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梦回桂林

曜明 灵牙 2025-08-10 1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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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陛下醒醒!”

急促的呼喊像锥子扎进耳膜,朱由榔猛地睁开眼,喉咙里还卡着篦子坡那股铁锈味的血。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脖子,指尖触到的却是光滑温热的皮肤,没有预想中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头顶是明黄色的帐顶,绣着的五爪金龙在烛火里张牙舞爪,倒像是要扑下来撕咬他。

这帐子他认得,是楚党去年从苏州织造局特意订制的,金线绣的龙鳞在阳光下能晃花眼。

可篦子坡的乱葬岗上,只有沾着血污的破布和呼啸的寒风,哪有这般精致的物件?

“水……”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像棉花。

肩胛骨的伤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贴身寝衣下的温热 —— 那是上好的杭绸,楚党去年进献的贡品,他记得丁魁楚当时还说 “陛下龙体当配此等好物”。

可这丝绸贴在皮肤上,却让他莫名地发冷,仿佛还带着篦子坡的寒气。

太监王坤捧着银碗凑过来,青瓷勺碰到碗沿发出叮的轻响。

这声音太脆了,脆得像清军的刀劈在瞿式耜颈骨上的动静。

朱由榔猛地一颤,银碗里的水晃出大半,溅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李嗣兴喷在他脸上的血。

“陛下息怒。”

王坤吓得跪倒在地,头顶的翎子抖个不停,“奴才该死,奴才再去换一碗。”

朱由榔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水面里自己的影子。

脸是年轻的,眼角没有十年后的沟壑,嘴唇上甚至还留着没刮干净的软须。

这张脸…… 他记得在梧州逃亡时,曾在破铜镜里见过,那时两鬓己经斑白,眼下的乌青比砚台还黑。

“现在是……”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这不是梦,他能感觉到王坤的膝盖磕在金砖上的震动,能闻到帐子上龙涎香的味道,甚至能数清王坤官帽上的铜钉 —— 九颗,不多不少,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该有的规制。

“回陛下,永历二年三月廿三。”

王坤的声音尖细得像针,“您昨日议完迁都的事,回寝殿就睡着了,瞿大人还在外头候着呢。”

永历二年。

朱由榔的心脏狠狠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他记得这个年份,记得这个月份。

就是这一年,桂林保卫战还没打响,孔有德的大军还在湖南集结;就是这一月,李定国刚刚在云南打了场胜仗,派使者送来的战报被丁魁楚压在奏折堆里,说 “流寇的捷报不足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还很稳,没有因为常年逃亡而抖个不停,指甲缝里也没有篦子坡的泥垢。

前世在篦子坡,就是这双手,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最后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可现在,它们还能稳稳地握住东西,还能…… 改变什么吗?

帐帘被轻轻掀开,瞿式耜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老臣穿着洗得发白的官袍,领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边角己经被汗浸湿了。

朱由榔认得那个包,里面是糙米饭,掺着些野菜。

后来在逃亡路上,这位老臣就是靠着每天两顿这个,拖着病体走完了最后一程。

最后那几天,连野菜都没有了,瞿式耜就把自己的朝服剪了煮着吃,说 “这料子好歹是麻的,能填肚子”。

“陛下龙体大安?”

瞿式耜的声音里带着关切,花白的眉毛在烛火下抖动,“昨日朝堂上,丁首辅和吴尚书还在为迁都的事争执不休,老臣想着……”迁都。

朱由榔的眼前突然炸开一片血色。

他想起梧州城外的漓江边,数千百姓哭着跪在轿前,求他不要走。

可丁魁楚说 “桂林守不住了”,吴贞毓说 “江南才是根本”,他就真的走了。

然后呢?

然后那些百姓就被清军追上,漓江里漂着的尸体堵得船都开不动,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尸体都泡肿了,还死死搂着怀里的婴孩。

“不迁。”

朱由榔突然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决绝。

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 —— 前世这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犹豫了很久,最后让两党再议,结果议来议去,耽误了最好的备战时机。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那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更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金砖的纹路硌着脚心,有点疼,可这种疼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想哭。

前世在篦子坡,他连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等着自己死。

“告诉丁魁楚和吴贞毓,朕要守桂林。”

他重复道,这次声音更稳了些。

他能想象出丁魁楚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那老狐狸一定会说 “陛下三思”,然后转头就去联络楚党,说 “皇上被瞿式耜蛊惑了”;吴贞毓也会跳出来,说 “江南士族不愿迁都”,其实是怕离开自己的地盘,权力被削弱。

瞿式耜愣住了,手里的油纸包差点掉在地上。

这位老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深深作揖,花白的胡子都碰到了地面:“陛下圣明。”

朱由榔看见他转身时,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打补丁的里子,那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定是老夫人亲手缝的。

前世瞿式耜殉国后,他才从老家人那里得知,这位一品大员的俸禄,大半都接济了守城的士兵,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等老臣退出去,王坤赶紧递上龙袍。

明黄色的绸缎在烛火下闪着光,十二章纹绣得密密麻麻,金线在暗处流动,像极了吴三桂腰间那条玉带。

朱由榔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这龙袍太重了,重得像压在他身上的江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前世他就是被这身龙袍困住了,觉得自己是天子,就该高高在上,结果呢?

