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台,上元夜。花宁一曲霓裳羽衣舞,名动京城。赵世子说要豪掷千金,
将宁姑娘买回镇国侯府。众人不以为然,因为知道世子爷有个毛病,就是他一旦喝高,
就会放大话调戏姑娘。所有人都当他吃酒吃多了,说的胡话。几天后,
当侯府的软轿停在南夜楼前,众人看那一箱箱银子往楼里抬,无一不是目瞪口呆。
平日与他说笑的姑娘大着胆子戏谑:“看架势,世子爷这是要直接把人弄府里,
一劳永逸啊……”“还别说,爷动作再不快些,宁姑娘就要被人抢走了……”说着,
众人起哄,花宁被簇拥着推到轿子前,她双颊绯红,一双秋水眸子略显羞怯不安。
赵偲诚眼梢略过我,勾唇淡笑。“各位误会了,本世子今日,是来接姜妍的!”1我叫姜妍,
是南夜楼的一名琴师。很早的时候,宁姑娘就点名让我给她的舞谱曲。
据说上一个给她谱曲的女子因爱出风头被她的猫抓坏了脸。我自认为长得一般,技艺也一般。
在这群精通琴棋书画的姐妹面前,我实在算不上出众。唯一能让这群姑娘刮目相看的,
就剩点编曲能力。想来,我无疑是宁姑娘口中的合适人选。毕竟,鲜花总是需要绿叶作陪,
尤其是一些安分的绿叶。我们磨合了两年,一直相安无事。宁姑娘去哪儿都带着我,
每次出台献舞,我就坐在远处抚琴。赵世子每次过来,都点名要花宁献舞。他出手阔绰,
一高兴就赏钱,我跟在花宁身边,沾过不少光。何曾见赵偲诚当众驳过花宁的面子,
他的那番话,想必已经在众人心里炸开了锅,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万不能答应的。为何,
偏偏是在这一天……我道:“谢世子爷抬爱,只是奴家实在愚钝,
唯恐伺候不好世子爷……”“是么?姜姑娘这般婉拒,是嫌本世子银子给得不够,
还是说……看不上我镇国侯府。”男人声音冷厉,他唇角噬着笑,“惹怒了本世子,
就不怕本世子命人拆了这南夜楼?”听这话的意思,像今儿个不把人带走,
他便不会善罢甘休。老鸨劝道:“世子爷这是哪里话!姑娘们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消消气……你们,还不快把人收拾干净了,
都愣着干什么……”2老鸨迅速命人将我打扮一番。小翠给我梳头,
抱怨道:“姑娘若不愿意,今儿就离开这里吧!侯府并非安身立命之地……”说得轻巧,
被人盯上了,再装孙子已是不能,何况,我本就身份特殊。
我岔开话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么?”城西流云巷,木榕树下,
埋着这些年我攒的私房钱。我拉过小翠的手,认真道:“我上轿子后,
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我自会去寻你。”她点头,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眼梢略过窗外的人影,详怒道:“怎么办事的,梳疼我了,笨手笨脚,
还不快滚。”话音刚落,花宁推门而入,“妹妹平日看着沉默少言,
倒不知私下还有这副面孔……你还真是……能装啊!”小翠诚惶诚恐,低头退了出去。
花宁绕到我身后,语气森冷:“赵世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日后飞黄腾达,
可不要忘记南夜楼的这些姐妹们!临别了,姐姐送你个礼物……”说着,我只觉右耳一刺,
耳畔瞬间多了个嵌红宝石的金耳坠,从镜子里看去,宝石上多了些绯红的血渍。
明显话里有话。我温驯道:“姜妍记住了,谢姐姐!”“提醒姐姐一句,干咱们这一行的,
可不要喜怒形于色,否则……不单吓跑客人,
还会害了自己......”3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我上了软轿。
赵世子已坐在里面闭目养神,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气氛虽安静,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等落了轿,他一反疏冷的态度,揽着我的腰肢,大摇大摆入了侯府。“恭迎主子回府!
”此时,大门后跪了一众奴仆。“哟!大晚上带这么多人等本世子,还真是辛苦周管家了!
都起来吧!”周一诺跪在人前,认真道:“为侯府尽心,是老奴分内之事!
