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面铜镜, 叮嘱我婚后务必挂在床头, 却不准我婚前窥看。
新婚夜我忍不住好奇拿起镜子, 镜中丈夫温柔地替我卸下钗环,
身后床下却缓缓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与我童年淹死的玩伴一模一样。
奶奶咽气的那天傍晚,屋里漫着一股奇怪的甜腻气,像是供香混了某种草药,
又像是生命彻底燃尽后最后的余烬味道。她枯干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腕子,力气大得惊人,
根本不像一个弥留的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嘴唇嗫嚅着,
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气音。“囡囡……过来……”我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她冰凉的嘴唇上。
“这个……拿着……”她哆嗦着,把一件沉甸甸、用红布裹得严实的东西塞进我手里。
触手冰凉,边缘有些硌人,是一面老旧的铜镜。
“收好……成亲那日……挂在床头……一定……”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
眼神里的光忽明忽灭,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焦灼和恐惧,
“记牢……没嫁之前……千万……千万……不能照!一眼都不能!应承我!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我吃痛,又被她眼中的厉色吓住,只会连连点头:“奶奶,
我记住了,婚前不照,婚后挂床头。”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下去,
眼神涣散地望着黢黑的房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最后极轻地嘟囔了一句:“她怕这个……只有这个能……”话没说完,手一松,去了。
那面铜镜就这样到了我手里。红布包裹着,沉甸甸的,
像压着奶奶末了的心事和一段不肯明言的过往。我遵从遗言,将它收在了衣柜最底层,
用几件旧衣裳严严实实盖住。偶尔整理衣物时碰到,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异样,
奶奶临终前那双恐惧又严厉的眼睛总是在眼前晃。那里面藏着什么?为什么婚前绝不能看?
又为什么非要挂在婚床床头?一个个问号盘踞在心底,但对奶奶自幼的敬畏让我不敢违拗,
那红布包裹就像一道封印,静静地待在那个角落。直到我遇见林喆。
他像是照进我循规蹈矩生活里的一束暖光,温和,体贴,事事以我为先。恋爱,见家长,
订婚,一切水到渠成。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忙着操办婚礼。林喆家里准备了新房,
他拉着我去看过几次,窗明几净,阳光充沛,尤其是主卧,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对着窗,
他说将来要在窗台上给我养一排喜阴的绿植。忙碌和喜悦冲淡了许多情绪,
包括对那面铜镜的好奇。只是有一次,母亲帮我清点奶奶留下的遗物,
准备挑些吉利的物件添进嫁妆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奶奶走的时候,
是不是给了你一面旧铜镜?”我点了点头。母亲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最后只叹了口气:“老人家念叨的旧规矩,你听她的,婚前别动,到时候挂上就行。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那镜子……好像是你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老物件儿,
说是……能辟邪。反正,照你奶奶吩咐的做总没错。”母亲的话非但没打消我的疑虑,
反而给那镜子更添了一层神秘色彩。辟邪?辟什么邪?
奶奶嘟囔的那句“她怕这个”里的“她”,又是谁?喜宴喧闹了一整天,
敬酒、寒暄、笑到脸颊发僵。等到最后一位宾客被送走,我几乎是瘫软在林喆怀里。
新房里大红喜字还没干透,剪纸窗花透着浓浓的喜气,空气里残留着酒菜和香烛的味道。
林喆把我扶到梳妆台前坐下,镜子里映出我们俩的身影,都带着浓重的倦意,
但眉眼间盈满笑意。“累坏了吧?”他声音温柔,手指轻轻替我按着太阳穴,
“我给你把头发拆了,早点休息。”我闭上眼,享受着他指尖的力度,嗯了一声。
首饰一件件被取下,放在铺着红丝绒的首饰盒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的动作很轻,很缓,
带着哀怜。妆匣旁的镜子里,能看见他专注的神情和我自己松弛下来的眉眼。
幸福像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四肢百骸。然而,在这暖洋洋的惬意底下,
心底那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却像是被水泡发的种子,顽固地顶开了泥土那面铜镜。
现在就挂在床头。用红色的丝线拴着,悬在雕花床栏的正中央。按照奶奶的嘱咐挂好了。
它此刻就在那里,安静地,沉甸甸地,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又像一个被红布封印的秘密。
奶奶说,婚前不能看。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就在今天。禁令解除了。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就再也按压不下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
一股混合着负罪感和极度好奇的情绪攫住了我。它就在那儿,只要一回头,伸手就能拿到。
揭开那层红布,就能知道奶奶死死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辟邪?
