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一个名叫“溪石村”的普通小山村。
陆青山和王秀秀这对夫妻,在溪石村村民眼中,是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陆青山沉默寡言,侍弄着几亩薄田,指节粗大,掌心布满厚茧,任谁看都是个地道的庄稼把式。王秀秀手脚麻利,操持家务,偶尔接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补贴家用,笑容温和,与村里其他妇人并无二致。
只有偶尔在无人处,陆青山望向远山的眼神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而王秀秀抚平旧衣褶皱的动作会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透露着他们并非是真正的泥土气息。
而他们的儿子陆凡,此时刚刚从村东头的张地主家回来。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已见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像山涧里未被磨圆的石子。他在张地主家做帮工,劈柴、挑水、喂牲口,什么都干,换取微薄的工钱和几顿饱饭。
陆凡刚走到村口老槐树下,就听见几个刚从镇上回来的村民在兴奋地议论:“……你们听说了吗?青阳门!就是那个仙家门派!而且今年的招生大典,就定在咱们隔壁的清风镇了!下月初八!”一个汉子声音洪亮。“真的假的?清风镇?那可近了!往年不都在城中举行吗?”
另一个声音透着难以置信。“千真万确!告示都贴出来了!说是今年范围扩大,照顾咱们这偏远地方的苗子呢!”第一个汉子笃定地说。“青阳门……”陆凡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剧烈地跳动起来。清风镇!就在隔壁!这个消息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
画面瞬间闪回。
那是半月前的一个午后,阳光正好。陆凡正赶着张地主家的几头黄牛在山坡上吃草。他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飘过的云絮,做着少年人常有的飞天遁地的梦。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宁静!
陆凡惊坐而起,只见一道刺目的流光自天际急速掠来!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待那流光稍近,他才看清,那竟是一柄通体湛青、寒光凛冽的长剑!剑上,稳稳站立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身影。那人衣袂飘飘,长发飞扬,面容在高速移动下有些模糊,但那份超然物外、俯瞰众生的气度,却深深烙印在陆凡眼中。
仙人!真正的仙人御剑飞行!
陆凡看得痴了,连牛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和破空声惊得四散奔逃都忘了去管。其中一头半大的小牛犊尤其惊慌,竟朝着陡峭的山崖边冲去!
“糟了!”陆凡猛地回神,拔腿就追,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小牛要是摔下去,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就在小牛犊前蹄踏空,即将坠崖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道飞掠的流光竟在空中硬生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折返!只见那白衣仙人轻描淡写地一抬手,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凭空而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地将惊慌失措的小牛犊托住,轻轻拉回了安全地带。小牛犊吓得瘫软在地,哞哞直叫。
流光落地,化作一个约莫三十许的青年男子。他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澈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深邃。他看向惊魂未定、又因近距离看到仙人而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陆凡。
“小兄弟,你的牛可要看好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多……多谢仙长!”陆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语无伦次。
白衣仙人轻笑一声,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陆凡托起:“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你叫何名?”
“陆……陆凡。”陆凡紧张地回答。
“陆凡……好名字。生于凡尘,心向不凡。”仙人目光在陆凡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透了他眼中那份对天空的渴望。他略一沉吟,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青色玉质剑穗,形似一截翠竹,温润剔透,隐有流光。“此物予你。若他日你真有心踏上道途,或遇难处,可持此物到青阳门寻我,我名‘云逸’。你我今日……也算的上有缘。”
陆凡颤抖着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枚触手温凉的剑穗,感觉像捧着一团不真实的火焰,灼热着他的掌心,也点燃了他的心。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白衣仙人云逸已对他颔首微笑,随即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天际,只留下震撼失语的陆凡和几头兀自惊魂未定的老牛。
“陆凡?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回家吃饭?”同村李大娘的招呼声将陆凡从炽热的回忆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怀里贴身口袋中的那枚青玉剑穗,感受着那份温润的存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应了一声,快步朝村尾那间熟悉的土坯小院走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灶房里,母亲王秀秀正麻利地盛着粥。父亲陆青山已经坐在了院中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旁,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干爹赵铁柱和干娘孙巧娘。赵铁柱是村里的铁匠,为人豪爽,与陆青山交情莫逆;孙巧娘心善手巧,待陆凡如亲子。两家关系极近,陆凡从小便认了他们做干亲,陆凡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陆青山夫妇在溪石村无甚亲族,这对干亲,便是他们在这世上最亲近的纽带。
“凡娃回来啦?快洗把手吃饭了!”干娘孙巧娘笑着招呼,顺手把最大的一块窝头放到陆凡常坐的位置前。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就着咸菜、窝头和稀粥,气氛原本温馨。陆凡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粥,脑海里全是青阳门招生和云逸仙人御剑飞行的影子。
终于,他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爹,娘,干爹,干娘,你们听说了吗?青阳门……要在清风镇招弟子了。”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干爹赵铁柱眼睛一亮,放下碗筷,声音洪亮:“听说了听说了!这事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凡娃!仙缘啊!一定要去试试看,要是真能被选中,那可是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隔壁村老王家的二小子,前年不是……”
“吃饭!”一声低沉却极具压迫力的断喝猛地响起,打断了赵铁柱的话。
是陆青山。他手中的筷子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原本就沉默的脸此刻更是紧绷如铁,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陆凡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深藏的惊怒?“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少听少说!与你何干?安心种地,踏实做人!”
陆凡被父亲这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震住了,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干娘孙巧娘赶紧打圆场,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又对陆凡温声道:“凡娃,你爹也是为你好。修仙……听着是风光,可那路太险了,听说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多少人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咱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母亲王秀秀也立刻放下碗,坐到陆凡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似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啊,小凡。
娘知道你心气高,可那仙道飘渺,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想的。你看爹娘,还有你干爹干娘,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吃饱穿暖,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也挺好?
别想那些了,哈?”她看着陆凡,眼中满是心疼和忧虑,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顿饭在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赵铁柱和孙巧娘又宽慰了陆凡几句,便告辞回家了。而父亲陆青山则是一言不发地收拾碗筷,背影显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