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凌晨三点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像谁在黑夜里抖落了一把碎盐,
悄无声息地打在窗玻璃上。林砚之是被冻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时,
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天光正泛着一种发灰的蓝,像溺水者最后看见的颜色。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下,左手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忽然清晰起来。
三年零七个月了,那道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早就愈合,却总在这样阴冷的雨天里隐隐作痛,
像有根细针在肉里慢慢钻。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凌晨两点五十八分的未读消息界面。
发件人备注是“周医生”,内容很短:“明天上午十点,带上之前的检查报告。
” 林砚之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才移开视线。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
雨点砸在防盗网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像是有人在外面焦急地敲门。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
路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橘黄色的光斑。路对面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招聘启事,风吹过时,那张纸就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林砚之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手机。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只有一行字: “我知道你藏在哪里。”手机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林砚之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指尖冰凉得发颤,几乎握不住机身。陌生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本市——她搬来这里三个月,除了周医生,没告诉过任何人具体地址。
窗外的雨还在疯涨,防盗网被砸得“哐哐”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壁往上爬。
便利店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橘黄色的光晕消失的瞬间,
对面的黑暗里好像晃过一个影子,快得像错觉。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衣柜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别躲了,我看见窗帘动了。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冻住了。林砚之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
她记得搬家那天特意选了顶楼,窗外装着半人高的防盗网,门是换过的C级锁,
除非…… 除非是熟人。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医生的脸就跳进脑海。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周明宇是少数知道她过去的人,却也是唯一没逼过她的人。上周复查时,
他还在病历本上写“建议更换遮光性更好的窗帘”,因为她总说怕光。那会是谁?
那个在三年前把碎玻璃塞进她手里,逼她看着血滴在白瓷砖上的人?
还是那个总在午夜打来无声电话,让她听了半年电流杂音的人?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
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的折叠刀硌着大腿,是她搬家时在五金店买的,开刃的那天,
她对着说明书练习了十七次开合。雨幕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
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脚步声“噔噔”地往上撞,一步比一步近,
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某种熟悉的香水味。 是“冷水”,她曾经用了五年的那款。
林砚之的指甲掐进掌心,转身扑到窗边。防盗网的螺丝在三年前被她用螺丝刀拧得死紧,
此刻却在雨里泛着锈色,像随时会崩开。她摸到窗沿下藏着的备用钥匙,
是楼下便利店老板给的——老板总说“小姑娘一个人住,多个照应”,
却不知道她每天半夜都会检查一遍这把钥匙还在不在。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林砚之的心跳快得要冲破喉咙,她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慢,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咔哒”一声,锁芯转了半圈。是钥匙。对方有钥匙。
她突然想起上周三出门扔垃圾时,门口的地垫好像被挪动过位置,当时只当是风吹的。
还有前天,她买的牛奶莫名其妙少了一盒,
冰箱门好像没关紧……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毒藤一样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门被推开一条缝,潮湿的冷空气灌进来,混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缝隙里递进来一张纸,边缘泛黄,像是从旧相册里撕下来的——上面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背景是三年前那场大火后的废墟,男人的脸被烧得模糊,她的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
“砚之,”门外的声音裹着雨气飘进来,温柔得像叹息,“我找到你了。
”林砚之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指节泛白。这个声音,她化成灰都认得。是沈亦舟。
那个在她手腕上留下疤痕,却在火灾后“失踪”的男人。空气里的香水味突然变得浓郁,
像浸了水的海绵被狠狠攥住,带着潮湿的侵略性往鼻腔里钻。林砚之盯着门缝里那张照片,
男人模糊的侧脸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痕迹——那是她亲手从废墟里捡出来的相册残页,
被她埋在小区后面的绿化带里,用石头压了三层。“你挖了绿化带?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雨泡涨的纸。门外的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顺着门缝爬进来,
裹着雨珠打在她脚边:“你埋的时候,我就在楼上看着。”林砚之猛地抬头,
看向对面那栋楼的顶楼。雨雾里,某个窗口亮着微弱的红光,像支点燃的烟。
她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总在午夜看到那点红,以为是哪个失眠的邻居,
原来…… 原来他早就来了。钥匙在锁孔里又转了半圈,“咔哒”声像踩碎骨头的脆响。
林砚之突然想起周医生说过的话:“人在极度恐惧时,反而会想起最无关紧要的细节。
”比如此刻,她居然想起沈亦舟以前从不抽烟。他总说烟味会熏黄手指,而他的手指要弹琴。
门被推开的瞬间,她侧身撞向防盗网。折叠刀在掌心弹开,刀刃划开空气时带起一阵冷风,
她反手就去撬最下面的螺丝——那是她早就做过记号的地方,锈得最厉害。“砚之,
别伤到手。”沈亦舟的声音就在身后,近得能感觉到他呼吸里的雨气。她没回头,
只是用刀柄狠狠砸向螺丝。锈迹簌簌往下掉,防盗网晃了一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刀刃不知何时划到了掌心,血珠滴在窗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三年前你也是这样,
”他的脚步声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抱着防盗网不肯松手,火都烧到裙摆了,
还在喊我的名字。”林砚之的动作顿住了。她确实喊过。在火舌舔上沈亦舟白衬衫的瞬间,
在他把她推出窗户的瞬间,她喊得撕心裂肺。可后来警察说,
现场只找到一具烧得无法辨认的尸体,DNA比对显示与沈亦舟完全不符。“那具尸体是谁?