”传闻周一诺是老侯爷带出来的,上过战场,立过战功,可惜一生未娶妻,其性子执拗,
仗着老夫人的倚重,和世子爷不太对付。“是么?周管家如此忠心,该赏!要不,
今晚就把阿妍赏给周管家……”众人听罢,纷纷跪了回去。姐妹们都说赵世子风流倜傥,
最是怜香惜玉,可我心里清楚,外表看着好相处的人,内里性子最难琢磨。就说这赵偲诚,
在南夜楼不按常理出牌,回了侯府,他此时明明是要震慑下人,突然就将矛头转向了我。
“周管家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阿妍呢?可愿意伺候周管家?”见我不说话,
他挑起我的下巴:“怎么?嫌周管家老,不愿意?”这是要闹哪样?
我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爷是奴家的恩人,别说是伺候周管家,就是安排奴家去睡马棚,
奴家自是毫无怨言!”他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看到了么?
这才是好狗......”“既然如此,阿妍今晚就去睡马棚吧!来人,带她去马棚!
”几个奴才爬起来,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来真的啊?世子爷大笑,
扬长而去……4当夜,我住进马棚。可相比软榻,睡马棚反而让我更踏实。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不用曲意逢迎,不用谄媚讨好,不用时时提防着暗处的眼线。
我躺在凌乱的草堆旁,心思百转。赵偲诚到底想干什么?一年前碰上他的时候,
我因失手打碎茶盏被客人纠缠,花宁替我求情,客人依旧不依不饶,偏说要花宁陪酒一夜。
赵世子出面解围,后来他每次来南夜楼,都只点一盏“千金醉”,一边喝酒一边让花宁作陪。
听楼里的姑娘说,老侯爷死后,赵世子就成南夜楼的常客,除了宁姑娘,
还没见过他对谁这般上心。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将花宁带回府时,他却把我弄了回去。
老鸨送我上轿前,塞给我一张纸条。我这才知道,青嫦失踪了,
这位大姐姐私底下照拂过我不少。她于上元夜消失在梧桐巷,而在她之前,
赵世子去过那个地方。老鸨的意思,是要我小心赵世子吧!想起近日琐事,抱着琴匣,
我一夜无眠,待拂晓之际,才撑不住打了个盹儿。“你是姜妍?”我寻声看去,
见马棚处站了两个壮硕的青年。“正是奴家!”他们夺过我手里的琴匣,将我架了出去!
“唉?你们要干什么,奴家是世子爷买回来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挣扎着,路过的家仆视若无睹......5我被架进一所佛堂,
佛前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见此,我噤了声。“姜妍,出身东城柳林乡,
十岁被卖入南夜楼,自幼精通音律,擅长击鼓,每逢出演,必轻纱掩面......可是,
自十五岁失足跌落河池后,以真面示人,并改学古琴......老身说的,对不对?
”外面人都说,侯老夫人是个危险的角色,果不其然,见面的第一天,
她就把姜妍的身份查了个底朝天。我小心应对:“老夫人说得没错!
”“什么原因让姜姑娘这般性情大变?”我压下心头的异样,
将那排演了上千遍的台词脱口而出。“回老夫人的话,奴家年少不知事,痴爱乐鼓,
以为俗尘中觅得知音,岂料一腔真情遭人戏弄,重获新生后,意决终身不复鼓。
老夫人心如明镜,想必不会不知!”她冷笑,要我弹首曲子来听听。一曲奏罢,
又见她抓着我的手腕,眼中带入一抹厉色:“老身该说这是一双弹琴的手,
还是一把杀人的刀?”“老夫人这话,要冤死奴家了!”她走到我身旁,俯身轻语。
我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后来,世子爷派人来传话,她才让人把我领回去。
她的刻意警告让我心有余悸,侯老夫人今年已经有六十了吧!方才,
她......好大的力道......6回来后,我被世子爷叫去安悦阁。听仆人说,
那是世子爷建来消遣的地方。赵偲诚问我昨日睡得如何,我道梦见了世子爷,
又对他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握着我的手,
又道:“好阿妍,今日老夫人叫你,所为何事?”侯门生活的人果然心眼子多,
消息都这么灵通。我低声道:“奴家被老夫人叫去训话,老夫人说......说这年头,
接近侯府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提醒奴家,既是琴师,就好好弹琴!
