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屏幕亮得刺眼。上面跳动着沈泽的名字。我没立刻接。
它固执地震了一会儿，停了。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哒。哒。哒。几秒后，
手机又疯了一样震动起来。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我盯着那个跳动的绿色图标。指尖有点凉。
我划开了接听键。屏幕里光线昏暗。晃得厉害。先是天花板上廉价的水晶吊灯。
然后是一张凌乱的大床。最后，画面稳定下来。沈泽的脸占据了大部分屏幕。
他的头发有点乱。眼睛里烧着一种我看不懂的火。不是爱。是别的什么东西。很烫。也很冷。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许悠。”他声音有点哑。带着酒气，也带着别的。“看着。
”镜头猛地被他翻转。向下。对准了他身下。一个女孩。很年轻。
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长发散乱地铺在深色的床单上。她闭着眼。睫毛很长。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这张脸。和我有七分像。尤其是侧脸的轮廓。还有鼻子。
沈泽的手在她身上粗暴地游移。带着一种刻意的、表演性质的占有。女孩发出细碎的呜咽。
身体像被海浪抛起的船。沈泽的脸重新出现在画面一角。他死死盯着镜头。
盯着屏幕这边的我。汗水从他额角滑下来。滴落在女孩白皙的皮肤上。“看清楚了吗？
”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许悠。”“你不给。”“有的是人给。
”“她们比你乖。”“比你他妈懂事儿多了！”屏幕剧烈地晃动起来。
床头的影子在墙上疯狂地舞蹈。扭曲。变形。破碎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混合着。
透过手机劣质的扬声器。清晰地灌进我的耳朵里。像粘腻的潮水。一层层漫上来。
淹没我的脚踝。膝盖。胸口。我拿着手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指尖冰凉。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痕。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仿佛那手不是我的。只是屏幕里那场丑陋闹剧的支架。沈泽的脸在晃动中偶尔闪现。
眼神挑衅。得意。又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他在报复我。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
报复我这五年来的“不识抬举”。报复我始终不肯打开的那扇门。视频持续了多久。
我不知道。直到一声含糊的低吼之后。画面彻底黑了。通话被粗暴地切断。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自己的脸。苍白。平静。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挂钟的声音。哒。哒。哒。规律得让人窒息。我慢慢松开攥紧的手。
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血印子。有点痒。我低头看着它们。看了很久。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城市璀璨的灯火。很远。也很冷。玻璃窗上模模糊糊映着我的影子。
高领毛衣的领子。紧紧裹着脖子。一丝缝隙也不露。五年了。沈泽。你摔门而去时那么愤怒。
你找来那个像我的人时那么得意。你打来视频时那么痛快。你以为你赢了。你用这种方式。
狠狠抽了我的脸。可你永远不会知道。二十岁那条没有路灯的暗巷。垃圾腐烂的味道。
三个男人身上劣质的酒气。黏腻恶心的笑声。还有那些……那些像毒蛇一样缠绕过来的手。
那些被撕扯开的布料在皮肤上留下的灼痛。那把抵在腰侧的冰冷刀锋。那些东西。
才是我身上这件永远脱不掉的高领毛衣。是我五年里每一次触碰都像被烙铁烫到的根源。
是你每一次靠近。都让我浑身血液冻结成冰的诅咒。它们不是形容词。是刻在骨头上的疤。
你只看到了我的拒绝。我的“不识抬举”。却从没问过一句为什么。沈泽。你问过吗？
你没有。你只是愤怒。只是觉得你的自尊受了伤。你的欲望没被满足。所以你就这样对我。
用最肮脏的方式。在我心上再捅一刀。血淋淋的。我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额头抵着玻璃。
寒意一丝丝渗进来。楼下街道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很遥远。我拿出手机。
翻到通讯录一个很久没拨过的名字。周医生。我的心理医生。上次联系还是半年前。
我说我快好了。我以为我真的快好了。我拨通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喂？许悠？
”周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点关切。“这么晚了，有事？”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紧。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声音。我用力清了清嗓子。
才挤出一丝干涩的调子。“周医生。”“我…我想约个时间。”“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明天下午三点，可以吗？
”“有个病人临时取消了。”周医生问。“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
像飘在空气里的灰尘。“明天下午三点。”“谢谢。”挂断电话。我把手机扔回沙发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滚烫的水流冲下来。砸在皮肤上。有点疼。
我用力搓洗着手臂。脖子。特别是脖子。毛衣的领子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
像个湿冷的枷锁。水汽弥漫。镜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雾。我伸手抹开一小块。
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空洞洞的。
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沈泽。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就痛快了？
### 2周医生的诊室在一栋旧写字楼的十七层。采光很好。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点安神的熏香。
我坐在那张熟悉的米色布艺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
周医生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笔记本。钢笔夹在指间。没有转。他看着我。
眼神温和。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很久没见了，许悠。”“最近…睡眠还好吗？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不太好。”声音有点哑。
“昨晚…几乎没睡。”“发生什么事了？”周医生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绿萝上。叶子油亮。长得很好。“他…沈泽。”我顿了顿。
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他昨晚给我打了视频电话。
”周医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吸了一口气。肺里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纸。
每一次呼吸都刮得生疼。“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在做…那种事。”我的语速很慢。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他故意让我看。”“那女孩…长得像我。”“他说…我不给，
有的是人给。”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送风口细微的嗡鸣。阳光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
周医生放下笔记本。钢笔也轻轻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你当时是什么感觉？”他问。
声音依旧平稳。感觉？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一下僵硬的肌肉。“没什么感觉。
”我说。“就是…有点冷。”“手有点抖。”“你恨他吗？”周医生问。恨？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个词太大。太空洞了。“我不知道。”我低声说。“可能…有点吧。
”“但更多是…恶心。”“像吞了只苍蝇。”“不，比那更恶心。”又是一阵沉默。
周医生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递给我。“喝点水。”我接过来。温热的。捧在手里。