”她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砂纸磨过。身后的人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
接着是一张卡片被放在桌上的轻响。“你自己看。”林砚之慢慢转过身。
沈亦舟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黑色风衣下摆还在滴着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睛没变,还是像深潭一样,能把人的影子吸进去。
桌上的卡片是张医院的缴费单,收款人是“沈亦安”,日期是三年前火灾当天,
项目栏写着“全身皮肤移植”。“我弟弟。”沈亦舟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喉结动了动,“他总说想变成我。”窗外的雨突然小了,风卷着雨丝斜斜地打进来,
吹得缴费单边角微微扬起。林砚之盯着“沈亦安”三个字,
突然想起那个总跟在沈亦舟身后的少年,眉眼和他有七分像,却总用嫉妒的眼神看她。
难怪警察说尸体指纹与沈亦舟不符。难怪周医生每次提起那场火灾,
都要避开“死者身份”这个话题。“他替你死了?”林砚之的刀哐当落地,
掌心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板上,“你让他替你死了?”沈亦舟没回答,
只是弯腰去捡那把刀。他的手指碰到刀刃时,林砚之看见他手腕内侧有块新长的皮肤,
颜色比周围浅很多,像块拙劣的补丁。“砚之,”他捡起刀,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血迹,
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琴弦,“我来接你回家。”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刺破雨幕。沈亦舟的脸色变了变,猛地看向窗外——对面顶楼的红光已经灭了。
林砚之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她没报警。那警笛是冲谁来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像无数根绷紧的钢丝勒在空气里。沈亦舟的手突然按在窗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向对面漆黑的楼栋,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快得像流星。“有人报了警。”他说,
声音里带着一种林砚之从未听过的冷硬。林砚之没说话,
只是死死盯着他手腕上那块浅色的皮肤。移植?
那意味着沈亦安在火灾前就……她不敢想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沈亦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跟我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们不是来抓我的,是来抓你的。”“抓我?”林砚之甩开他的手,
血珠从掌心的伤口里涌出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我没做错事。”“三年前那场火,
警方档案里写的是你纵火。”沈亦舟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
“沈亦安的DNA在火场被找到,而你的指纹,留在那把打火机上。”林砚之像被雷劈中,
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打火机?她根本不抽烟,更别说打火机。
那场火明明是……是沈亦安举着汽油桶冲进来的,嘴里喊着“你不配拥有他”。“是沈亦安!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是他放的火!”“谁会信?”沈亦舟的声音突然软下来,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一个精神病人的话?”他的话像冰锥扎进心脏。
林砚之猛地想起周医生的诊断书——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间歇性妄想,
这是她这三年来赖以“安全”的身份,也是最锋利的枷锁。警笛声已经到了楼下,
夹杂着有人喊话的声音。沈亦舟突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把钥匙,
上面挂着个褪色的樱花挂坠,是她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天台有扇松动的铁门,
”他的手指划过她掌心的伤口,动作轻得像羽毛,“从那里下去,穿过隔壁小区的消防通道,
有人在等你。”“我为什么要信你?”林砚之攥紧那把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沈亦舟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沈亦安还活着。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林砚之猛地抬头,看见他风衣领口露出的锁骨处,
有一道新的疤痕,形状像片残缺的樱花——那是三年前她用碎玻璃划的,
当时他笑着说“这样你就永远记住我了”。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砸楼下邻居的门。
沈亦舟突然抓住她的后领,将她往窗边推:“快走!他们带了电击器。
”防盗网最下面的螺丝在刚才的撞击下已经松动,林砚之用力一踹,整扇网子向外倾斜,
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雨丝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她回头看了一眼沈亦舟,
他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叠刀,用指尖轻轻拂过刀刃上的血迹。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了,
照亮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记住。”声音混在警笛声里,却异常清晰,“别相信周医生。
”林砚之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她钻进防盗网的缝隙,
沿着外墙的排水管往下滑。指甲抠进生锈的铁管,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滴。就在她快要落地时,
