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翡翠惊魂掌心冰凉。那玩意儿沉甸甸的,压得我手腕子一坠。通体碧绿,
雕得跟条盘着的小龙似的,灯光一打,里头水汪汪的,仿佛要滴出来。就这破石头,
顶得上多少普通人几辈子?赵金牙那张肥脸凑得极近,油光蹭亮,谄媚的笑纹堆叠在眼角,
声音压得又低又腻:“王厅,一点小玩意儿,给您压压惊!正宗老坑玻璃种,大师傅的手艺,
衬您这身份!”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耳朵边,带着股烟酒混合的臭味儿。我胃里一阵翻腾,
强忍着没当场吐他脸上。手指下意识收紧,冰凉的翡翠硌着掌心,那股凉意顺着胳膊往上爬,
激得我一个哆嗦。压惊?我他妈的惊什么?惊你们这帮蛀虫胃口越来越大?仅我爸那条命,
在你们眼里,就值这破石头的一个零头?我脸上肌肉扯了扯,大概算是笑了一下。
右手轻轻一抬,把那价值连城的玩意儿随意揣进高级警服笔挺的右侧口袋。动作很稳,
稳得像接过一份普通文件。口袋布料摩擦着冰凉的翡翠,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老赵,”我开口,声音不高,平平的,听不出丁点情绪,目光掠过他油光光的头顶,
落在他身后那排奢华酒柜里反射出的、我自己穿着000001警号制服的身影,“费心了。
”赵金牙脸上的笑瞬间炸开了花,褶子更深了,像朵怒放的菊花:“应该的应该的!
王厅您满意就行!回头,回头还有辆新车,手续都给您备齐了,
就停您家楼下那个新车位……”他还在喋喋不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
我脑子里嗡嗡的,他后面那些关于车、关于房子、关于什么境外账户的屁话,
全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口袋里的翡翠,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视线有点发飘,眼前赵金牙那张谄媚的肥脸,
猛地和另一张脸重叠起来——同样是在灯光下,那张脸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皱纹里刻满了绝望和不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好像要说什么,
最后却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
消失在阳台外那片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雨幕里……嗡!一股尖锐的耳鸣猛地扎进脑子,
盖过了包厢里所有的喧嚣。指尖冰凉刺骨,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用那点细微的锐痛,硬生生把自己从那个几乎将我溺毙的雨夜拽了回来。“……王厅?王厅?
”赵金牙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把我拉回现实。我深吸一口气,
包厢里昂贵的雪茄混着顶级红酒的醇香,此刻闻起来却像腐烂的沼泽。
那股湿冷的、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雨夜味道,似乎还顽固地黏在我的鼻腔深处。“嗯?
”我抬眼,看向他,眼神大概有点空。赵金牙搓着手,
笑容有点僵:“您看这…东西您也收了,那城东那块地,规划调整的批文……”批文?
又是批文。这些人,永远都在要批文,要条子,
要一个能让他们合法地把老百姓骨头缝里最后一点油水都榨干的许可。
我端起面前那杯没动过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昂贵的水晶杯里晃动,像血。我晃了晃杯子,
没喝,目光扫过赵金牙那张写满贪婪和期待的脸,
又掠过旁边几个屏息凝神、眼巴巴等着我开口的老板。“急什么?”我扯了扯嘴角,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包厢里舒缓的背景音乐,“该走的程序,总得走完。我王伟办事,
你们还不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旁边一个搞工程的李总立刻接话,满脸堆笑,
“王厅金字招牌!就是…嘿嘿,就是最近风声有点那个…紧?大家伙儿心里,
多少有点没底不是?”风声紧?我心里冷笑。你们这帮蛀虫也知道怕?怕晚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红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杀意。“放心,”我放下酒杯,手指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
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某种倒计时,“天塌下来,有我顶着。000001,不是白挂的。
”这话像颗定心丸,包厢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谄媚的笑声、敬酒声、恭维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热烈。赵金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又凑过来给我倒酒:“那是那是!有王听您这话,兄弟们就踏实了!来来来,我再敬您一杯!
祝您步步高升!”步步高升?我看着他倒得快要溢出来的酒液,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升个屁!
