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金秋九月,桂花香得醉人。窗内,是消毒水永恒的、冰冷的气味。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胃癌晚期,
诊断医师的字迹冷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天气预报。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我拿出来,屏幕上推送着最新的娱乐头条。照片上,我的丈夫顾衍,正穿着一身高定西装,
优雅地走在**电影节的红毯上。他身边的女伴,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新晋校花周明月,
年轻、漂亮,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爱慕。
标题是:顾衍携新晋小花周明月亮相**,天作之合,疑好事将近“天作之合”,
多美的词。我笑了笑,把那张诊断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包里。我和顾衍结婚五年。
五年前,他还是个籍岌无名的小演员,而我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编剧。
我为他量身定做了第一个剧本,他凭那个角色一炮而红。后来,他的星途越来越坦荡,
从国内走向国际,拿奖拿到手软,成了人人敬仰的“顾影帝”。而我,
渐渐地从“编剧许念”,变成了“顾衍的太太”。我不再写剧本,不再抛头露面,
我收敛起所有的光芒,专心为他打理后方的一切。为他应酬,为他洗手作羹汤,
在他压力大的时候,陪他彻夜不眠地对戏。所有人都说,我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才能嫁给顾衍这样的男人。他英俊、温柔、专一、零绯闻,
是娱乐圈硕果仅存的“完美丈夫”。只有我知道,完美的背后,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家,
越来越像一个豪华的酒店。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敷衍。两个月前,
我第一次胃痛到晕倒,打他电话,他说他在和一个重要的导演开会。后来我才知道,那晚,
他被拍到陪周明月在塞纳河边散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我只是没想到,结局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戏剧性。一个护士走了过来,
轻声问:“许念女士,您的家属来了吗?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我抬起头,看着她同情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他忙,我来签吧。”护士愣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文件和笔递给了我。我在家属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清晰又决绝。签完字,我拿出手机,给顾衍发了条微信:阿衍,我生病了,
很严重。你什么时候回来?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我知道,他大概又会以为,
这是我吸引他注意力的、 очередредной拙劣的把戏。我关掉手机,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胃部的绞痛一阵阵袭来,像有无数把小刀在里面翻搅。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却异常的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片死寂的海。
红毯上的闪光灯那么亮,应该能照亮他前行的路吧。而我这里的灯,太暗了,
暗得只能看清自己一个人的影子。也好。2. 他的热搜是“新欢”,
我的是“确诊”我在医院住了下来。一间单人病房,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顾衍没有回我的微信,也没有回电话。我猜,他大概是看到了。只是不想理会。毕竟,
此刻的他,正站在世界的中心。**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上,
他凭借我熬了无数个通宵为他打磨的剧本《孤城》,成功摘得影帝桂冠。我在病房的电视里,
看到了那场直播。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接过金狮奖杯。
聚光灯下,他英俊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激动与谦逊。“感谢评委会,感谢导演,
感谢《孤城》剧组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一种性感的磁性,“最后,
我要感谢我的太太,许念。她是我生命里的光,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说得那么深情,那么真挚,台下的周明月,眼眶都红了,感动地为他鼓掌。
电视机前的我,却笑了。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天生的演员。连感谢,
都像是在念一段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他甚至不需要提词器,就能把“爱”扮演得如此完美。
可惜,观众席里,少了一个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闺蜜林珊发来的微信:念念,
你看到了吗?顾衍又拿奖了!你老公真棒!不过他旁边的周明月是怎么回事?怎么哪都有她?
我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两个字:嗯,棒。
我没有告诉她我生病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担心,也不想让这件事,
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我自己的战争,我得一个人打完。第二天,顾衍回国了。
机场被粉丝和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热搜榜上,前十条里有五条都和他有关。
帝# 第二条是:#顾衍感谢太太许念# 第三条是:#顾衍 周明月 恋情#点开第三条,
是一段高清视频。在**的庆功宴上,灯光昏暗的角落里,顾衍将周明月拥在怀里,
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周明月笑得一脸甜蜜,像一只偷到腥的猫。评论区炸开了锅。
“哥哥只是绅士风度!不要过度解读!” “楼上的别洗了,这都快亲上了还绅士风度?
” “心疼许念,老公在外面彩旗飘飘,她还要在家里做贤妻良母。” “许念是谁?哦,
那个过气的编剧啊,她配得上我们哥哥吗?”我一条一条地翻看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胃部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我关掉微博,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新建了一个文档,
命名为《倒数日记》。我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九月五日,晴。胃癌晚期。医生说,
如果不做化疗,我大概还有三个月。顾衍拿了影帝,他的新欢很漂亮。也好,
他以后有人照顾了。写完,我感觉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了。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我以为是护士,没想到,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我的主治医生,陆昭。
一个年轻、英俊,但眼神总是冷得像冰的男人。他手里拿着我的病历,眉头紧锁。
“许念女士,”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你的家属,还是联系不上吗?