顶楼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沈亦舟的喊声,
带着刻意放大的痛苦:“别过来!我手里有人质!”林砚之的脚步顿住了。
她抬头看向顶楼窗口,沈亦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手里举着的,是她落在地上的手机。
他对着楼下的警察扬了扬手机,然后,缓缓地、清晰地,朝她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告别。林砚之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
火舌舔上他白衬衫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然后用力把她推出了窗户。
楼下的喊话声还在继续,警灯的红蓝光芒在雨幕里交替闪烁。林砚之握紧掌心的钥匙,
转身冲进了隔壁小区的黑暗里。她不知道沈亦舟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她知道,从沈亦舟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她用三年时间筑起的安全壁垒,
已经彻底崩塌了。隔壁小区的绿化带着股沤烂的草味。林砚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
钥匙在掌心硌出红痕——沈亦舟说的消防通道藏在两栋楼之间,铁门上挂着把锈锁,
她把钥匙插进去时,锁芯“咔哒”一声就弹开了,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应急灯在头顶闪烁,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
她扶着斑驳的墙壁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总觉得身后跟着个人影。
跑到三楼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吓了一跳,掏出来才发现是周医生的电话。
屏幕亮着,映出她苍白得像纸的脸。“喂?”她的声音还在发颤。“砚之,你在哪?
”周明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背景里却有模糊的警笛声,“我刚到你楼下,
警察说楼上有劫持案。”林砚之的脚步顿住了。应急灯恰好在这时熄灭,黑暗瞬间涌上来,
裹得她喘不过气。“你怎么来了?”“我看你没回消息,有点担心。”他顿了顿,
声音压低了些,“警察在查住户信息,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躲?”心脏猛地缩紧。
沈亦舟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别相信周医生。”她记得上周复查,
周明宇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警官证,
当时他说是帮朋友带的;记得他总在病历本上记录她的睡眠时长,
却从没问过她为什么总在凌晨三点惊醒;记得他办公室的抽屉里,
锁着一份她从没见过的档案,标签上隐约能看到“沈”字。“周医生,
”林砚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冰凉,“你认识沈亦安吗?”电话那头沉默了。
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蔓延,像蛇一样钻进耳朵。过了很久,周明宇才开口,
声音里的温和全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他是你的幻觉,砚之。三年前那场火,
沈亦舟和他弟弟都死了。” “那具尸体是沈亦安。”“DNA比对报告显示是沈亦舟。
”周明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当时情绪不稳定,记错了。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了。林砚之抬头,看见二楼的转角处站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
背对着她,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袋子,正慢悠悠地往上走。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在地毯上。
“我挂了。”她压低声音,飞快地挂断电话。男人似乎听见了动静,脚步停住了。
林砚之屏住呼吸,贴着墙壁往楼上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他的风衣下摆沾着泥点,
和沈亦舟身上的一样。是沈亦舟说的“在等她的人”?还是……周医生派来的?
男人慢慢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嘴角有块新的伤疤,像是刚被人打过。
他看见林砚之,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个药瓶,她每天吃的那种。
“沈先生让我送你去火车站。”男人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票在袋子里。
” 林砚之没接药瓶,看着他手里的黑色袋子:“你是谁?”“不重要。
”男人踢了踢脚下的台阶,“再不走,警察该搜过来了。”他的话音刚落,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警察。林砚之来不及多想,
抓起地上的药瓶和黑色袋子就往楼上跑。男人跟在她身后,脚步依旧很轻,像道影子。
顶楼的出口被块木板挡着,男人伸手掀开,外面是片空旷的天台。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
远处的警笛声已经变得模糊。天台边缘架着架梯子,直通隔壁小区的楼顶。“从这下去,
有人接。”男人指了指梯子。林砚之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纹身——是朵樱花,
和沈亦舟锁骨上的疤痕形状一样。“你是沈家的人?”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从袋子里掏出件连帽衫扔给她:“换上,别被认出来。” 连帽衫上还带着体温,
像是刚从身上脱下来的。林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套在了身上。口袋里有包烟,硬壳的,
是沈亦舟以前从不碰的廉价牌子。“沈亦舟……”她咬了咬唇,“他会怎么样?
