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夏天：老槐树底下的美食江湖》林晚星第一次被王阿婆的糖稀缠住脚步时，
是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中考成绩刚下来，她的总分离重点高中差了三分，
正背着书包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瞎晃。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鞋底踩上去能闻到淡淡的胶味，
拐过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时，一股焦糖的甜香突然从树后飘过来，像根无形的线，
勾着她的鼻子往前凑。树底下支着个小马扎，王阿婆正坐在竹椅上熬糖稀。
一口黑釉砂锅架在煤炉上，火苗蓝幽幽地舔着锅底，琥珀色的糖稀在锅里打着转，
泛起细密的泡沫。阿婆手里的长柄铜勺轻轻一搅，糖丝就顺着勺沿垂下来，
在阳光下拉出亮晶晶的丝，像谁撒了把碎玻璃。“丫头，愁眉苦脸的，来块糖稀？
”阿婆的声音像砂锅里的糖稀，温温软软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沾着点糖渍，
眼睛眯成条缝，笑起来时嘴角的皱纹里都像藏着蜜。林晚星犹豫着走过去。
阿婆已经用铜勺舀了点糖稀，倒在抹了油的青石板上，又拿起根竹筷，
三下两下就绕出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兔子的耳朵尖尖的，尾巴圆滚滚的，还冒着热气，
糖霜在表面结了层脆壳，泛着诱人的光。“拿着，不要钱。”阿婆把糖稀兔子递过来，
指尖带着点烫人的温度。林晚星接过来时，指尖刚碰到糖壳就赶紧缩手——太烫了！
但那股甜香实在勾人，她对着兔子耳朵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先是脆的。
糖壳在牙齿下“咔嚓”裂开，碎成细小的糖渣，带着焦香的甜瞬间漫过舌尖。紧接着是软的，
内里的糖稀还保持着温热的黏稠，像融化的蜂蜜，慢慢在嘴里化开，
连带着喉咙口都泛起丝丝甜意。这甜不齁人，反而像老井水，清清凉凉地淌进心里，
刚才因为成绩而起的烦躁，不知不觉就淡了。“好吃！”她眼睛亮起来，
三两口把兔子的耳朵、尾巴啃得干干净净，连沾在指尖的糖渣都舔得一干二净。
阿婆笑得更欢了：“这叫‘拉丝糖’，老手艺了。我在这槐树下摆了三十年摊，
就靠这口糖稀养活了我家老头子。”她指了指不远处墙根下的躺椅，
一个戴草帽的老爷爷正打着呼噜，嘴角还挂着点可疑的糖渍。从那天起，
林晚星成了老槐树下的常客。她发现这棵老槐树像个美食结界，树的东边是王阿婆的糖稀摊，
西边摆着张大叔的凉皮担子，北边墙角蹲着卖卤味的李婶，南边的石阶上，总放着个竹编筐，
里面是陈爷爷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小龙虾。张大叔的凉皮是一绝。清晨五点就起来和面团，
在大瓷盆里反复揉搓，直到挤出的面水清亮见底，再把面团放进蒸笼蒸成面皮。
蒸好的面皮白得像玉，用大刀“哐哐”切成宽条，
拌上秘制的辣椒油——那辣椒油是用菜籽油烧到八成热，
“滋啦”一声泼在辣椒面、花椒和白芝麻上，香得能让三条街外的狗都跑来蹭鼻子。
林晚星每次来，都要跟张大叔说：“多放黄瓜丝，少放豆芽。”张大叔总是边切凉皮边应着，
手却很诚实地多抓了把豆芽，还额外给她浇了勺麻酱。凉皮滑溜溜地进嘴，
带着醋的酸、蒜的辣、麻酱的醇厚，咬到黄瓜丝时“咔嚓”一声脆，
连最后一滴汤汁都要拌着馒头吸干净。“丫头，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张大叔看着她用筷子戳着凉皮，“是不是又被你妈念叨了？”林晚星叹口气：“我妈说，
让我去读职高学会计，可我想……”她没说下去。其实她想考美术生，可家里条件不允许，
连支像样的画笔都买不起。“想啥就去做，”张大叔把调好的凉皮推到她面前，
“人这一辈子，就像我这凉皮，得有自己的味道才行。”正说着，
李婶的卤味摊飘来股浓郁的香。李婶的卤锅是口传了三代的老砂锅，
里面永远咕嘟咕嘟地炖着五花肉、鸡爪、鸭翅和海带。
卤汤是用八角、桂皮、香叶、丁香等十几种香料熬的，每天都要加新的高汤，
三十年没换过底，黑得像墨，香得却让人腿软。林晚星最喜欢李婶的卤鸡爪。鸡爪炖得酥烂，
轻轻一抿，骨头就从肉里滑出来，皮带着点韧劲，卤汁的咸香钻进每一丝肉缝里，
