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攥着岑雾的孕检单冲进家门。
“谁的野种？”我掐住她脖子抵在墙上。
她笑得比哭难看：“邝野，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找到那个开健身房的罗湛时，他正搂着新欢调情。
半瓶氢氟酸泼过去，他捂着脸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岑雾跪在ICU外，一刀割开自己手臂：“用我的命换他的！”
雨下得邪性，不是往下落，是横着抽。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邝野脸上，生疼。他刚从工地下来，一身灰浆点子混着雨水，顺着洗得发白、磨破了袖口的工服往下淌，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冷又沉。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满了泥点子，脚上那双开了口的破胶鞋，每走一步都“噗嗤”一声，往外冒泥水。
巷子又窄又黑，头顶上乱七八糟的电线被风吹得呜呜响，像鬼哭。昏黄的路灯灯泡在雨幕里晕开一团模糊的光，勉强照亮坑洼积水的路面。邝野缩着脖子，把手里那个硬邦邦、早就凉透了的馒头往怀里揣了揣，想给它挡点雨，也给自己找点暖和气儿。他今天在工地上多扛了三个小时的钢筋，就为了多挣那二十块钱。肩膀火辣辣地疼，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钥匙插进锁眼，生了锈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廉价洗衣粉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没开灯，黑黢黢的。邝野摸到墙边，“啪嗒”一声按亮了开关。惨白的灯光瞬间填满了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也照亮了屋里唯一的人。
岑雾就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木板床边，背对着门。她没回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飘，没什么力气。
“嗯。”邝野应了一声，嗓子眼干得发紧。他脱下湿透的工服，随手扔在墙角一个破塑料盆里，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屋里静得只剩下屋外哗哗的雨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走到那张掉漆的折叠小方桌旁，拿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仰头灌了几大口凉白开。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赤裸的、汗津津的胸膛上。
他放下缸子，抹了把嘴，目光习惯性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扫了一圈。床底下塞着几个装杂物的破纸箱，墙角堆着几件没洗的脏衣服，一切都和早上出门时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床边那个小小的、掉了漆的木头梳妆台上。台面上平时就放着一把断齿的梳子和一瓶最便宜的雪花膏，今天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医院标志的纸片，被随意地丢在梳妆台一角，像一片碍眼的垃圾。
邝野的心，毫无预兆地“咯噔”一下。他盯着那张纸，脚步不受控制地挪了过去。手指碰到那张纸，冰凉的触感。他把它拿起来，展开。
“XX市妇幼保健院检验报告单”。
下面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他的眼睛里：
项目：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
结果：阳性+
参考值：阴性-
嗡——
邝野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破电钻，尖锐的轰鸣瞬间盖过了屋外的暴雨声。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纸的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簌簌发抖。
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钉在岑雾单薄的背影上。她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空气里那股霉味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突然变得无比刺鼻，混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谁的？”邝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低又哑，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
岑雾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但还是没回头。
“我问你话！”邝野猛地爆发出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一步跨到床边，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岑雾笼罩。他伸出那只沾满泥灰、骨节粗大的手，一把攥住岑雾纤细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拽了起来，狠狠掼在冰冷的、糊着旧报纸的墙壁上！
“砰！”岑雾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痛得闷哼一声，被迫抬起头，终于对上了邝野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震惊、暴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谁的野种？！”邝野的吼声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掐住了岑雾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死死地钉在墙上。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衫，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手上的泥灰蹭在她苍白的脖颈上，留下肮脏的指印。他凑得极近，滚烫的、带着浓重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像要把她点燃。
岑雾被他掐得呼吸困难，脸迅速涨红，又因为缺氧而泛起青紫。她被迫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曾经或许有过温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疯狂的火焰。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邝野掐着她脖子的手背上。
那眼泪是冰凉的。
邝野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下一秒，更汹涌的怒火吞噬了那点微弱的动摇。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说！”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溅到岑雾脸上。
岑雾的眼泪流得更凶，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看着邝野，看着他那身洗不净的泥灰，看着他脸上深刻的疲惫和此刻狰狞的暴戾，看着他身后这间破败、冰冷、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屋子。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哀和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嘲讽，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丝防线。
她艰难地扯动嘴角，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笑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邝野…”她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过，“你…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捅进了邝野心脏最深处，然后狠狠搅动！
“轰——！”
脑子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彻底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