”男人抬头看了眼远处闪烁的警灯,嘴角的伤疤动了动:“他说,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
会有人告诉你真相。”林砚之没再问。她抓着梯子往下爬,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
模糊了视线。爬到一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天台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件黑色风衣被风卷着,贴在栏杆上,像只折了翼的鸟。落地时,有人在下面接住了她。
是个女人,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
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是路对面那个总给她多装颗糖的老板娘。“跟我来。
”老板娘拉着她往小区后门跑,声音轻快得不像在逃难,“沈先生上周就跟我说了,
要是有个穿连帽衫的姑娘来找我,就把这个给你。”她塞过来个信封,薄薄的,
里面好像是张照片。林砚之刚想打开,老板娘突然停下来,指着远处的巷口:“从那出去,
坐第三辆出租车,司机知道去哪。”巷口的路灯下,果然停着辆出租车,打着双闪。
林砚之攥紧信封,刚要迈步,老板娘突然又说了句:“对了,沈先生让我告诉你,
别信药瓶里的东西。”林砚之的心猛地一跳。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瓶,
标签是她熟悉的样子,可瓶身的裂痕处,隐约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不是她常吃的药片。
她抬头时,老板娘已经不见了。雨幕里,只有那辆出租车静静地等着,像头蛰伏的野兽。
林砚之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车门。车里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司机是个光头,
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踩了油门。车子汇入雨夜的车流,
朝着远离市区的方向驶去。林砚之靠在车窗上,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果然是张照片。
不是合影,是张旧报纸的剪报,日期是三年前火灾的第二天。头版新闻是那场大火,
配图里有个模糊的身影,被警察从火场里抬出来,盖着白布。但照片的角落里,
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打电话,手里捏着份档案袋,
上面的标签清晰可见——“林砚之,纵火嫌疑人。”而那个男人的侧脸,林砚之再熟悉不过。
是周明宇。出租车在雨里开得飞快,窗外的街景像被揉碎的拼图,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
林砚之捏着那张剪报,指腹反复摩挲着周明宇的侧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他早就知道。
知道警方的定性,知道她是“嫌疑人”,却还要装作温和的医生,
每天给她开那些让她昏昏沉沉的药。那些病历本上的“建议”,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
全是精心编织的网。“姑娘,到地方了。”司机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车停在郊外的长途汽车站门口,雨已经停了,夜风带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林砚之抬头,
看见玻璃门上贴着“末班车22:00”的告示,现在是21:58。“沈先生说,
让你坐最后一班去临市的车。”司机递过来一张票,座位号是靠窗的单人座,
“车上有人接应。”林砚之接过票,指尖触到司机掌心的茧子,像常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
“你认识沈亦舟?”司机扯了扯嘴角,没回答,只是指了指车站里的时钟:“快检票了。
”她没再追问,转身冲进候车厅。检票口前排着长队,灯光惨白得晃眼。林砚之攥紧车票,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的长椅上,坐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他正低头看手机,
屏幕的光映出半张脸,鼻梁上有颗痣,和周医生办公室抽屉里那张老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是周明宇的同事?还是……跟踪者? 她猛地低下头,把连帽衫的帽子拉得更低,
混进检票的人群里。背包里的药瓶硌着后背,老板娘的话在耳边响:“别信药瓶里的东西。
”上车时,乘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林砚之的心提到嗓子眼,直到找到座位坐下,
才发现邻座是空的。车窗上凝着层水汽,她用手指划开一块,
看见那个灰衣男人还在候车厅门口站着,正对着手机说话,手势急促。汽车发动的瞬间,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短信,来自一个新的号码:“看座位底下。
”林砚之的心一跳,假装系鞋带,伸手摸向座位底下。指尖触到个硬纸壳,抽出来一看,
是本黑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朵樱花。 是沈亦舟的字迹。她飞快地翻开,
第一页就是他的笔迹,力透纸背:“三年前,沈亦安偷了我的身份证,
模仿我的笔迹写了份遗嘱——把所有财产留给你。他以为这样能逼我娶他安排的女人,
却没想到我会带你跑。” 字迹在这里顿了顿,墨水晕开一小块,像是滴了水:“火灾那天,
他带着汽油桶闯进公寓,说要让你‘消失’。我把你推出窗户时,他扑过来抱住了我,
火就烧起来了。” 林砚之的手指在纸页上发颤。“沈亦安没死。他用我的身份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