老子只想看着你们一个个,全他妈下地狱!口袋里的翡翠,沉得像个铅块,坠着我的警服。
那冰冷的触感,像条毒蛇,缠绕在我的手腕上。我端起酒杯,和赵金牙碰了一下。
水晶杯相撞,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响声。“叮——”这声音,像极了三个月前,
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我爸那部摔在阳台冰冷瓷砖上的老旧手机发出的最后哀鸣。
2 雨夜绝命雨下得像天漏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几乎看不清外面的路。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又瞬间被更大的水流淹没。车里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密集的雨声。副驾上,
小陈——陈默,我那跟了我**年的“贴心”跟班——侧着身子,
脸几乎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努力向外张望。他声音有点发紧,
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焦灼:“头儿,是这儿吗?这鬼地方…太偏了。”我没吭声,
手指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绷得发白。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警服衬衫传来,
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烧越旺的、混杂着恐慌和暴怒的火焰。导航早就没了信号,
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红色箭头,
固执地指向这片位于城市最边缘、几乎被遗忘的破败厂区家属院。我爸,
一个老实巴交、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会计的老头子,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还他妈是在这种要命的鬼天气!“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
小陈猛地缩回身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划拉了几下,
屏幕的光映亮他年轻却写满紧张的脸。他摇摇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还是关机。
头儿,要不…报警吧?”他试探着问,眼神躲闪。报警?我他妈就是警察!
全省最大的警察头子!警号000001挂在我胸前!可我连自己亲爹在哪儿都找不到!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几乎让我窒息。“开进去!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老旧的车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轮胎碾过坑洼积水的泥路,
溅起浑浊的水花,一头扎进家属院黑洞洞的入口。家属院里更是破败得触目惊心。
几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筒子楼歪歪斜斜地杵着,墙皮剥落得厉害,
露出里面丑陋的砖块。窗户大多黑洞洞的,偶尔几扇亮着昏黄的灯,
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垃圾在墙角堆积,被雨水泡发,散发出阵阵馊臭。
车子在狭窄的、布满水坑的通道里艰难地挪动,车灯的光柱在雨幕中晃动,像一把绝望的刀,
切割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3号楼…3单元…”小陈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模糊的门牌号,“头儿!那边!三楼…三楼好像有动静!
”车灯扫过一栋楼的三层阳台。昏黄的光线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敞开的阳台栏杆边,
摇摇晃晃。大雨疯狂地浇在他身上,单薄的旧衬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
那身影…那身形…“爸——!!!”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
一脚狠狠跺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顾不上熄火,我一把扯开安全带,
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浇透了我的警服!“爸!别动!!
”我嘶吼着,声音被狂暴的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我像头疯牛一样冲向单元门洞。
雨水糊住了眼睛,脚下湿滑的泥地让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陈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头儿!等等我!小心啊!”冲进黑洞洞的楼道,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尿臊味直冲鼻腔。我三步并作两步,
发疯似的踩着坑洼不平的水泥台阶往上冲!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四肢,越收越紧。“爸!
等我!!”我吼着,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哭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
再快点!终于冲到三楼。破旧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猛地撞开门!
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很小,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一张掉漆的旧方桌,上面散乱地放着几个空酒瓶。唯一的光源是屋顶一盏昏黄的灯泡,
光线摇曳不定。我爸就站在几步之外的阳台门口。背对着我。他全身都湿透了,
头发一缕缕贴在灰白的头皮上,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手臂不断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
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灰色旧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他那么瘦小,那么脆弱,
像一片随时会被风雨撕碎的枯叶。他听到了撞门声,动作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过身。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爸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惨白得像纸。几个月不见,
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那眼神空洞得吓人,好像灵魂已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看着我,
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寒风中的枯叶。
“伟…伟子…”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他抬起一只枯瘦的手,
似乎想指向什么,又无力地垂下。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胸前的警号——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的“000001”。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审视,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还有一种…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哀求和悲悯?“爸!”我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想冲过去抓住他,“您过来!外面危险!有什么事我们回屋说!”他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
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忽然扯出一个极其惨淡、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彻底的放弃和解脱。“回不去了…伟子…”他摇着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这身衣裳…穿不得…脏了…洗不净了…”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上。然后,在我扑到他面前的前一秒,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仰!“爸——!!!”我的指尖擦过他湿透冰冷的衣角。
眼睁睁地,看着他瘦小的身体,像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被狂暴的风雨裹挟着,
跌入了楼下那片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砰——!!!”一声沉闷的巨响,
穿透层层雨幕,清晰地、残忍地砸进我的耳膜。整个世界,瞬间死寂。我僵在阳台边缘,
手臂还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指尖残留着他衣角冰冷的触感。
雨水疯狂地砸在我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底那片瞬间冰封的万丈深渊。
楼下隐约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小陈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看到阳台边的我,又看向空荡荡的阳台外,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鬼:“头…头儿…老爷子他…他…”我没动,也没回头。
耳朵里全是轰鸣,是雨声,是那声沉闷的坠响,
有我爸最后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这身衣裳…穿不得…脏了…洗不净了…”脏了?