”我摇了摇头。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我是顾衍的黑粉。
”3. 那句“装病”,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清冷,
但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准确地说,
我讨厌所有名不副实、德不配位的公众人物。”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而你的丈夫,
顾衍先生,在我看来,是其中的翘楚。”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个医生,当着病人的面,
说讨厌她丈夫,这场景多少有些荒诞。“抱歉,我失言了。”陆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恢复了医生的专业口吻,“我只是想告诉你,许念女士,你的病,拖不起了。
化疗必须尽快开始。无论你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你的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他的话,
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用平静伪装起来的伤口。我低下头,轻声说:“谢谢你,
陆医生。我知道了。”“你不知道。”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如果真的知道,就不会一个人在这里等死。你的丈夫,
如果真的像他在颁奖典礼上说的那样爱你,现在就应该守在你的病床前,
而不是在热搜上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我无言以对。是啊,连一个外人,
一个讨厌他的“黑粉”,都比他这个“完美丈夫”,更关心我的死活。这世上最大的讽刺,
莫过于此。从那天起,陆昭成了我病房的常客。他不再提顾衍,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查房,
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我病情的变化,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开始了第一次化疗。
那种感觉,像是把整个人扔进了绞肉机里。恶心,呕吐,头晕,
脱发……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变得枯萎,憔悴,像一朵正在迅速失去水分的鲜花。
我不再照镜子。我怕看到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丑陋的自己。期间,我给顾衍打过几次电话。
第一次,他接了,语气很不耐烦:“我在拍戏,有什么事快说。” 我刚说了一个“我”字,
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等我吐完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第二次,是周明月接的。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喂?是许念姐吗?阿衍在洗澡哦,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呀。”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我再也没有打过第三次。
我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写我的《倒数日记》上。九月十五日,阴。第一次化疗,
吐到怀疑人生。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我把它们收进了一个盒子里。我想,等我死后,
顾衍看到它们,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大概不会吧,他可能只会嫌晦气。九月二十五日,
雨。陆医生说,我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他建议我做靶向治疗,但费用很高。
我把之前写剧本攒下的钱都取了出来。还好,我还能养活自己。十月五日,晴。
今天在医院的花园里,看到一只流浪猫。我喂了它一点吃的。它蹭了蹭我的腿,很暖。原来,
被需要的滋味,是这样的。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一间病房,
一个冷面心热的医生,和一本无人阅读的日记。而顾衍的世界,却越来越大。
他投资的电影大获成功,他自己的工作室也办得风生水起。他和周明月的绯闻,
也从国内传到了国外。他们被拍到在巴黎的街头拥吻,在马尔代夫的海滩度假。
他们成了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我这个“正牌妻子”,则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
无人问津。直到十月中旬的一天,我的病情急剧恶化。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意识也变得模糊。陆昭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在被推进抢救室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拨通了顾衍的电话。这一次,他接得很快。也许是冥冥之中,我终于有了一丝好运。“喂?
”他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电波传来,依旧是那么好听,也依旧是那么冰冷。我张了张嘴,
虚弱地说:“阿衍……我……快不行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
我听到了周明月娇滴滴的声音:“阿衍,谁啊?是不是又是你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婆?
”紧接着,是顾衍不耐烦的、像是淬了冰的声音,透过听筒,一字一句地,清晰地,
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也凿进了我的骨头里。他说:“许念,你又在玩什么装病博同情的把戏?
