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铁链下的重生铁链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某种宣告。
我动了动被铁铐磨得发亮的手腕,那圈红痕还在隐隐作痛。五年三个月零七天,
指甲掐进掌心的血痕已经结痂,可我依然记得当初被捕时,指甲是如何在掌心掐出血珠的。
囚车颠簸着前行,风从半开的木栏吹进来,带着槐花香。这是春天,
帝都外城的槐树开得正好。我靠在冰冷的铁栏上,数着马蹄声,直到一声石块砸在车顶。
"女叛徒滚回地狱去!"一个小男孩举着石头,脸上沾着煤灰。他身后站着几个半大的孩子,
有的拿着烂菜叶,有的举着碎瓦片。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兴奋。我望着他们,
忽然想起五年前大婚那天。那时我也坐在一辆马车上,披着凤冠霞帔,
街边的人们往我身上撒金箔和玫瑰花瓣。现在他们往我身上扔的是石头和辱骂。黑影一闪,
那把油纸伞挡在我面前。伞骨压得低低的,
能看见伞沿绣着的金色家徽——那是皇室专用的图案。"别碰她。"声音很轻,
却让所有孩子都停了手。他们互相看了看,转身跑开。我盯着那把伞,喉咙发紧:"是你?
我记得这把伞..."话没说完,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我整个人撞向铁栏。
这一下让我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颠簸,也是这样的疼痛。
那时我刚被册封为公主,他亲手为我戴上凤冠。那天晚上,他掀开我的红盖头,
眼神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见我。"你太天真。"他说完这句话,我就看到了血。很多血,
从我的手臂流到凤袍上,染红了金线绣的并蒂莲。我晕过去前,
最后闻到的是他衣襟上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现在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我猛地抬头,
黑衣人已经退到路边。他的伞微微抬起,露出半张脸。那双眼睛,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囚车继续向前,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路过废弃驿站时,马车突然停下。
押送的士兵去路边解手,我趁机看向四周。这里离帝都不远了,可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少。
偶尔有几个农夫经过,也远远绕开。他们的眼神和那些孩子一样,带着厌恶。"公主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去。是侍卫长。他穿着便装,却还戴着那双鹿皮手套,
腰间佩着我亲笔题字的剑。"你来确认我活着?还是看我死没死?"他别过脸去,
手指紧紧握住剑柄:"奉命行事。""奉谁的命?"我冷笑一声,
"是他让你来看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个疯子?是不是真的连老鼠都吃过?"他沉默不语。
"你知道吗?"我靠在铁栏上,声音很轻,"在牢里最饿的时候,我真的想过吃老鼠。
不是为了活命,而是想尝尝,那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他终于抬头看我,
眼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我没等他回答,转过头去看远处的落日。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像血一样红,和五年前婚礼上的红盖头一样艳。囚车又开始前行,
我数着心跳,直到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小公主!"我循声望去,是长公主。她骑着白马,
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她穿着深紫色的长裙,腰间佩着玉带,依旧高贵优雅。"你这个叛徒!
"她勒住马,大声说道,"你害得北境军覆没,害得父皇病重,现在还想回来?"我看着她,
想起小时候她教我写字的样子。那时她总是很温柔,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
"你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她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勾引他的吗?
"我还没说话,三皇子突然出现。他穿着黑色长袍,站在路中间,像一堵墙。"够了。
"他声音不大,却让长公主的护卫都停了手,"父皇的意思是让她回去。
""可是..."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三皇子打断。"父皇的旨意,你敢违抗?
"长公主咬了咬嘴唇,最终带着护卫离开。三皇子站在原地,看着囚车缓缓驶过。"谢谢。
"我说。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囚车继续向前,我靠在铁栏上,望着前方。
帝都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城门口站着不少人。他们等着看热闹。我突然拽住缰绳,
马车猛地停下。我跳下车,站在路边的石碑前。这块石碑刻满了对我的辱骂,
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五年太久,还是太短?"我对着人群大喊,声音沙哑却响亮。
他们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下车。"你们以为这就是结局?"我张开双臂,
任由夕阳照在脸上。风吹起我的囚衣,像是残破的羽翼。"你们错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那个黑衣人。他站在我身边,伞微微抬起,遮住我的脸。"回宫吧。"我点点头,
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帝都。皇宫的方向,有座高塔正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光。
那里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金色长袍,站在塔楼上,手里捏着什么东西。阳光照在他脸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我。他慌了。我嘴角微扬,
转身跟着黑衣人走向另一辆马车。这一次,我不再是温顺的金丝雀。我是凤凰,浴火重生。
我站在驿站屋檐下,看着黑衣人撑伞的手。那截手腕白得发青,像是从未见过阳光。"去哪?
