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吉祥,一个新鲜出炉、如假包换的——刽子手。
沉重的鬼头刀斜倚在臂弯里,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腻,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奇异地被掌心滚烫的温度中和。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彪形大汉,身高九尺约一米九,肩宽背阔,胳膊粗得能跑马,一身虬结的肌肉在粗糙的赭色刽子手号衣下贲张。
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像拉风箱般沉重起伏,带着一股子浓烈的、属于屠夫的血腥气和隔夜劣酒的酸腐味儿。
低头看去,视野被一片宽阔得令人绝望的胸膛遮挡。腰腹间束着宽厚的牛皮腰带,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更别提那两条柱子似的腿,塞在硬邦邦的皂靴里,每一步踏在滚烫的石板上,都震得脚底板发麻。
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
穿书就穿书,别人穿成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再不济也是个清秀小厮俏丫鬟。
我呢?一个娇滴滴的女儿郎,直接给塞进个肌肉虬结的刽子手壮汉身体里!
脑子里塞满了属于“王吉祥”的破碎记忆:
天没亮的磨刀声、刑场上喷溅的热血、监斩官模糊的脸、还有那永远洗不掉的、渗入掌纹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口泛起浓重的酸水。
就在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努力适应这具陌生躯壳带来的眩晕和不适时,视线下意识地落向刑台中央。
那里,跪着一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俏苍白的下巴和一段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的脖颈。
脖颈上套着沉重的木枷,一根粗糙的木牌插在枷锁后面,上面用浓墨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斩”字。
一身质地精良的锦缎囚衣,此刻却沾满了尘土和斑驳污迹,在毒日头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
我心头莫名一紧。
这身影…这轮廓…怎么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还没等我在“王吉祥”混乱的记忆碎片里翻找出关于这位“恶毒女配”刘郡主的零星印象,监斩台上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铜锣敲响——“咣!”
巨大的噪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惊得那跪着的女子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这滚烫的日头熔化了,凝滞不前。
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冲开脸颊上的污痕,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狼狈绝望的境地,依旧明亮得惊人,此刻更是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瞪得溜圆,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我这张胡子拉碴、横肉丛生的壮汉脸。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这张脸,这双眼睛,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刘…刘翠花?”
一个名字,带着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沙哑和走调,从这具陌生躯体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声音粗嘎,像砂纸摩擦着朽木,那是“王吉祥”的嗓音,可喊出的,却是我们俩穿越前,在烧烤摊上互相挤兑时常用的、带着浓浓损友味道的外号。
跪在刑台上的女子,我那个损人不利己、嘴比脑子快、最爱跟我抢最后一块烤五花肉的闺蜜刘梦,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劈中。
她眼中的震惊瞬间褪去,被一种混杂着“卧槽这什么鬼地方”、“你他妈怎么也在这儿”以及“救命啊快救我”的强烈情绪取代。
下一秒,她那苍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然后,一声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熟悉的、属于我们那个时空的咆哮,穿透了刑场上沉闷压抑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王铁柱!你丫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刀给我放下!!!”
那声“王铁柱”的咆哮,裹挟着刘梦独有的、又惊又怒又带点破罐破摔的腔调,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我混沌一片的脑海。
王铁柱!这外号,除了刘梦那损人,没人会这么叫我!
穿越前那个撸串的夜晚,她举着最后一串烤腰子,嘲笑我健身撸铁撸得像根柱子,这外号就此钉死在我身上。
脑子里属于“王吉祥”的混乱记忆碎片被这声怒吼炸得粉碎,属于“王小小”我穿越前的真身的意识瞬间占了上风。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猛地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