我没空陪你演。”“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的世界,也随之,
陷入了一片永恒的黑暗。那句“装病”,成了我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4. 我的主治医生,是他的头号黑粉意识像一艘沉船,在黑暗冰冷的海底,缓缓下坠。
我以为,这就是终点了。没想到,我又醒了过来。睁开眼,是刺眼的白色天花板,
和陆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你运气不错。”他看着我,
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从鬼门关抢回来了。”我动了动手指,
才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像一个被线操控的木偶。我张了张嘴,想说话,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别说话。”陆昭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你声带水肿,暂时失声。
好好休息。”他转身准备离开,我却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白大褂。他回过头,
看着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指了指床头的手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默了一下,
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我颤抖着手,解开锁屏。通话记录里,最后那个号码,是顾衍的。
通话时长,37秒。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那么滚了下来。不是因为悲伤,
也不是因为绝望。而是一种……荒谬。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拨出的求救电话,换来的,
只是一句“装病”。陆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安慰,也没有劝解。
他只是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开口,
声音依旧清冷:“许念,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作为你的主治医生,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你不应该再把它浪费在任何不值得的人和事上。”“顾衍,他不值得。”我看着他,
这个名义上是我丈夫“黑粉”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而我,恰恰需要这份清醒。从那天起,
我彻底断了和顾衍的一切联系。我换了手机号,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像一只蜗牛,
缩回了自己最后的、脆弱的壳里。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化疗的副作用,像潮水一样,
一波接着一波。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我的头发,也终于掉光了。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丑陋的怪物。陆昭依旧每天来查房。他很少说话,
但总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小盆新开的茉莉花,淡淡的香气,
能驱散一室的药味。 有时候,是一本他看过的书,扉页上,
有他用钢笔写下的、清隽的批注。 还有一次,他带来了一个小小的音箱,
里面放着德彪西的《月光》。他说:“研究表明,舒缓的音乐,有助于缓解病人的焦虑情绪。
”我知道,这是他笨拙的、独有的温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在乎我死活的,
竟然是一个讨厌我丈夫的陌生人。我开始更加频繁地写我的《倒-数日记》。十月二十日,
晴。今天天气很好,陆医生推我到花园里晒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好像……也没那么想死了。十一月一日,阴。我掉光了所有的头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外星人。陆医生给我带来一顶很漂亮的假发,他说,
是他的一个病人留下的。那个病人,很勇敢地走完了最后一程。我也要像她一样。
十一-月十日,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我突然很想吃城南那家店的糖炒栗子。
那是顾衍第一次向我表白的地方。他曾说,要陪我看一辈子的雪,给我买一辈子的糖炒栗子。
原来,一辈子,这么短。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已经不起任何波澜。
我就像一个濒死的宇航员,漂浮在无垠的宇宙里,
静静地回望着那颗曾经让我爱过、痛过、最终却将我抛弃的蓝色星球。它依旧在旋转,
依旧美丽,只是,再也与我无关了。陆昭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的器官。现在的治疗,只是在延续生命,而非治愈。他说,
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想见的人,就抓紧时间吧。我想了很久。我想做的事,好像都做过了。
我想见的人……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我想见的人了。于是,我对他摇了摇头。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完这最后一程。5. 这本《倒数日记》,
是写给他的遗书我的身体,像一栋被白蚁蛀空了的老房子,随时都可能坍塌。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从黎明,到黄昏。陆昭来得更勤了。他不再只是查房,有时候,他会搬一把椅子,
坐在我的病床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陪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
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走了。有一次,我精神好一些,能开口说话了。我问他:“陆医生,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正在给我削一个苹果,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我母亲,也是因为癌症去世的。”“那时候,
我还在读大学。等我接到病危通知,从学校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
都没见到。”“我爸说,她走的时候,一直念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才明白,他那身冰冷的外壳下,
藏着怎样一颗柔软的、伤痕累累的心。他不是在同情我。他只是在我的身上,
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看到了他无法弥补的遗憾。“许念,”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求的目光看着我,“别让自己留有遗憾。
也别让……爱你的人,留有遗憾。”我接过苹果,却没有吃。爱你的人。这个世界上,
还有爱我的人吗?我的父母,早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唯一的亲人,
就是顾衍。而他,巴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于朋友……闺蜜林珊在外地,
我不想让她为了我奔波,更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鬼样子。我摇了摇头,
对他笑了笑:“我没有遗憾了。”骗人。我怎么可能没有遗憾。我遗憾,
没能看到我写的最后一个剧本,被拍成电影。 我遗憾,没能去一次冰岛,看一场极光。
我最遗憾的,是我的爱情,开始得那么轰轰烈烈,结束得,却如此潦草不堪。但我不能说。
我不想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
我联系了律师,立了遗嘱。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我婚前的那套房子,
和这些年写剧本的稿费,全部捐赠给一个儿童癌症基金会。
至于顾衍……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他的。哦,不,还有一样东西。
我把那个装满了《倒数日记》的备忘录,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功能。发送对象,是林珊。
发送时间,是我死后第七天。我告诉林珊,如果她收到这份邮件,就证明我已经走了。