”“哦?她真这么说?”他的表情有些意外。“是的!不过......夫人这般年岁,
手指白皙滑嫩,不知用了什么上品,竟保养得这般好,令奴家好生羡慕!”他大笑,
说明日就差人带我去买胭脂水粉。他心情极好,耍了几个剑花,又让我弹琴助兴。
只是不知世子爷的这番剑舞,目的是在我,还是在房梁上的人。从进入安悦阁开始,
我就知道,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一旁抚琴。
几声滚拂过后,一道锋利的银光直射我面门。赵世子大喝一声:“闪开!”他挡在我面前,
和刺客缠斗在一起,凌厉的剑风将阁内的陈设扫得七零八落。我看在一旁,心中却越发清明。
双方都没有尽力。刺客孤身一人,剑招毫无杀意。真正的目的,在我!他们在试探我的反应。
7“殿下,当心!”我笨拙地推开赵世子,看着利剑没入左胸,受剑的位置我拿捏得极好,
凶险万分却又不伤及性命。即便早有预判,可突如其来的痛还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赵世子神色微冷,一招急袭夺下黑衣人的武器。打斗声引来众人,刺客被擒拿。
那黑色面纱下,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庞。周一诺!怎么会是他?我因失血过多,陷入昏厥,
被抬走之际,隐约听见周一诺不甘的声音。“她虽未出手,受剑位置却极为老道!主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赵偲诚道:“既唤我为主子,为何又给别人当看门狗?
”休养在床的日子,赵世子为我端茶递水,又派贴身婢女柳红照顾我。听说,
周管家那夜被人五花大绑送到平阳公主府,平阳公主大发雷霆,训了一晚上的奴才。
我在床养病的第四天,听见门外一阵杂音。我推门而出,见一个容姿清丽,
衣着锦袍的女子站在外边。“姑娘怎么出来了?”柳红挡在我前面,像护犊的母牛。“姜妍!
滚,立刻滚出侯府!”这嗓门,不用问都知道是谁来了。平阳公主心系赵世子,
侯老夫人也喜爱她,是以,其经常出入侯府,京城人尽皆知。据说老侯爷在世时就撮合二人,
岂料他南下查案,死在回京路上,此事便不了了之。看样子,公主把她当成情敌了。
“奴家拜见公主,什么事,惹公主发这么大火!”萧景萱没好气道:“侯府来了条狗,
脏了本公主的眼!识相的,就快滚!”看着她身边的十几个彪形大汉,为免受皮肉之苦,
我打包赵世子赏过的几片金叶子,识趣从后门开溜。在踏出门的那一刻,
柳红伸手拉住我:“姜姑娘先回南夜楼,世子爷一早进宫去了,若他回来,定会为姑娘做主!
”我反笑道:“你还真希望世子爷把我从南夜楼接回来啊!”此言一出,柳红愣在当场,
又见她嘴角荡起苦涩的笑:“世子喜爱姜姑娘,还请姑娘耐心等在南夜楼!”虽然牵强,
但此话,甚合我意。8我把金叶子当了,买了胭脂水粉送给姐妹们,
剩下的银子全孝敬给老鸨。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我伺机提出在南夜楼多住几日,
她们也就同意了。我回了以前住的阁楼,“小翠!小翠......”找了一圈没看见人,
倒是花宁倚在门栏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反应过来,随口补了句:“这个毛躁的家伙,
又死哪里去了......”花宁走到我身旁,笑道:“小翠那个贱蹄子,
在后厨挖了条地道想逃走,被妈妈抓回来打了半死,丢到城外的破庙去了。听说啊,
那破庙到处是流浪汉,她死的时候,被人蹂躏得不成人样。你平日嫌她笨嫌她多事,
你那么讨厌她,听到这个消息,该高兴!”见我不说话,她笑得更欢了。
“听说平阳公主今早去了侯府,妹妹是被赶出来的吧!大家心知肚明,没戳破而已!
”花宁趾高气昂,离开前用肩撞开我,偏这时候,一个小厮黑脸进来了。“主子要见你们!
”我们被人蒙上眼带去一间小屋,屋内坐着一个头戴幂篱的黑衣人,
其手上的玉扳指彰显出他的身份。我跪下磕头,身侧的花宁挨了记响亮的耳光。
“刀尖是要用来向外的,我养你们,可不是用来争风吃醋的!没有下次!