连指尖沾到的卤汁都要吮干净。李婶总是用荷叶包着鸡爪递给她，荷叶的清香混着卤味，
光闻着就流口水。“给，刚卤好的鸭翅，”李婶塞给她一个，
“你陈爷爷今天的小龙虾特别肥，去看看？”陈爷爷的小龙虾是从护城河捞的，个头不算大，
但壳薄肉嫩。他卖的是最朴素的十三香做法，把小龙虾剪去虾头、抽掉虾线，
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再跟姜、蒜、干辣椒、十三香一起爆炒，最后加啤酒焖煮。
锅盖一掀开，那股鲜辣的香味能把老槐树的叶子都熏得晃三晃。林晚星第一次吃小龙虾时，
还不会剥壳，弄得满手都是红油。陈爷爷就坐在她旁边，
慢悠悠地教她：“先捏紧虾头和虾身，转一下，再把虾尾中间那片壳扯下来，肉就出来了。
”他的指甲缝里永远带着洗不掉的虾黄，剥虾的动作却麻利得很，
转眼就给她剥出一小碗虾仁，还细心地去掉了虾线。虾仁弹溜溜地进嘴，
带着十三香的浓郁和啤酒的微苦，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林晚星边吃边看陈爷爷收拾虾，
突然发现他的手腕上有块月牙形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划的。“这疤是怎么来的？
”她忍不住问。陈爷爷摸了摸疤，眼里闪过点什么：“年轻时救一个掉河里的孩子，
被石头划的。”他没多说，却给她的小龙虾里多加了勺汤汁，“拌面条吃，香得很。
”就在林晚星以为，这个夏天会在凉皮、卤味和小龙虾里慢慢过去时，老槐树下多了个男生。
男生叫江辞，是从省重点中学转来的，听说因为打架被处分，暂时在这边的中学借读。
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个旧帆布包，每天傍晚准时出现在老槐树下，
买一份张大叔的凉皮，坐在陈爷爷的小马扎上吃。江辞话很少，吃凉皮时低着头，
筷子扒拉得很快，吃完就走，从不跟人搭话。但林晚星注意到，
他每次都会把凉皮里的香菜挑出来，堆在纸碗边，像座小小的绿山。“那小子，看着不好惹，
”张大叔边切凉皮边跟林晚星说，“但上次我收摊时，他帮我把担子扛到了巷口，
力气大得很。”林晚星偷偷观察江辞。他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左手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表盘的玻璃裂了道缝，却走得很准。有一次，
她看到江辞的帆布包拉链没拉好，露出半截画夹，上面画着老槐树的速写，线条干净利落。
“你也喜欢画画？”林晚星忍不住走过去问。江辞猛地抬头，眼里带着点警惕，
像被惊扰的小兽。“嗯。”他只应了一声，就把画夹往包里塞。“我也喜欢，
”林晚星的眼睛亮起来，“但我只会画点简单的……”江辞没说话，却从包里拿出支铅笔，
在她吃剩的卤鸡爪骨头上画了只小鸡。鸡爪骨弯弯曲曲的，被他几笔勾勒，
竟真像只歪着头的小鸡，连爪子的纹路都画得清清楚楚。林晚星看得目瞪口呆。
“你画得真好！”江辞的耳尖红了，把鸡爪骨推给她，转身就走，帆布包上的带子晃了晃，
像只不安分的尾巴。从那天起，江辞不再是独自吃凉皮的男生了。他会提前来老槐树下，
帮陈爷爷择小龙虾，手指灵活地掐掉虾头，动作比陈爷爷还快；他会帮李婶看摊，
有人来买卤味，他就准确地报出价格，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还会帮张大叔扛凉皮担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林晚星则会把王阿婆给的拉丝糖分他一半，看他笨拙地咬着糖兔子，
糖丝粘在嘴角也不知道擦；她会把李婶的卤鸭翅留一个给他，看他边啃鸭翅边画画，
铅笔屑掉在鸭翅上也不在意。有一次，林晚星蹲在老槐树下画速写，画的是张大叔的凉皮摊。
江辞走过来，弯腰看了看，拿起她的铅笔，在凉皮的黄瓜丝上多加了几笔阴影。
“这样更立体。”他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淡淡的洗衣粉味。
林晚星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铅笔差点掉在地上。她偷偷看他，
发现他的睫毛上沾了点糖稀，是刚才吃拉丝糖时蹭到的，像落了颗亮晶晶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