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化虹

传说： 云娘家乡被永夜吞噬，村民日渐衰弱。

传说织月峰顶的月华能驱散黑暗，但无人能攀上险峰。

她以月光为线刺绣，却只能留住微弱的光晕。

为救病重母亲，她缝制荆棘护手，攀上冰峰。

在月桂树下取得玉簪，归来时却见黑雾笼罩全村。

她毅然掷簪入心口，玉簪爆发万丈光芒，撕裂永夜。

光芒消散后，云娘化作一道七彩长虹，横跨天际。

从此，每当雨过天晴，村民便说：“看，云娘回来探望咱们了。”

第五十个被永夜吞噬的清晨，暮溪村在灰败的沉寂中醒来。

这永夜如一只贪婪的巨兽，将天空与大地囫囵吞噬，只余下浓稠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村中屋舍轮廓模糊，如同蹲伏在阴影里的疲惫困兽。

连最勤勉的公鸡也早己喑哑，唯有村东头云娘家那扇薄薄的窗户上，透出一豆摇曳不定的昏黄，如同深海里最后一点微弱的萤火，倔强地抵抗着无边无际的墨色。

屋内，油灯的光晕在土墙上无力地晃动，映着云娘低垂的侧影。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枚细小的绣花针，针尖在绷紧的素绢上灵巧起落，牵引着一缕奇异得近乎虚幻的丝线。

那丝线并非人间所有，它比最上等的蚕丝更剔透，隐约流转着极淡的、近乎被遗忘的月白微光。

每一针下去，绢面上便多一个极微小的光点，汇聚成一片朦胧的图案——是峰峦叠嶂间，一轮圆月高悬。

“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般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撕破了屋内的寂静。

云娘手指猛地一颤，针尖狠狠刺入指腹，一点殷红迅速在指肚洇开，滴落在绢面上那轮朦胧的“月亮”旁，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色。

她顾不上指尖的刺痛，慌忙放下绣绷，几步抢到炕边。

母亲枯槁的手紧紧揪着胸前打满补丁的旧袄，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那张蜡黄的脸痛苦地扭曲，凹陷的眼窝里盛满了浑浊的疲惫。

云娘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母亲的抽动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将母亲小心地扶起，靠在自己瘦弱的肩头，另一只手端起炕边那碗温热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汤，小心翼翼地喂到母亲干裂的唇边。

“娘，喝点水，慢点，慢点……” 云娘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尘埃，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母亲勉强啜了几口，喘息稍平，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儿布满红痕与细小划口的手指上，那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和细碎的丝线纤维。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摸索过去，轻轻握住云娘冰冷的手指，叹息如同寒风刮过枯枝：“妮儿……别……别弄那个了……耗神……伤眼睛……留不住……留不住光亮的……”云娘用力回握母亲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她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哽住了：“娘，您别管。

书上……书上说，织月峰顶有真正的月华！

那光能驱散这永夜！

等我……等我绣得再好些，能存住更多‘光’，我就去！

一定能找到！”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眼中燃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这“月光”丝线，是她翻遍了家中仅存的几本虫蛀鼠咬、字迹模糊的祖传旧书，在无数次失败后，才于一个绝望的深夜里，意外地从窗前凝结的夜露中，捕捉到的一丝微乎其微的月之精粹。

然而，无论她如何倾注心血，耗尽心力去编织，那绢上的光晕始终微弱如风中残烛，只能在这斗室之内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根本无法穿透屋外那令人绝望的浓墨。

书页上那些关于织月峰顶月华玉簪、能撕裂永夜的传说，成了她沉沦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村正李伯佝偻着背，像一片被寒风蹂躏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挪进屋子，带来一股更深的寒意。

他放下半袋掺着不少麸皮的糙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云丫头……这……唉，村里能匀出来的，就这些了……后山……后山又倒下了两个……再这么下去……”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更深，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那是对整个暮溪村无声的悼念。

云娘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

她默默接过那轻飘飘的米袋，指尖触到粗糙的麻布，仿佛触到了整个村子沉甸甸的绝望。

“李伯，我娘……” 她声音低哑。

李伯沉重地摇摇头，目光扫过炕上气息奄奄的老人，又落到云娘满是伤痕却异常坚定的脸上，长长叹了口气：“丫头，听句劝吧……那织月峰，是通天的绝壁！

多少代人了，谁上去过？

那是神仙待的地界！

别……别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他佝偻的身影慢慢融入门外的黑暗里，留下的话语却像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李伯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那声沉沉的叹息却如同冰冷的铁块，在云娘心头反复撞击、碾压。

她回到炕边，母亲昏睡中仍蹙紧的眉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针扎在她心上。

窗外，永夜无声地翻滚，吞噬着一切生机与希望。

不能再等了！

那传说中织月峰顶的月华玉簪，是她唯一的指望！

书页上模糊的字迹和古老的图谱在她脑中疯狂翻腾——她必须攀上那绝壁！

点亮油灯，昏黄的光圈下，她翻出所有能找到的最坚韧的粗布、老麻线，甚至拆解了冬天御寒用的、早己磨得发亮的旧皮褥子。

剪刀在布料上发出急促的“咔嚓”声，针线穿梭，每一针都拉得紧绷绷。

她将那些粗糙的材料一层层叠加、缝合，做成手套的模样，接着，目光落在墙角那丛晒干的、布满尖刺的荆棘上。

那是她为防山里的野兽而备下的。

此刻，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根根坚硬如铁的荆棘刺，仔细地、密密麻麻地缝嵌在护掌和指尖的位置。

细密的血珠不断从她指腹被尖刺划破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粗砺的麻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