”花宁捂脸低声道:“谢主子开恩!”“十九,眼下有件事,
需要你去做......”花宁有意提起密道的事,令主子起了疑心。果然,回来时,
主子赏了我一棵尸脑丸。再次回到楼阁,花宁一脸铁青,“若说小翠这一小女孩,
三年挖这么深的地道,没有同伙,我还真不信。可怜她受那皮肉之苦,
到头来也不肯说一句妹妹的不是,你们就演吧!骗得了主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
”“所以,是你发现的密道,也是你告的密!”她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只道:“尸脑毒发作可不好受,妹妹好自为之!”花宁这么高傲的人,若真是她做的,
必定会趁机挖苦我一番。可她没有……当天夜里,赵世子将我接回府,
他连夜把我安置在昭华苑,安慰我说今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我没有接话,
闭了眼睛径直躺在床上。我已疲于逢场作戏,尤其是今晚。小翠死了,
赵偲诚罕见的没有发配我去睡马棚......9我并非什么琴师,真实身份,
是夜枭组织安插在南夜楼的眼线,在遇上小翠之前,我还是一个沾满鲜血的杀手。
平顺三十二年,我南下执行任务,被仇家追杀,后来重伤昏倒在路边,动弹不得。大雨淅沥,
我迷蒙中看见,一个妇人撑伞蹲在我面前。“唉!苦命人!”我嘶哑着喉咙求她给我个痛快,
耳畔却响起一道青涩的童音:“阿母,她还有气,咱们救救她吧!”就这样,
我被带到一个山洞,一个叫小翠的女孩日日给我送饭,她天真活泼,
每次过来都采一大堆的野花送给我,还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漂亮姐姐,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阿娘做菜可好吃了,等你伤好了,请你去我们家吃饭!”我最开始很烦,
后来却在朝夕相处中,对这样的生活起了贪恋。女孩像一束光,闯进我黑暗的世界里,从此,
我看见了山川明月……可我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伤好后,
我不告而别。三年后,我在南夜楼碰上被卖入花楼的小翠。她几次逃走,
被老鸨抓回来打得浑身是伤。我问她愿不愿意伺候我,她怯生生地抓住我的虎口。我知道,
她认出我了。我私下叫人将她赎走,她泪眼朦胧,跪在我面前,不顾我的恶语相向。
“漂亮姐姐,我没有家了,你让我跟着你吧!求你了,别赶我走!”她的头磕出血来,
我终于心软了。也许是她的出现,让我再次想起山洞里那些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许,
我的骨子里,本就向往这些东西。这就样,我们开始有了共同的秘密。可赵偲诚的出现,
打乱了一切计划。10我接受了新的任务,再次成为夜枭组织手中的一枚棋子。
若无法完成任务,我将承受尸脑毒的折磨,一生不得善终。我别无选择,只能竭尽所能,
为主子所用。这次会面,我从主子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当年老侯爷南下查案,
从叛徒赤莺手中得到一份官员名录。回京途中,老侯爷中剧毒身亡,赤莺不知所踪。
我们的人早早盯上赵偲诚。自他父亲死后,他流连南夜楼,举止与此前无异,
其生母更是深居侯门礼佛,不问世事。对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组织对他放松了警惕,
甚至相信那份名录并不在他手上,直到影魅跟踪赵偲诚消失在梧桐巷,这才引起组织的警觉。
影魅作为组织内一等一的高手,能伤她的人,并不多。若非主人亲口承认,我还真不知道,
原来青嫦就是影魅。组织认为赤莺和影魅都没有死,而赵世子买我回府,
监视他以及追查影魅的下落自然而然落到了我的头上。从回了侯府,赵偲诚差柳红来伺候我,
他却多日不见踪影。我身子渐好,眼看时机已到,我决定冒险一试。“我身子已无大碍,
这几日不必过来守夜,你回去歇着吧!”柳红道:“姑娘若有事,可随时唤奴婢,
奴婢就睡在隔壁!”我点头示意她放心。我身子早好了,今日这般,只是为了支开她。
周一诺安悦阁行刺当晚,赵偲诚与他打斗,滚落在地的碎物发出闷响,那时,我便知道,
安悦阁下必定藏了间密室。夤夜将至,我换上夜行衣,利用树木遮掩,潜入安悦阁。
摸索了许久,才在一幅簪花仕女图后面找到了密室的开关。原来,影魅真的没有死!
她被人绑在刑架上,身上血迹斑斑。11“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刑架上的女子呢喃自语。影魅大我八岁,我初入组织,在她手下当差,吃过不少苦头。
当年我养好伤离开山洞后,到南疆与他们汇合,执行任务期间,我差点溺水。
所有人都撤走了,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棋子的性命。平日不苟言笑的她,折返回来,
不顾危险跳入洪流中拉了我一把。我采了野花,藏在她的枕头下。小翠说过,
没有女孩不喜欢花。影魅却把花丢到火堆里,恶狠狠地说:“变强!
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丛林中生存下来,南疆之事,没有第二次。”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杀手,
我在组织中混成了透明人,更没有想到,会有天进入侯府,和她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她满身是血,瘦骨嶙峋,和我印象中的她,大相径庭。见我不说话,她侧过头来,我知道,
她认出我了!“告诉主子,我没有说出组织的秘密,没有背叛组织。赤莺就在侯府里!
