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手机屏幕的光几乎刺穿张伟浑浊的眼膜,
正中央跳出一条夺人眼球的邮件通知:阴通聘恭喜!
地狱人力资源部已审核通过您的履历,诚邀您担任“灵魂工程师高级岗”,
请于明日辰时前点击确认。工作地点:森罗殿技术中心。落款印章处,
一个大大的、仿佛还在滴血的朱红“阎”字。张伟,
一个在“恒驰信息”朝九晚九、时刻为老板的游艇梦想添砖加瓦的底层码农,
此刻正蹲在马桶上,和自己的肠道做着持久的、胜负未分的搏斗。马桶圈冰凉,双腿酸麻,
眼前的邮件却烫得惊人。“哈?”一个短促的气音冲出喉咙。地狱招工?灵魂工程师?
他挠了挠自己乱蓬蓬、几天没洗的头,
宿醉的晕眩感被这条过于超前的黑色幽默搅得更加混沌。
“灵魂工程师…这年头当鬼也得持证上岗了?还996么?
KPI是考核超度效率还是灵魂压缩率?”他嘟囔着,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阴通聘…哪个天才想出的这名字?肯定是钓鱼邮件!
”几乎是出于一种对骚扰信息的天然免疫,
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此刻在马桶上用力过度导致大脑短暂缺血,
指尖干脆利落地划向了那个鲜艳的垃圾桶图标。邮件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世界清净了。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提裤子起身,水花四溅,他蹒跚着走向那张散发着馊泡面味的单人床,
只想让意识沉入一片无梦的黑暗。然而梦这东西,总是不讲道理。他感觉自己刚合上眼,
一股混杂着硫磺、烧焦纸钱和陈年线装书的腐朽气味就蛮横地钻进了鼻孔,呛得他咳嗽起来。
睁开“眼”,视野里没有天花板,没有出租屋脱落的墙皮,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翻涌滚动的暗红色浓雾。
无数模糊扭曲、不断哀嚎呻吟的影子在里面沉沉浮浮。
还没等他琢磨出这是不是新型噩梦的布景,浓雾深处猛地炸开一声怒吼,
带着一股能把魂灵冻住的阴森煞气:“张!伟——!”一个极其庞大的暗影撕开浓雾,
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直扑过来,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张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呃!”,
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揪住了睡衣领口。脚下一空,
他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眼冒金星。
是真的金星——他看见了点点飞溅、闪烁着硫磺光芒的火星子。“你...你谁啊!
”张伟惊魂未定,声音抖得厉害。眼前站着一个极其…复古的存在。目测身高近两米,
头戴一顶乌纱帽,帽翅都因震怒而微微发颤。身上穿着宽大的玄黑色古代官袍,
官袍的正中央,绣着一个在昏暗光线里依旧刺眼的、同样滴血的“阎”字。
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里面仿佛塞进了两台全速运转的鼓风机。最令人崩溃的是,
这魁伟高大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有点滑稽。那张本该不怒自威的古铜色面孔涨成了酱紫色,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里面布满血丝,
活像刚熬了十个通宵后又被塞了一打苦瓜精。他一手死死揪着张伟的衣领,
手——另一手…居然提着一个表面布满暗金色玄奥花纹的、散发出幽幽蓝光的…笔记本电脑?
“吾乃十殿阎罗之首!”那咆哮声震得张伟耳膜嗡嗡作响,
整个梦境空间的暗红雾气都在翻腾,“你这个无知蝼蚁!点!那!个!删!除!键!很!爽!
是!吧?”唾沫星子像微型冰雹一样砸在张伟脸上,冰冷刺骨。张伟彻底懵了。
他仰望着那张气到变形、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硕大脸庞,
喉咙里像塞了一团麻:“我…我删啥了?
”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阎王手里提着的那个散发着不祥蓝光的笔记本,“这…这是什么牌子的?
游戏本?”“生死簿!”阎王猛地将笔记本屏幕怼到张伟鼻子前,
那力道差点让他鼻梁骨折戟当场,“看清楚!被你删掉的那封邮件,
是绑定生死簿后台唯一可用的认证激活窗口!你那一删,生死簿系统当场蓝屏!天道BUG!
大混乱!大混乱啊!”屏幕幽蓝的光芒映照着阎王扭曲的表情和几欲喷火的眼睛,
背景滚动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的字符乱码和卡顿界面。“黑白无常那俩白痴!
”阎王痛心疾首,另一只手松开张伟的衣领,暴躁地拍着自己宽大的官袍下摆,“系统卡死,
全自动化勾魂流程瘫痪!满大街游荡着死期已至的亡魂收不了!
连地藏菩萨的谛听神兽都追不上!他俩人手不够,跑去忘川河边钓水鬼顶班了!你看那边!
