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得城市像个漏了底的破水盆。我,陈默,刚结束一场长达十二小时的代码酷刑,灵魂被榨得一滴不剩,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头扎进我那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和床板融为一体。雨水顺着廉价的伞骨缝隙流下来,冰得脖子一哆嗦,这破伞迟早得散架。
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像汪洋里唯一亮着灯的小岛。我推开门,风铃被吹得一阵乱响。一股混合着关东煮、泡面和廉价香薰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是社畜深夜的专属慰藉。我径直走向冷柜,目标明确——冰镇啤酒,今晚的解压神器。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易拉罐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
玻璃门外,惨白的路灯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狭窄的屋檐下。雨水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印着巨大卡通猫头的宽大T恤,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我赶紧挪开视线,非礼勿视。深蓝色的百褶短裙下是两条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腿,光脚踩在一双湿漉漉的帆布鞋里。一头长头发也湿透了,几缕贴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那对大眼睛更大更圆,像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正一眨不眨地透过玻璃门望着我,里面盛满了雨水也冲不掉的茫然和无助。
她看起来……顶多十六七?这天气,这时间,一个小姑娘?
我心里咯噔一下,社畜的疲惫被一种更强烈的、不合时宜的担忧挤开一角。犹豫了一秒,还是多拿了一盒热牛奶和一个刚加热好的饭团,结账时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根烤肠——油滋滋,香喷喷的那种。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风雨声瞬间放大。我走到她面前,屋檐窄小,雨丝还是飘到我脸上。
“那个……”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社恐属性发作,声音被雨声盖掉一半。我把装着牛奶和饭团的塑料袋递过去,“雨太大了,这个……给你?”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锁在我另一只手里那根刚出炉的烤肠上。金黄油亮,滋滋冒着油泡,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鼻腔,连这瓢泼大雨都盖不住。
她没接袋子,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把目光从烤肠上艰难地拔起来,挪到了我脸上。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里,刚才的无助茫然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异光芒,亮得惊人,混杂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就在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了饭粒时,她动了。
她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把手里那根明显被啃过几口、卖相实在有点磕碜的烤肠举了起来,一直举到我眼前。油乎乎的手指捏着竹签,油星子差点蹭到我鼻尖。
“结……结婚吗?”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被雨水浸透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天灵盖上,嗡嗡作响。
我整个人瞬间石化,感觉灵魂都从加班过度的躯壳里飘了出来。结婚?谁?我?跟她?一根啃了一半的烤肠当聘礼?
大脑CPU彻底死机,宕机前最后闪过的念头是:完了,加班加出幻觉了,还是饿出癔症了?
她似乎完全没接收到我石化的信号,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依旧紧紧锁着我,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甚至带着点推销自家产品的急切:“我……我超省钱的!”她用力强调,另一只空着的小手还煞有介事地比划着,“一天……一天三根烤肠就能养活!真的!”
三根烤肠……养活……我低头看看她手里那根油乎乎的“聘礼”,再看看她身上那件湿透的单薄T恤和明显不合脚的帆布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猛地撞上心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大妈,此刻也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嘴巴微张,眼神在我和那小丫头之间来回扫射,脸上写满了“活久见”三个大字。
夜风卷着冷雨灌进脖子,我一个激灵,宕机的脑子终于强行重启了一部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让这个举着半根烤肠要“结婚”的、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或者饿昏了头的小姑娘继续淋雨?良心隐隐作痛。
“跟我走。”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管他呢,先离开这被大妈目光凌迟的现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