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善蛊，我善解蛊。第七个被我解蛊的姑娘，是季青白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把我堵在药庐后门，指尖缠着的银蛇吐着信子，落在我腕间一片冰凉。“解了我的蛊，
就要受我的罚。”蛊虫钻进皮肉的瞬间，我拿出多年解蛊经验，反手扣住他脉门。
“蛊亦是毒，你害人无数，可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反噬？”季青白挑眉一笑，
指尖突然点向我的心口，语气像淬了冰的蜜糖。“此蛊无解。”他俯身凑近，
银蛇的信子擦过我耳垂，让我心神一颤。“它会让你不由自主爱上我，
再一点一点啃食你的心脉。”……被下蛊的第三夜，我已然疼痛难忍，
只好蜷在药榻上冷汗涔涔。季青白就坐在对面竹椅上。竹间月光清影，映在他脸上一片清冷。
“沈苑，疼吗？”我咬着牙没应声。喉间腥甜涌上来时，
我终于懂了那些身中蛊毒一心赴死的人。死亡不足为惧，那是他们的解脱。他挑眉一笑，
眼神玩味，手指拨了拨我耳边的碎发。“沈苑，你爱我吗？说句爱我，就不疼了。
”早在三日前，他就告诉我，只要我承认自己爱他，蛊毒的作用便会减轻。
但是我要是真正对他爱得无法自拔，那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他就是故意想折磨我，
让我进退维谷，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季青白，我不爱你。”我喘着粗气，
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抓破被单。他轻佻一笑。俯身掐住我的脖子，
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我的样子。狼狈不堪。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让我战栗不已。
他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心跳如擂中，我大喘粗气，一把推开了他。
就像推开一个避之不及的噩梦。……清晨药炉刚开，阿杏就来了。
她是第七个被我解蛊的姑娘，也是季青白放在心尖上的人。她穿着一身新做的靛青布裙，
衬得越发肤色白皙。脖颈处淡青色的蛊痕还没褪尽，那是季青白去年亲手种下的。“苑姐姐，
我来取你配的安神药。”我正用银针刺破指尖放血缓解蛊痛，闻言抬头看她。
她目光扫过我渗血的指尖，突然脚下一软，竟直直往药炉扑去。“小心！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她反手攥住手腕。季青白进来时，正撞见阿杏跌坐在地，
我压在她身上，药炉翻倒在旁，火星燎了她半幅裙角。“沈苑，你要杀她？
”他大步过来一把扯开我，力道之大让我撞在药箱上，瓶罐滚落一地。蛊虫认主，
在那刻猛地窜动，我疼得弯下腰。阿杏却在他身后抬眼，朝我露出抹极淡的笑。“公子，
不关苑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她声音细得像蛛丝，眼泪却掉得又急又凶。
“苑姐姐治好了阿杏，阿杏相信苑姐姐不会害我。只是这安神药……”给阿杏解蛊之时，
我从未想过是季青白的情蛊。我解了她的蛊，季青白偏执地认为我是毁人姻缘，
于是一心只想报复我。于是，此言一出，季青白怒火更甚。尖锐的疼从心脏炸开，
我咳着血倒在地上。“我警告你，阿杏善良淳朴，你敢动她试试。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低声耳语。“要是阿杏今晚再睡不好，
你就等着蛊虫啃穿你的心。”我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可他转身就走，
似乎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我倒在地上，思忖着阿杏那个笑意，有些愣愣。凤尾竹林摇曳，
我曾无意中听见阿杏与旁人缓缓低语。“我与公子两厢情愿，水到渠成，她偏要横插一脚，
坏人姻缘。”“原来如此，亏我还以为沈姑娘善良，竟是佛口蛇心。
”阿杏除去温柔如水的包装，里面是和季青白如出一辙的阴狠偏执。我梗住无言。
因为当初是她再三求我医治。我见她年龄与我相仿，中毒又不算太深，毅然剜心头血相救。
如今，我以身入局，她却怪我抢了她的姻缘。我捂着心口，那里确实很疼。
每个夜晚都格外难挨，但我从未试图说出“我爱季青白”来缓解。“嘴硬。
”他只是嗤笑一声，突然俯身捏住我下巴。“等你爱到离不开我，
再让这蛊一点点……”门帘骤然被翻开，一个白胡须的老者缓缓走来。
我清楚地看见季青白眼底没有散去的阴鸷。“苗疆蛊术也讲因果！你因一己喜恶下情蛊，
终究会害人害己！”季青白却冷哼一声，猛地起身。“大部分苗人一生只能炼一个蛊毒，
她们除蛊人却自诩扶危济困，毁了那么多蛊，我们难道不该出出气吗！”“您是苗族的长老，
您还要替她说话吗？”门帘又动，阿杏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她突然屈膝跪下：“长老，
都怪我不好，您莫要责备公子。”“你起来。”季青白的声音冷得像冰。“苑姐姐是好人。
”阿杏垂着头，声音细得像蛛丝，“求公子放过她，要下蛊……就下给我吧。”“阿杏，
你就是太善良，你不要替她说话。”季青白收回银蛇，目光落在我渗血的嘴角。
“你不是最擅长解蛊吗，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能耐。是你解的快，还是我下的快。
”直到他远远离去，我才苦笑着坐起身来。其实，我早就不能解蛊了。苗疆蛊分很多种，
情蛊最难解。唯有用我家族的心头血，一点一点引才能解开。月前，我为了“救”阿杏，