为什么辟邪的镜子婚前不能照?它照出的会是什么?“好了。”林喆拆下最后一根发簪,
我的长发披散下来。他俯身,在我颈后轻轻吻了一下,“我去倒杯水,你先坐会儿。
”他转身走出了卧室。机会来了。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床头那面镜子。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镜子上盖着的红布,
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我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慢慢地,转过身。
手指碰到红布的一角,布料粗糙的触感传来,我深吸一口气,
猛地将它扯了下来一面古朴的铜镜映入眼帘。镜身冰凉,边缘刻着模糊难辨的缠枝花纹,
镜面昏黄,映出的影像似乎都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我首先看到了自己,披散着头发,
脸上的妆容半褪,带着倦容。然后,林喆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他正端着一杯水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朝着床边走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因为这昏黄的镜面,显得格外温馨朦胧。我几乎要松一口气,
笑自己胡思乱想。然而,就在这口气将松未松的刹那我的目光猛地定格。镜子里,
林喆的身后,我们的婚床底下。一只手臂,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那黑暗的床底伸出来。
那只手臂异常惨白,湿漉漉的,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发了胀,肤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
水珠顺着皮肤的纹理滚落,滴在暗红色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水渍。手指细长得有些不自然,
指甲盖是淡淡的乌紫色。它悄无声息地探出,
朝着正弯腰准备放下水杯的林喆的脚踝方向伸去,动作缓慢得令人头皮发麻。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冻成了冰碴子。瞳孔急剧收缩,
视线死死被钉在那只诡异的手臂上。不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恐惧攫住每一根神经。镜子的影像还在继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强行扳着我的下巴,逼着我的视线顺着那只惨白湿濡的手臂向上移动——看向床底更深处,
看向那手臂连接的身体,看向……一张脸,缓缓地从床底的阴影里探出些许。
湿透的黑色头发紧贴着头皮和脸颊,水不断地往下流淌。那张脸同样泡得肿胀惨白,
眼窝处是两个深陷的黑洞,嘴唇是失血的青紫色。但即便如此,即便被水泡得变形,
即便隔了这么多年,即便那脸上带着一种冰冷彻骨的、非人的怨毒笑意我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雅。我童年时,失足掉进村后河里淹死的玩伴。小雅。镜子里,林喆对此毫无察觉,
他放下水杯,直起身,依旧温柔地对我笑着,甚至伸出手,想来碰触我的脸颊:“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而镜面映出的景象中,那只从床下伸出的、属于小雅的惨白的手,
离他的脚踝,只有寸许距离。“啊!!!”一声极度惊骇、撕裂喉咙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封锁,
从我胸腔里爆发出来。我像是被滚油泼到,猛地甩开手,
那面铜镜“哐当”一声砸落在铺着喜被的床榻上,镜面朝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喆被我的尖叫吓得脸色大变,一步冲过来抱住几乎瘫软的我,“薇薇?薇薇!
你看什么了?!”他顺着我惊恐万状、直勾勾盯着床上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那面从红布中跌出的铜镜。“镜子?”他惊疑不定,拍着我的背,“一面镜子而已,
别怕别怕!是做噩梦了吗?还是太累了?”我浑身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打颤,
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拼命地用手指着那面扣着的镜子,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
那不是梦!那不是幻觉!林喆以为我是被镜子的古旧或是突然掉落吓到了,他试图安抚我,
伸手想去捡起那面镜子:“没事了没事了,不喜欢我们就收起来……”“别碰它!
”我终于嘶喊出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猛地打开他的手,整个人蜷缩起来,疯狂地向后缩,
直到脊背狠狠撞到冰凉的墙壁,再无退路。我死死地盯着那面扣在喜被上的铜镜,
仿佛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张刚刚吐出恶鬼的血盆大口。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无数细针,
刺透我的皮肤,扎进血液,钻入骨髓。新婚夜的暖意被彻底驱散,
只剩下一种置身冰窖的恶寒。小雅……为什么是小雅?她死了十几年了。
是我亲眼看着从那湍急的河里捞上来的,身子泡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