我请她,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把这本日记,公之于众。我不想报复谁,也不想指责谁。
我只是想,在我彻底化为一撮骨灰之后,能有一个人为我证明:我,许念,曾经活过,爱过,
也被……辜负过。这本《倒数日记》,就是我写给这个世界,也是写给顾衍的,最后的遗书。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我开始拒绝一切治疗。我告诉陆昭,我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干干净净地走。
陆昭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他撤掉了我身上所有的管子,
只保留了最基础的营养液。我躺在床上,感觉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身体里流逝。
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有时候,我仿佛回到了大学的礼堂。顾衍穿着白衬衫,抱着吉他,
在舞台上唱着那首写给我的歌。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金灿灿的,晃得我睁不开眼。有时候,
我仿佛回到了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我们挤在一张沙发上,分享一碗泡面,畅想着未来。
他说,等他有钱了,要给我买全世界最大的钻石。幻觉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可一睁眼,还是那间冰冷的、只有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原来,人死之前,
真的会看到自己的一生。而我的一生,似乎,都与一个叫“顾衍”的男人,纠缠在了一起。
6. 他送的绿植枯萎了,像我们的爱情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回家。
我想死在那个曾经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陆昭不同意。他说我的身体状况,
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我看着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出了我这辈子,
可能唯一一次的请求:“陆医生,求你。”他看着我浑浊的、几乎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
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亲自开车,送我回了那栋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这是顾衍拿到第一个影帝后,买给我的礼物。他说,这里风景好,安静,适合我安心写剧本。
我曾经,真的很喜欢这里。车子停在别墅门口。陆昭把我从车上抱下来,
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把我抱进客厅,
放在了那张我最喜欢的、正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屋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
弥漫着一股沉闷的、不通风的味道。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我环顾四周。墙上,
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照片上,我笑得一脸幸福,紧紧地挽着顾衍的胳膊。而他,也微笑着,
眼神里,是我曾经以为的、化不开的深情。一切,都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但一切,
又都好像,已经物是人非。我的目光,落在了阳台的角落里。那里,有一盆枯死的琴叶榕。
干枯的叶子,像老人的手,蜷缩着,了无生气。那是我生日的时候,顾衍送给我的。他说,
琴叶榕的花语是“长久的陪伴”。他出差的时候,我每天都会给它浇水,跟它说话。我把它,
当成了他的替身。后来,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忙着应酬,忙着处理他工作室的烂摊子,
渐渐地,也忘了给它浇水。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它已经枯死了。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
不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连一场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陆昭看我一直盯着那盆枯树,走过去,想把它搬走。“别动。”我轻声阻止了他。
就让它待在那吧。也算,是给我陪葬了。陆昭没再说什么。他默默地开始打扫房间,
擦去桌上的灰尘,打开窗户通风。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沉闷。
他忙完一切,走到我身边,问我:“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想了想,说:“我想喝粥。
”他点点头,走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菜和煮粥的声音。我靠在沙发上,
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恍惚。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
没有见过这个家里,升起过人间烟火了。顾衍从不下厨。他说,他的手是用来拿奖杯的,
不是用来沾阳春水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照顾他。我从未想过,有一天,
会有一个男人,为我洗手作羹汤。而这个男人,却不是我的丈夫。粥很快就煮好了。很香。
陆昭盛了一小碗,端到我面前,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他的动作,
有些笨拙,但很温柔。我张开嘴,喝了一小口。很烫,却暖到了心里。可我的胃,
已经承受不住任何食物了。刚喝下去,就吐了出来。吐得昏天暗地,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陆昭急了,想给我打急救电话。我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没用的。”我虚弱地说,
“让我……体面一点。”他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边的一丝血迹,眼眶,第一次,红了。
他没再坚持。只是拿来毛巾,一点一点地,帮我擦干净了嘴。那天晚上,
我躺在我和顾衍的婚床上,陷入了昏睡。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
我又回到了那个下雪的夜晚。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城南那家糖炒栗子店门口,
等了很久很久。顾衍终于来了。他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袋热气腾腾的栗子。
他把栗子塞进我怀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他单膝跪地,
在漫天飞雪中,对我说:“念念,嫁给我吧。”我哭着,笑着,点了点头。梦里的我,
多幸福啊。幸福得,让我几乎快要忘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7. 他凭我写的剧本封神,我凭一口气续命我的生命,真正进入了以小时计算的倒计时。
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也看不清东西。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模糊的灰色。
唯一清晰的,是身体里那永无休止的疼痛。它像一只贪婪的恶兽,一寸一寸地,
啃噬着我残存的生命力。我能感觉到,死神,已经站在了我的床边,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而我,却还在凭着最后一口气,顽强地,续着命。我在等。等一个结果。今天,
是国内最具分量的金鼎奖颁奖典礼。顾衍凭借电影《孤城》,入围了最佳男主角。《孤城》,
是我写的最后一个剧本。也是我为他写的,最好的一个剧本。我写了一个在绝境中,
坚守信仰,最终自我毁灭的悲剧英雄。我把我的骨血,我的灵魂,全都揉碎了,
写进了那个角色里。我曾以为,顾衍会懂。他拿到剧本的时候,抱着我,激动地说:“念念,
你就是我的神。这个角色,我一定会演好,为你拿回一座金鼎奖的奖杯。”后来,我才知道,
他拿这个剧本,去讨了另一个女人的欢心。周明月在一次采访中,
得意地说:“《孤城》这个剧本,阿衍第一时间就拿给我看了。他说,
女主角就是照着我写的。我们还一起,探讨了很多关于角色的细节呢。”她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