"我听见自己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倒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东西。他没回答,
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油纸伞的影子落在我们中间,像道看不见的墙。马车驶过城门时,
我看见了那个卖糖人的老头。他坐在城墙根下,竹筐里的糖人早就化了形,
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五年前我出嫁那天,他给了我最后一个桃心糖人。现在他连头都没抬。
帝都的街道比我想象中安静。往常这个时候,该有收摊的吆喝声,酒楼里飘出饭菜香。
可今天所有窗户都关着,连猫都不见一只。黑衣人忽然停下脚步。我跟着停住,
看见前面街角闪过一抹紫影——是长公主的人。"绕道。"他说着就要带我往小巷走,
可我动了动肩膀,挣开他的伞。暮色照在我脸上,暖得让人想哭。"不用躲。
"我往前走了几步,故意让绣鞋踩在水洼里。水花溅起时,我听见暗处有人倒抽冷气。果然,
紫影消失了。黑衣人看着我,伞微微抬起。这次我看清了他的下巴,
线条利落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你怕他们?"我问他。他沉默着把伞重新遮住我头顶,
动作却比刚才急了些。转过三条街,空气突然变了。不再是霉味和油烟,
而是檀香混着新漆的味道。我知道快到了——当年我亲手挑的宅子,就在东街尽头。
可走到门口,我却愣住了。朱漆大门上挂着新匾,不是我取的名字。门前站着几个家丁,
看装束不像是宫里派来的。"这是..."我话没说完,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的笑声。
银铃似的,是个小姑娘。黑衣人轻轻按住我的肩:"先去别院。"我没动,
直到屋檐下亮起灯笼。暖黄的光映出门缝里漏出的一家三口的影子,大的牵着小的,
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我转身跟着他往北走,风卷起我散开的头发。五年来第一次,
我闻到真正的桂花香。02 暗夜伞影我站在别院门口,看着斑驳的木门。
门环还是我亲手摸过的铜狮子头,可锁孔里插着一把新锁。黑衣人从怀里掏出钥匙,
铜匙碰在铜锁上发出闷响。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墙角堆着几个空酒坛。我想起五年前,这里还种着我最喜欢的茉莉花。那时每到傍晚,
整个院子都飘着香气。"先歇着。"黑衣人把伞收起,靠在门边。月光洒在他脸上,
我才看清他的眉眼。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却比记忆里瘦了许多。他转身要走,
我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手指碰到布料的瞬间,他猛地绷紧身体,像是被蛇咬了一口。
"今晚别走。"我说。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想听你说实话。
"黑衣人站在月光下,身体僵直。我的手指还抓着他的袖子,能感觉到布料下的肌肉在颤抖。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两下。"你说过要给我一个解释。"我盯着他的眼睛,
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他终于转过身,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那张脸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却比记忆里瘦了许多。"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往前迈了一步,
"等我再次被关进大牢,还是等我死的时候?"他别开脸,喉结动了动。
院子里的风卷起几片枯叶,在我们之间打转。我突然笑了:"你怕我说出去,对不对?
怕我把真相说出来。""你..."他的手慢慢握紧伞柄。"五年了。"我打断他,
"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血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还有..."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黑衣人猛地将我拉到身后,
伞重新撑开。月光下,几个黑影正在翻墙。"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说话。"我低声说。
后门吱呀一声推开,黑衣人拉着我钻进小巷。月光被高墙挡住,
脚下湿滑的青苔让我踉跄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我的脚,忽然蹲下身。"上来。"他说。
我愣住:"什么?""你走不快。"他语气平静,背对着我。夜风掀起他的衣摆,
露出腰间暗红的血迹。我想起五年前,他也这样背过我。那时我穿着嫁衣,
凤冠上的珍珠在他肩头摇晃。犹豫片刻,我还是趴上他的背。他立即起身,
脚步轻得像片叶子。穿过三条巷子,他在一户人家的马厩前停下。稻草堆里藏着匹黑马,
见我们过来,轻轻打了声响鼻。"这是..."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别说话。
"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马鞍很旧了,皮子都磨出了裂痕。他伸手把我拉上去,
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们穿过半个帝都,绕过巡逻的士兵。
路过东市时,我闻到熟悉的桂花香。那是我从前最爱吃的桂花糕的味道。突然,
箭矢破空声响起。黑衣人猛地勒马转向,一支羽箭擦着马尾钉进地面。更多箭矢从屋顶飞来,
他撑开伞挡在我们头顶。金属碰撞声中,伞骨被震得发颤。"抱紧。"他低声说。
我刚收紧手臂,马儿就腾空而起。它跃过街边的水沟,溅起的水珠打湿我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