我当日落于赵世子之手,正是因为中了赤莺的暗器!”在听到我入府发生的事情后,
她冷着脸,催我离开。我抓起铁链用力地挥砍。“不用管我,快走!”地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抓了她的衣角,认真道:“撑住!我定会想办法回来救你。”为了不暴露身份,
我离开密室,藏在安悦阁的房梁上。来人一身紫衣夹带松香,正是多日未见的赵世子。
我投石当饵,赵偲诚寻着声响,一剑劈开柜门。我趁机飞身跃出小窗,绕了长路,
才跑回寝居。换下夜行衣,我才发觉左腿不知何时中了一柄飞镖。而此时,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12我匆匆收拾好东西,换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世子爷怎么来了?这大半夜,莫不是要听琴?”他笑意不明:“今夜府中又闹了刺客,
本世子担心阿妍,特地过来看看!”“谢世子爷抬爱!只是奴家与人素无仇怨!晚间睡得沉,
哪里看见什么刺客!”他目不转睛道:“你知道的......本世子喜欢聪明人!
”明显话里有话,我是施展轻功回的寝居,他随后就到。太快了,他来得太快了。
我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在一切未戳破之前,我没有理由自爆。“奴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本世子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你受伤了!”说罢,他卸了我的长衫,
十招之内将我制服在地。“你不是姜妍,真正的姜妍早就溺水死了。你叫十九,
是夜枭的手下。八岁入的组织,
拥有不错的轻功和敏锐的听觉......”这大抵是我出任务以来,暴露得最快的一次,
我甚至想不出用什么理由辩解。而他接下来的话,令我大为震撼。“你其实也不叫十九!
你真正的名字,叫沈宁!”他封了我的穴道,将我放到床上。“别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本世子知道你们夜枭的人不怕死,可就算是死,你不想死得明白?”他掰过我的脸,
也不管我是否愿意,径直讲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13“你的父亲叫沈秋平,
曾任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平顺十八年,沈秋平奉旨南下剿匪,
途经封地觉察藩王萧清洋养寇自重,暗地招兵买马。遂一纸奏疏参劾萧清洋,
皇帝有削藩之意,查明实情后,派御前拱卫司之人暗中缉拿萧清洋,不料其早有耳闻,
畏罪潜逃,下落不明。此后,沈秋平遭遇各种江湖暗杀。平顺二十六年,
沈家三十六口人回乡途中被杀,你是沈家最小的女儿,因溜出车轿玩耍而幸免于难。后来,
你被带到夜枭进行培养……慢慢地,你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刀!”他说得很认真,
深邃的眉眼是我看不出的深意,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过去发生的事,我全无印象。
如他所言,我的确八岁入的组织,所有主动问起过往的人会遭受最严厉的酷刑。这么多年,
我们只学会一件事,就是听从主子的命令。我们不单是主子手里那把会杀人的刀,
更是毫无价值就可随意丢弃的一枚棋子。我们不配有过去,不配有姓名,能留下的,
仅仅是个无足轻重的代号。看着神态自若的赵偲诚,我惊觉,
一年前他在南夜楼帮我摆平客人,绝非偶然,我们都小看了这个沉迷风月场多年的侯府世子。
赵偲诚毫不避违,道出南夜楼的秘密,甚至猜出了我进入侯府的目的。此时此刻,
屋内气氛诡异,那道射向我的目光灼热非常,我明明已处于被动的局面,
可骨子里培养出的惯性,总让我不怕死地要再深挖点有用的信息。
“世子爷说我是沈家最小的女儿,那为何我对往事没有一丁点记忆。再说了,沈家的事,
与世子爷有何干系?”他摩挲着我耳畔的柔荑,像在揣度我这番问话的用意。沉默了一会儿,
只觉那双墨瞳眯了又眯,出口的话带了几分戏谑:“怎么不自称奴家了!
现下连装都懒得装了?本世子听说,夜枭出色的杀手才会有名字,你在组织里很差劲吧!
连名都混不上……”“你……”这个赵偲诚……14看我吃瘪,他似乎心情大好,
“我父亲和沈秋平私交不错,当年南下查贪腐一案,牵扯出沈秋平遇害的陈年旧事,
这背后就有部分官员与萧清洋暗中勾结杀害朝廷重臣。沈家出事的时候,你年纪尚小,
有些事,记不得也正常。”我暗忖,当年赤莺南下执行任务,似乎就与老侯爷有关,
后来赤莺叛逃多年,销声匿迹。听赵偲诚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理解了。“所以,
老侯爷离奇死亡,你认为和萧清洋有关?或者说,你想弄清楚夜枭和萧清洋之间的关系!
而这关键一环,在于赤莺!”“不错!”“世子爷费尽心机和我说这个,不过是想策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