一笔总爱拖得很长,像条没说完的尾巴。那一节课,
我的笔在草稿纸上戳出无数个洞。物理公式变成了她转笔的手指,
英语单词拼成了她嘴角的橘子糖渣,连窗外的雪花都变成了她缺耳朵的兔子。
放学时苏瑶在教室门口等我,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周末去看《地心引力》吧?
”“我妈让我去补课。”我撒谎时,喉结像卡着颗没化的糖。
她盯着我口袋里露出的粉色信笺角,突然把电影票撕成碎片:“陈默,你骗我。
”晚自习的铃声像口破钟,在雪夜里撞出钝响。我攥着那封粉色信笺,
踩着积雪往教学楼楼顶爬。楼梯间没有灯,积雪从窗户灌进来,在台阶上冻出层薄冰。
每上一级台阶,陶瓷兔子就在口袋里硌我一下,像在替谁质问。楼顶的风裹着雪沫子,
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林晓雨站在栏杆边,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粉色毛衣,
像雪地里开出的朵歪歪扭扭的花。她看到我时,突然把手里的保温杯往栏杆上磕,
姜茶溅在雪地上,烫出个深色的圆。“你来了。”她的声音打着颤,
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我注意到她扎了个新的马尾,发绳上挂着只新的陶瓷兔子,
两只耳朵都在。“信我看了。”我的鞋跟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摔在她面前。她突然笑了,
睫毛上的霜簌簌往下掉:“其实我从开学那天就喜欢你了,你信吗?”我没说话。
风把她的毛衣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细细的腰线。粉色信笺在口袋里发烫,
苏瑶撕碎的电影票像雪花在眼前飘。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僵得像块冰,
过了很久才慢慢软下来,额头抵在我胸口,姜茶的热气透过毛衣渗进来,烫得我心慌。
“陈默,”她的声音闷在我怀里,“我知道你可能……”我低头吻她时,
尝到了姜茶的辛辣和橘子糖的甜。她的嘴唇很软,像块化了一半的奶糖,
睫毛在我下巴上扫来扫去,像只不安分的蝶。她没有躲,只是突然抓紧我的校服后背,
指节硌得我生疼。风卷着雪砸在栏杆上,发出呜呜的响。我的手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滑,
摸到她毛衣下摆时,她突然抖了一下,像被雪粒呛到。那声轻吟像根火柴,
点燃了我骨子里的蠢蠢欲动。我把她抱得更紧,手指在她腰上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