洗不净了?谁脏了?谁洗不净了?!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狂怒,
猛地从我五脏六腑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悲痛!它像失控的岩浆,
顺着我的血管奔涌咆哮,烧得我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皮肤,
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来,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目光扫过这间破败、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小屋。昏黄的灯光下,
那张掉漆的旧方桌格外刺眼。桌子上,除了空酒瓶,还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
我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脏上。雨水顺着我的头发、脸颊不断滴落在桌面上,
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那是几张打印出来的单据复印件。
抬头是醒目的“XX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内容…是几笔数额大得吓人的资金流向。
收款方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公司名字。但下面的经办人签名栏里,
却是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歪歪扭扭的签名——王守成。我爸的名字。旁边,
还有一张薄薄的便签纸,上面是我爸颤抖的字迹,写得断断续续,
爸扛不住了…钱…还不清了…爸…不能拖累你…更不能让你…脏了那身警服…”便签的末尾,
墨迹被水晕开了一大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屋内的一切,也照亮了我脸上扭曲的表情。
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滚滚而来,仿佛要将这栋破楼彻底劈碎!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签名,盯着那字条,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仇恨缩成了针尖!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砰——!”空酒瓶被震得跳起来,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玻璃渣混着浑浊的酒液四溅!威胁!栽赃!逼死!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干净”地升官?为了让我这身警服看起来更“光鲜”?
为了让我胸前那个000001的号码,不染尘埃?!去他妈的干净!去他妈的光鲜!
这身皮,从里到外,早就被你们这群蛆虫啃噬得千疮百孔,臭不可闻!
“赵金牙…”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和冰渣,
“李强…”我念出单据上另一个清晰的签名——那个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名字。
还有他背后的人…那个能轻易操控这一切,
把我爸这样的老实人逼上绝路的“老爷子”…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但那双眼睛,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
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刺骨的火焰。
我脱下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力、此刻却重如枷锁、沾满雨水和无形污迹的警服外套,
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衬衫。胸前,那枚000001的金属警号牌,在昏黄的光线下,
冰冷地反射着微弱的光。我伸出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恨意,
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警号牌上那冰冷的数字。仿佛要擦掉上面看不见的血污,
又仿佛在确认它依旧坚硬的存在。爸,你看着。这身衣裳,是脏了。但我穿着它,
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送他们下去,给你磕头!“小陈。”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小陈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恐和不知所措中,
被我突然的平静惊得一哆嗦:“头…头儿?您…您节哀…”“打电话。”我打断他,
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冰冷的警号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给省厅值班室。就说…王厅长家里有急事,
需要立刻处理。今晚…不回厅里了。”我顿了顿,指尖划过警号牌冰冷的边缘。“另外,
告诉他们,”我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我父亲的案子…性质恶劣,
影响极坏。我…亲自督办。”小陈愣住了,嘴巴微张,似乎没明白我话里更深的意思。
我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冰冷的阳台,不再看那散落的单据。
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狂暴的雨夜。那吞噬了我父亲生命的黑暗,此刻在我眼中,
却成了最好的掩护。收网吧?不。我的网,才刚刚开始编织。用他们的贪婪做线,
用他们的罪恶做饵,用我胸前这枚冰冷的000001,做那最终绞紧的索套!
3 暗流涌动手腕上那块新换的百达翡丽沉甸甸的,反射着会所包间里迷离暧昧的光线。
我晃了晃手腕,钻石切割的表盘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引得对面那个负责城建的孙胖子眼睛都直了。“王厅,您这品味!绝了!”孙胖子搓着手,
脸上的肥肉堆出谄媚的笑纹,努力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那…咱们旧城改造项目二期那个规划容积率,您看…是不是还能再‘优化优化’?
兄弟们都想跟着您喝口汤不是?”“优化?”我端起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洋酒,
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没看他,目光落在杯子里晃动的液体上,
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孙局,我记得…你儿子是在国外读那个…什么设计学院?
学费不便宜吧?”孙胖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得更热切也更心虚:“哎哟,
王厅您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是是是,压力大啊!这不就指望您…”“压力?
”我嗤笑一声,打断他,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
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我重重地把空杯顿在昂贵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压力谁没有?”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孙胖子瞬间有些发白的脸,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爸跳楼那天,雨比你儿子那点学费,可大多了。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背景音乐还在放着,
但孙胖子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作陪的几个老板也噤若寒蝉,眼神躲闪。我靠回松软的沙发里,
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我那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国产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拉着,
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带着音符图标的短视频APP。
一阵洗脑又幼稚的旋律突兀地在死寂的包厢里响起:“在什么样的花园里面,
挖呀挖呀挖~种什么样的种子,开什么样的花~”这诡异的儿歌,
配上此刻包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无比荒诞。孙胖子和其他几个老板都懵了,面面相觑,
搞不懂这位喜怒无常的王厅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
像是在刷视频,又像是在编辑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加密通道,
将刚才孙胖子那句话的录音片段——“兄弟们都想跟着您喝口汤不是?