”阎王侧身,用他那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其他方向的视野,粗暴地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
狠狠戳向浓雾深处的一个角落。张伟艰难地扭动脖子,顺着那根可怕的手指望去。
浓雾在阎王指的方位裂开一道缝隙。只见血色滔天的浑浊忘川河岸边,
果然站着两个极其显眼的身影。一黑一白,宽袍大袖。白无常身材高瘦,
哭丧棒像鱼竿一样竖在手里,上面挂着扭曲蠕动的光丝;黑无常矮胖,
手里攥着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哭丧棒编织的“渔网”,正铆足了劲儿甩向沸腾的忘川河水。
哗啦一声水响,几团挣扎嘶嚎、面目模糊的黑色水草状的东西被拖上了岸,蠕动扭曲着。
岸边的渡口上,队伍已经排成了看不到头的长龙,怨气冲天。
几个奇形怪状、水淋淋的“人”正笨手笨脚地舀着锅里浑浊的汤水,碗都端不稳,
撒得到处都是,脸上全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惊恐。那熬汤的家伙,
手里还捏着几根没吃完的血色“蚯蚓”——不知是忘川特产还是什么水鬼小零食。
“临时孟婆汤岗前培训还没完成三分之一呢!”阎王的声音都在打颤,
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绝望,“你看看这汤熬的!
一个魂喝下去连生前养的狗叫什么名字都忘不了!这还叫孟婆汤吗?!
这是加了记忆强化buff的忘川精华露啊!喝了它,下辈子不是天才就是妖怪!
这怎么管理轮回?!全乱套了!
”张伟的目光艰难地从那地狱笑话般的“顶班孟婆汤流水线”上移开,
看向自己刚刚被狠狠摔过的坚硬地面。冰凉粗糙的触感无比真实,
四周诡异飘荡、散发腐朽硫磺气味的暗红浓雾更是直冲脑门。
阎王的唾沫星子带着地狱深渊的阴冷,劈头盖脸砸下来。还有那忘川河边,
黑白无常化身渔夫拉网、水鬼熬汤的离奇一幕…这一切,
诞念头——这可能…真的…他狠狠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倾向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
“嗷——!”剧痛瞬间从大腿根部炸开,直冲天灵盖!
这声音惨烈得连咆哮的阎王都顿住了话头,
连带着远处河边抡渔网的黑无常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白无常那惨白的脸朝这边瞥了一眼。
痛!清晰尖锐到不容置疑的痛!张伟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冰冷的汗珠,
身体蜷缩在地上,抱着大腿,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剧烈的生理反应比任何视觉冲击都更有说服力——这不是梦!或者,
这他妈是个能疼死人的超级沉浸式恐怖VR?他家里那个二手头套可没这功能!
“看来你知道厉害了?”阎王的声音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沉甸甸、不容抗拒的冰寒压力,像一块万年玄冰压在了张伟的心口。他蹲下身,
巨大的官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
芒的生死簿笔记本被他那只粗糙得布满细密纹路、又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的手稳稳托住,
再次不容置疑地怼到张伟面前。
屏幕幽光映着他那张线条刚硬、此刻写满“生死攸关”四个大字的威严脸庞。“蓝屏是小事,
”阎王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技术故障导致的刻骨疲惫,“它甚至能自启。但那个被抹去的,
该死的唯一激活端口…没有它,生死簿的核心驱动‘阴司轮转’模块就像被鬼拔了电源线!
重启一万遍也只是卡在登录界面看沙漏!生死簿停摆一天,
凡间滞留的危险魂灵就多如恒河沙数!你懂不懂后果?”张伟抱着剧痛未消的大腿,
仰视着眼前这张放大的、集愤怒焦虑绝望于一体的阎王脸孔。那张脸上,
每一根紧绷的肌肉线条似乎都在无声地呐喊:程序员!你闯大祸了!
现实世界的残酷如同一盆西伯利亚冰水浇在张伟头顶。他不是在做梦,或者说,
这个梦他根本没资格醒。删掉那封“阴通聘”邮件,
居然真他妈能引发跨越阴阳的系统级崩溃,其连锁反应之荒诞离奇,
足以让整个三界的IT运维笑掉大牙——不,是哭掉大牙。
个整天跟“恒驰信息”老板画的大饼搏斗、薪资卑微、只能靠梦里实现财务自由的底层社畜,
凭什么给阎王爷修电脑?这绝对是史上最硬核的职场碰瓷!“等等!
”张伟的声音因大腿的抽痛和内心的巨大荒谬而扭曲,“大王!讲点道理好吗?我,张伟!
‘恒驰信息’社畜,代码水平也就搬搬砖、缝缝补补的程度,
你那个生死簿听起来可是天道级核心机密系统!高维玩意儿!我?一个三维键盘侠,
连你们服务器的网卡接口是USB-C还是天地元磁口都不知道,我拿啥修?”他双手一摊,
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痛处,又呲了下牙,“神仙们平时不搞系统备份的吗?
