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砸过一般。
苏念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土坯房顶，蛛网在角落摇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劣质雪花膏和……令人作呕的烟味。
“死丫头片子，别给脸不要脸！王大宝家有什么不好？他爹是村支书，家里顿顿有肉！你嫁过去是享福，别一副我们要害你的样子！”
尖利刻薄的女声刺破耳膜，如此熟悉，瞬间将苏念混沌的意识劈开！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了床边那个叉着腰、唾沫横飞的中年女人——她的继母，王桂香。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耐与算计。
而在那破旧的木头桌旁，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嘴里叼着烟，眯缝眼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正是村里横行霸道的王大宝。
这场景……
苏念的心脏骤然紧缩，巨大的恐惧和恨意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这不是她十八岁那年吗？继母逼她嫁给王大宝，就在明天！
前世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被迫嫁入王家后的非人虐待，王大宝的拳打脚踢，继母的冷眼旁观，最后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她因为一点点小事被王大宝失手打死，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绝望、痛苦、不甘……种种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竟然重生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这一刻！
“哼，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还能看，大宝能看上你？别不知好歹！难不成你想学隔壁村那个没人要的老姑娘，或者……”王桂香嗤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嫁给村尾那个瘸了腿的退伍兵陆北辰？呵，那倒真是‘般配’，一个克亲的扫把星，一个残废的瘸子！”
陆北辰……
这个名字像一道光，骤然照亮苏念黑暗的记忆。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眼神冷厉的男人。前世她惨死后，是他，拖着那条残腿，默默为她收了尸，替她垒了一座小小的坟茔，避免了暴尸荒野的下场。听说他还试图查清她的死因，却被王家势力压了下去。
他是她前世无尽黑暗中，唯一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就是，念念，你跟了我，吃香喝辣，不比跟那个瘸子强百倍？”王大宝掐灭烟头，油腻地笑着就要来拉她的手，“明天我就来接你过门！”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苏念像是被毒蛇舔舐，猛地缩回手，巨大的恶心和恨意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不！她绝不要再重蹈覆辙！绝不要再落入这恶魔之手！
嫁给他享福？那是通往地狱的门票！
嫁给陆北辰？残废？扫把星？
对！就嫁给他！
至少他心底有善，至少他曾在无人时给过她一丝怜悯和尊重！
巨大的反差和决绝的念头冲击着她。王桂香那句嘲讽的“瘸子”，此刻听来却像是命运的提示。
苏念猛地抬起头，原本怯懦浑浊的眼眸变得清亮锐利，她掀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掷地有声：
“好！我嫁！”
王桂香和王大宝闻言，脸上同时露出得逞的笑容。
然而苏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如同被寒冬冻住。
“但我不是嫁给他王大宝！”她伸手指着王大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随即目光转向门外村尾的方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我要嫁给陆北辰！”
死寂。
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王桂香像是没听清，掏了掏耳朵：“死丫头，你刚才说啥？疯了吗你！”
王大宝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苏念！你再说一遍？你要嫁给那个瘸子？你看上他什么了？一个连地都种不好的残废！”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左邻右舍，几个好事的村民探头探脑，听到苏念的话，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喂！苏家丫头这是真疯了吧？”
“放着村支书的宝贝儿子不嫁，要去嫁那个穷瘸子？”
“啧啧，真是鬼迷心窍了！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说不定是看上陆北辰那张脸了？嘿嘿，可惜脸不能当饭吃啊……”
议论声、嘲笑声、惊疑声如同沸水般蔓延开来。
王桂香气得脸色铁青，上前就想拧苏念的耳朵：“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看你是皮痒了！”
苏念却灵活地躲开了，她挺直了单薄的脊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暴怒的王大宝和狰狞的继母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就嫁陆北辰。”
“好！好得很！”王大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苏念，你给我等着！看你跟那个瘸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跪着来求我，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哒、哒”声。
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拄着木拐杖，缓缓走了过来。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依旧挺拔，只是左腿明显不便。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却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峻。正是陆北辰。他似乎是路过，却被这里的喧闹吸引。
他的目光冷淡地扫过混乱的场面，最后落在站在中央、赤着脚、小脸苍白却眼神倔强的苏念身上。
王桂香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立刻尖声道：“陆北辰！你来的正好！这丫头疯了，非要嫁给你这个瘸子！你快告诉她，你养不起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北辰身上。
苏念也看向他，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看他。他比记忆中更冷，但也更……令人安心。
陆北辰沉默地看着苏念，那双黑眸如同深潭，看不出丝毫情绪。就在苏念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你确定？”
苏念用力点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确定。”
陆北辰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假。随即，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别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拐杖，转身一步步沉稳地离开，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苏念看着他挺拔却微跛的背影，鼻尖猛地一酸。
上辈子，他是唯一一个，在她死后为她挡住野狗、给她一方安宁的人。
这辈子，她绝不会后悔。
王桂香看着陆北辰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铁了心的苏念，气得几乎咬碎后槽牙，眼底闪过恶毒的光。
死丫头，想跳出我的手掌心？没门！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