”——连同他此刻惊惶的表情一起,打包上传到云端一个代号为“花园”的加密文件夹里。
文件夹里,
赵金牙送翡翠的录像、李总暗示境外账户的录音、还有刚才孙胖子关于容积率的赤裸裸索求。
“挖呀挖呀挖…”我跟着那幼稚的旋律,哼了两句,抬起头,
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个提及父亲跳楼、瞬间冰封全场的人不是自己。目光扫过孙胖子惊魂未定的脸。
“汤,当然要喝。”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某个短视频博主夸张的笑脸,“不过,孙局,
你这胃口也太大了点。旧城改造,那是老百姓的根儿。根儿挖得太深,”我语气陡然转冷,
眼神锐利如刀,“小心…把自己埋进去!”我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儿歌戛然而止。
包厢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孙胖子脸上的汗珠子终于滚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酒杯,声音都在抖:“是是是!王厅教训的是!是我…是我考虑不周!
考虑不周!我自罚!自罚三杯!”说完,仰头就灌。我看着他那副狼狈样,
心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恐惧?这点恐惧,比起我爸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算个屁!
“行了,”我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又恢复了那种上位者的随意,“容积率的事,
按规矩办。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我特意加重了“规矩”和“流程”两个词。
孙胖子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绝对按规矩!按流程!”就在这时,
包厢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小陈探进半个身子,
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谨慎:“头儿,外面有位‘张先生’想见您,
说是有件‘小玩意’请您过目。”他隐晦地递了个眼神。“张先生”?我心头一动。
这是我和“那边”约定的联络暗号之一。看来,又有“鱼”迫不及待地要咬钩了。
“让他进来吧。”我懒洋洋地吩咐,身体陷在沙发里,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小陈应声退下。很快,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手里拎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提箱。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目光扫过包厢里几个噤若寒蝉的老板,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躬身。“王厅长,打扰了。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他声音不高,带着点书卷气,把手提箱轻轻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动作很轻,像放一件易碎品。他熟练地输入密码,卡簧轻响,箱盖弹开。里面没有现金。
没有金条。只有几十张花花绿绿、印着各种卡通图案的…卡片?
看起来像是某种游戏充值点卡。包厢里其他老板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脸上都露出几分困惑和不解。只有孙胖子,看着那些卡片,瞳孔猛地一缩,
随即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震惊和贪婪。金丝眼镜男保持着微笑,
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印着《原神》刻晴图案的卡片,
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一张普通礼品卡:“一点小玩意儿,给孩子玩的。每张里面,
也就存了那么几万…嗯,‘原石’吧。”几万原石?我心里冷笑。一张破游戏点卡能值几万?
狗屁!这他妈是比特币!是黑钱洗白的通道!一张卡,背后可能就是一套房!
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伸出手,
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箱子里那些色彩鲜艳的卡片,发出哗啦啦的轻响。指尖划过那些卡面,
冰凉。“哦?‘原石’?”我拿起那张刻晴卡,对着灯光看了看,仿佛在欣赏印刷工艺,
“现在小孩子玩的东西,都这么‘硬通货’了?”我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金丝眼镜男。他笑容不变,眼神却透着心照不宣的意味:“时代在变嘛,
王厅长。一点新潮的小心意,图个方便,也图个…安全。”他特意强调了“安全”两个字。
安全?我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喉咙。把赃款换成虚拟货币,就安全了?天真!这每一张卡,
都是你们通往监狱大门的加速票!“行吧,”我把那张卡片随手丢回箱子里,
发出“啪嗒”一声轻响,身体往后一靠,一副勉为其难收下的样子,“张先生有心了。
替我谢谢‘老爷子’惦记。”“老爷子”三个字一出,金丝眼镜男的笑容更深了,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包厢里其他几个老板更是屏住了呼吸,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您喜欢就好。”金丝眼镜男合上手提箱,动作依旧轻缓优雅,
“老爷子还让我带句话:‘小王办事得力,他很满意。新年的‘大红包’,已经备好了,
就等着合适的时候,给您送到府上。’”大红包?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看来,最大的那条鱼,终于要忍不住了。
赵金牙之前提过的那笔“大生意”——挪用省高速公路建设专项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