热度一点点渗透冰冷的指尖。我抿了一小口。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点。
“许悠。”周医生的声音沉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关于创伤。
”“它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被接纳。”“而不是被强行掩盖。
”“或者…被另一个创伤粗暴地覆盖。”我捧着水杯。没说话。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视线。
“沈泽的行为。”周医生继续说。“是一种极其恶劣的伤害。
”“它让你重新暴露在强烈的失控和羞耻感里。”“这可能会…触发一些过去的记忆。
”“加重你的症状。”过去的记忆。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猛地捅进记忆深处那个尘封已久的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黑暗。带着浓重腐臭味的黑暗。
瞬间吞噬了眼前温暖的诊室。阳光。绿萝。米色的沙发。全都消失了。我猛地闭上眼。
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水杯里的水晃出来一点。烫在手背上。不疼。“许悠？
”周医生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呼吸。
”“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慢一点…”“对…呼气…”“再吸…”我用力地吸气。
再用力地呼出。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眼前依旧是那片黑暗。
但周医生沉稳的引导声像一根绳子。一点点把我从那个黏稠的泥沼里往外拉。“好点了吗？
”他问。我慢慢睁开眼。视线还有点模糊。额头上全是冷汗。“嗯。”我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手还在抖。“如果你愿意。”周医生看着我。眼神带着询问。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再谈谈那条巷子。”“谈谈五年前那个晚上。
”“你为沈泽挡下的东西。”“那是你的心结。”“也是他…永远欠你的。”巷子。五年前。
画面碎片一样涌进来。尖锐。混乱。那天是沈泽的生日。二十岁。他刚拿到驾照。
兴奋得像个孩子。硬要拉着几个朋友去城郊新开的酒吧庆祝。那地方很偏。名字很俗气。
叫“狂想”。灯光乱闪。音乐震得人心脏发麻。沈泽喝了很多。啤的。洋的。混着喝。
他酒量其实不行。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眼神发直。嘴里嘟嘟囔囔。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几个朋友也喝得东倒西歪。散场时都快凌晨一点了。深秋的风吹过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架着沈泽的胳膊。他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脚步踉跄。像踩在棉花上。
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吵吵嚷嚷地打车走了。只剩我和沈泽。
站在酒吧后门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口。路灯坏了。只有远处主路上一点微弱的光透过来。
勉强勾勒出垃圾桶和墙角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发酵的酸臭味。还有…劣质酒精的味道。
沈泽突然推开我。扶着墙。哇哇大吐起来。吐得撕心裂肺。我皱着眉。拍着他的背。
等他吐完了。从包里翻出纸巾和水。递给他。“好点没？”“叫个车吧。”他胡乱擦了擦嘴。
眼神依旧迷离。看着我。嘿嘿傻笑。“悠悠…你真好…”他伸出手。想摸我的脸。
身体却猛地一晃。差点栽倒。我赶紧扶住他。“小心点！”就在这时。
巷子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含糊不清的嬉笑。
“嘿…那边…有妞儿…”“还挺正…”三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从黑暗里走出来。堵住了巷口。
挡住了那点可怜的光。他们明显也喝多了。满身酒气。眼神浑浊。像饿极了的狼。
死死盯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扶着沈泽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走开。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一点。硬一点。为首那个光头。脸上有道疤。咧着嘴笑。
露出一口黄牙。“脾气还挺辣…”“哥喜欢…”他往前一步。
浓重的口臭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陪哥几个…玩玩？”沈泽似乎被这动静惊扰。
勉强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那几个人。“干…干什么…”他舌头打结。
“滚…滚开…”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哟呵！”光头旁边的瘦高个嗤笑一声。
“还有个护花使者呢？”“就你这熊样？”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站都站不稳的沈泽。
光头也笑了。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扫。“小妹妹…跟这种软脚虾有什么意思？
”“跟哥走…”“保证让你…”他话没说完。一只油腻的手就朝我胸口抓来。“滚！
”我尖叫一声。猛地拖着沈泽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生疼。
沈泽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操…”他含糊地骂了一句。
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三个男人围了上来。堵死了所有退路。
他们的影子像巨大的、扭曲的怪兽。把我完全笼罩。“别碰他！
”我冲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沈泽嘶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放心…”光头狞笑着。
“哥几个对你更有兴趣…”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像铁钳一样。
把我从墙边狠狠拽开。甩到巷子中间。我重重摔在地上。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手掌和膝盖。
火辣辣地疼。还没等我爬起来。那个瘦高个已经扑了过来。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气息。
死死压住我的腿。“放开我！”我拼命挣扎。指甲胡乱地抓挠。踢打。恐惧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头顶。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救命！
救——”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猛地捂住我的嘴。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下颌骨捏碎。
“唔…唔唔！”所有的呼救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另一个矮胖的男人也凑了上来。兴奋地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光。他的手。
带着黏腻的汗。直接撕扯我的外套。纽扣崩开。弹在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嗤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初秋夜晚的冷空气猛地灌进来。
激得我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内衣的肩带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像一条脆弱的白线。
“按住她！”光头喘着粗气命令。自己也俯下身。那只捂着我嘴的手稍稍松开一点。
带着令人作呕的烟草味的手指。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他的脸凑得很近。
扭曲的笑容放大。“给老子老实点…还能少受点罪…”“滚开！”我趁着他捂嘴的手稍松。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侧头。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啊——！
”光头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触电般缩回手。手腕上赫然两排深深的、带着血丝的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