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拿件常服来。”

他吩咐道,目光扫过殿角的铜鹤 —— 那是去年李定国派人送来的,说是云南铜矿新炼的,雕工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质朴的英气。

当时他正被楚党围着讨论给藩王的俸禄,随手就把铜鹤赏给了王化澄,那楚党成员捧着铜鹤笑得眉开眼笑,说 “流寇的东西也就配摆在库房里”。

后来在篦子坡,他才听说,李定国为了炼这只铜鹤,把自己的佩剑都熔了。

换上藏青色常服时,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桂林城应该还在沉睡,更夫的梆子声懒洋洋的,敲得有气无力。

可朱由榔知道,此刻山东的谢迁正在破庙里打造兵器,那些农民把锄头磨得雪亮,说 “哪怕只能砍死一个***也值了”;山西的姜瓖己经在暗中联络旧部,他的儿子姜之涣才十五岁,偷偷藏了把匕首,说要跟清兵拼命;而那个叫周明远的医者,或许正在某个药铺里熬夜碾药,他的药碾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谁倒计时。

这些人,前世他都错过了。

谢迁的义军被剿灭时,他正在梧州宫里听戏;姜瓖战死的消息传来,丁魁楚说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周明远被剥皮实草那天,吴贞毓正在给他讲 “重农抑商” 的大道理。

他走到案前,铺开宣纸。

宣纸是徽宣,滑得像江南的丝绸,是吴党去年进献的贡品,据说一张纸能抵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嚼用。

王坤以为他要批阅奏折,赶紧研墨,墨条是徽墨,磨出来的汁黑得发亮,带着松烟的清香。

可朱由榔没有看奏折,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李定国、周明远、马德才。

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黑点,像篦子坡上那些没来得及闭眼的死者。

李定国,他是被自己猜忌死的,临死前还喊着 “陛下,臣未尽全功”;周明远,那个在桂林保卫战里救了无数人的医者,因为推行新疗法被说成 “妖术”,最后死在自己钦定的大牢里;马德才,那个能画出精确地图的平民,被吴党说成 “市井小人”,最后在襄阳会战里,为了保护地图被乱箭射死。

“传旨。”

朱由榔放下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给云南的李定国将军送些药材,就说…… 朕惦记他的身子。

要最好的药材,从内库拿,别让户部那些人插手。”

他知道,若是经了户部,楚党定会克扣一半,吴党再刁难一番,最后到李定国手里的,恐怕只剩些发霉的草药。

“再派人去查,” 他顿了顿,补充道,“看看桂林城里有没有个叫周明远的医者,还有个会测绘的马德才。

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到朕面前来,不许惊动旁人,尤其是…… 楚党和吴党的人。”

他怕了,怕这两个人再被那些党争的人毁掉,怕自己又一次错过。

王坤愣了愣,还是躬身应下。

太监退出去时,朱由榔听见他在门外跟小太监嘀咕:“陛下今儿个怎么了?

竟想起惦记一个流寇将领…… 那医者和测绘的,听着就像是市井小人,哪配见天颜?”

流寇?

市井小人?

朱由榔苦笑。

前世他就是被这两个字困住了。

楚党说大西军是流寇,他就信了;吴党说平民百姓是小人,他就信了。

结果呢?

流寇李定国为他战死沙场,小人周明远和马德才为他献出性命,而那些自称 “忠臣” 的人,丁魁楚降了清,吴贞毓卖了国,最后陪着他死在篦子坡的,反倒是那些被他瞧不起的 “流寇” 和 “小人” 的后代。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带着桂花香飘进来。

那是桂林城特有的味道,甜丝丝的,混着潮湿的水汽。

在篦子坡的血污里,他无数次梦见过这个香气。

梦里他还在桂林的宫殿里,瞿式耜在给他讲经,李定国在汇报军情,周明远在给宫女诊脉,马德才在案前画地图…… 醒来时,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刺骨的寒风。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一声敲在心上。

“咚…… 咚…… 咚……” 三更了。

还有多久,孔有德就要兵临城下?

还有多久,那些他想保护的人,就要一个个离他而去?

朱由榔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和篦子坡死前那一刻一模一样的痛感。

血珠渗出来,滴在藏青色的常服上,像极了前世李定国战旗上的红。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在血管里流动,能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能…… 重新来过。

“等着吧。”

他对着黑沉沉的夜空轻声说,像是在对那些死去的人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朕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几片花瓣被风吹落,飘进窗来,落在他摊开的奏折上。

那是丁魁楚和吴贞毓关于迁都的争论,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都是算计和利益。

朱由榔拿起朱笔,在 “迁都梧州” 西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叉。

墨迹透过纸背,印在下面的奏章上,像一个坚定的印记。

他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一切都将不同。

那些错过的人,那些做错的事,那些失去的土地,他都要一一找回来。

桂林的星火,该重新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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