”“呵”阎王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沉重的、混合着无奈和悲愤的叹息,
仿佛已经预见自己那本就遥遥无期的退休假期彻底泡汤了。
“备份服务器在九天玄雷劫升级的时候,被天道当bug劈了十七次,
数据碎片现在还飘在三十三天外的鸿蒙乱流里当太空垃圾!找谁说理去?
”他宽大的袖口猛地一挥,带起一股阴风,表情从愤怒切换到了苦大仇深,
“别提那些牛鬼蛇神技术顾问了!哼,‘天界云’的数据灾备专家牛头,
非说生死簿是‘阴间原力代码’,建议我们烧甲骨文给系统打补丁!
‘冥界通’的首席构架师马面更绝,
拍胸脯说引入西方亡灵法师的‘亡灵天灾并行算法’绝对快!
结果调试那天差点把奈何桥给算塌了!这帮神棍,信他们的鬼话不如信老母猪会上树!
”张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位统治阴曹地府的最高权威,
此刻吐槽起手下的牛头马面顾问团,那股发自肺腑的怨气和绝望,
复制粘贴开源代码却张口闭口“技术自主产权”的秃头CTO时的感觉…竟有惊人的共鸣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不过对方抱怨的是神仙构架师让奈何桥塌方,
自己吐槽的是老板的新游艇梦建立在无数个自己这样的社畜通宵加班上。
阎王似乎看穿了张伟心思,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那张硕大的脸猛地凑近,
几乎占据了张伟的全部视野,鼻孔呼出的气流带着硫磺的灼热和地府深处的刺骨阴风,
冲击着他的面颊。浓密的、几乎连在一起的眉毛下,那双布满血丝的巨目瞪得溜圆,
瞳孔深处仿佛有细小的黑色电蛇在疯狂扭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张伟!
”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从深渊底部传来的低沉轰鸣,
“本王没空陪你讨论三维四维!因果循环,天地为秤!那封邮件被你删,
它链接的核心数据口就锁定在你凡人的灵魂波动上了!你以为是bug?错!这是天意!
是生死簿系统选中了你临时给它写个应急启动挂件!”他猛地直起身,
官袍下摆带着劲风扬起,“你不干?”他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行!本王今晚先安排一百个因系统延误而暴毙的厉鬼冤魂,
打包塞你床头!让它们轮番给你跳大神、讲鬼故事!再让判官勾错你的轮回档,
下辈子投…嗯,我看熊猫就不错!憨态可掬!国宝!还能终身免费吃竹子!
比你这破出租屋啃泡面强多了!你觉得如何啊?!”“别!千万别!
”一股混合着惊悚和剧烈求生欲的寒流瞬间击穿了张伟的脊椎,食铁兽?
虽然听起来躺平啃竹子确实是终极梦想,但被厉鬼当床头娃娃抱枕…这画面太硬核!
他像被开水烫了的虾米猛地从地上弹起,也顾不上大腿钻心地疼了,“大王!冷静!
熊猫虽好,但我…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抢救一下…您的系统!
”他几乎是扑向阎王手里的那台“生死簿”,动作迅猛得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亮了他脸上混杂着恐惧、无奈和一丝被逼到绝路而迸发出的、近乎是程序员本能的疯狂光芒。
“硬件…硬件您总得提供吧?
我用凡间笔记本敲仙家代码…这相当于用算盘攻破五角大楼防火墙啊!
还有…临时外挂…有要求吗?能用啥语言?总得告诉我怎么编译吧?
难道让我用甲骨文写在符纸上烧给您?”张伟语速飞快,唾沫星子差点飞到阎王威严的脸上。
阎王看着他这副豁出去的样子,脸上的怒气和威胁稍稍收敛,
代之以一种“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的疲惫表情。“硬件?哼!”他冷哼一声,
宽大的袖口猛地一甩。噗!一团浓密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黑烟在张伟面前炸开,
呛得他直咳嗽。烟雾快速散去,他低头一看——怀里多了一台……破电脑。
外壳是某种暗沉沉的、看不出材质的哑光金属,布满划痕,几个按键明显缺失,
散热口里顽强地伸出几缕干枯、漆黑的线头,仿佛电路板内部生长出的诡异水草。
最离奇的是,键盘区布满了粘稠的、暗红色半干涸的痕迹,
摸上去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和…香烛纸灰的混合怪味。张伟的胃一阵抽搐,
差点当场吐出来。“血…键盘?”“大惊小怪!”阎王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下面打印公文急件缺红墨水了,临时借用鬼差的印泥摁了几份勾魂令!
有血渍那是给你提神醒脑的!键盘能敲字就行,挑什么挑?再说,”他声音压低,
带着一丝隐秘,“这可是融合了黄泉寒铁、九幽沉砂和…算了,说了你也懂不了!
反正材质特殊,勉强承载一点生死簿的数据波动,算你走运!
”阎王伸出那根曾“钓”过水鬼的手指,指甲是深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