已经元气大伤，若是再敢剜心取血，当场毙命也有可能。算了，或许就像他说的，
都是因果报应。我松开手掌，掌心托着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沁人心脾的草药。
却没想到季青白去而复返，一巴掌打掉了我手中的草药。“装什么装！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他银蛇缠在指节，眼底带着未散的戾气。“阿杏蛊毒复发，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毫不掩饰地对视：“你自己下的蛊，你却来问我？”季青白已经掐住我下巴，冷哼一声。
“自从你多管闲事解蛊，我就再也控制不了了。”“阿杏刚喝了你给的安神药就发作，
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尽可能快速地用银针压住心口的疼痛，不欲与他多言。抬头，
只见药铺掌柜领着几个村民站在门口，他们手里还攥着我前日给的驱虫药包。“沈姑娘，
你咋能害阿杏姑娘呢？”矮胖的村妇往地上啐了口。“就是，季公子待她好，你就要眼红。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前儿还说阿杏姑娘的蛊是她解的，我看是她自己下的吧！
”阿杏的哭喊声从竹楼方向传来，断断续续勾着人的心。
“公子……我好疼……”季青白二话不说拽着我往竹楼走。阿杏躺在竹榻上，脸色白得像纸，
看见我进来突然瑟缩了一下。“苑姐姐，阿杏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若是想要，告诉我便是，
何必如此折磨我。”她气若游丝，仿佛真的要不久于人世。季青白回头瞪我，
直接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衣领：“解药呢？”“我没下毒，哪来的解药！”我气急，
虽知辩驳苍白，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果然，季青白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手边的银蛇也开始不安稳地盘动起来。“啊——”钻心的疼痛如约而至。我冷汗淋漓，
连日的委屈带着让我泪如雨下。“当初是你求我……”“够了——！”季青白大喝一声，
脸色带着怒容。“你屡次三番挑衅我，我自然会与你好好较量。可阿杏无辜！
你知道我在意她就毫不犹豫对她动手，真是蛇蝎心肠！”我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突然笑出声。“季青白，我这辈子从未害过人。你宁愿信一个装病的，也不信我？
”他反手给我一巴掌。“你话说的好听。阿杏疼得打滚时，你在这儿偷笑！
”村民们的骂声更凶了，有人捡起石子往我身上砸。“真是毒妇！”“把她赶出去！
”我捂着脸颊，垂着眼，久久无法回神。季青白冷笑一声，抱着阿杏。“从今日起，
你这药庐自会有人接管。”“我会把你锁在茅屋里，让你自生自灭。”人被遗忘在角落之中，
就容易回忆曾经。我和季青白曾是青梅竹马。长大后，他留在苗疆，成为炼蛊圣手。
我行走天下，靠着解蛊，悬壶济世。热烈的感情在他遗忘的那一刻都凝结成冰。
茅屋顶漏下的雨珠砸在我手背上，让我浑身一抖。阿杏挑帘进来时，
发间别着支新鲜的野蔷薇，和季青白从前总给我带的那一种，一模一样。“哟，还没死呢？
”她踩着满地泥泞走近，新做的绣花鞋狠狠地碾在我手上。我越痛苦，她越得意。
似乎极其不经意，她抬了抬手，腕间是一个精美的银镯子。那是季青白的贴身之物，
去年还戴在我手上。她笑得得意。“公子说这镯子能辟邪，非要给我戴上。不像某些人，
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呵。”我又饿又疼，实在没力气说话。
“你以为他真会信你的胡话？他昨天还跟我说，等你死了，就把你的药庐改成我的绣房。
”她从袖中摸出个香囊，正是我送给季青白的那只，此刻却被她捏在手里把玩。
“这破玩意儿，他早想扔了，是我替你收着。”阿杏说着，就往香囊上吐了口唾沫。
“你说你，连个念想都守不住，还敢跟我抢人？”她看见我眼里的伤心绝望，却笑得更欢，
抬脚碾过我的手背。“沈苑，你就认命吧。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说完，
她把那支野蔷薇扔在我脸上，花瓣沾了泥水，狼狈地贴在我嘴角。我被锁在茅屋的第七天，
蛊虫第一次安静下来。季青白踹门进来时，野蔷薇已经枯萎了。“听说你绝食了。
”他把食盒摔在地上，青瓷碗碎成几片。“沈苑，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我摇了摇头，
已经饿得没力气争执。七日之内，几乎没有饭菜送进来。只有偶尔有人戏弄我，
送些剩饭烂菜，我勉强充饥。人之将死，脑海中总会莫名其妙常常浮现曾经的片段。
他对我好，他对我笑。他对我怒，他对我气。“你以前从不叫我沈苑。”我声音发哑，
“你叫我阿苑。”季青白的动作顿住了，目光有些闪烁，意味不明。“胡说。”他别过脸，
耳根却红了，“我从来……”“我知道你忘了，可能一辈子也记不起来。”我扶着墙站起来，
膝盖的旧伤扯得生疼。“去年雨季，你为了采我爱吃的野菌，在崖下守了三天三夜，
回来时整条腿都肿了。”他猛地回头，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银蛇不安地吐着信子，
蹭着他的手腕。“你还说……等收完今年的药草，就带我去看洱海的月。”我咳了两声，
血沫沾在唇角，低笑一声。“不过我要看不到了，你一定要记得。”“闭嘴！”他眼底猩红，
有些语无伦次。“这些都是你编的！野菌是阿杏最爱的，我受伤醒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
根本不可能……”我笑了笑，摸了摸心口，叹了口气。“其实你想起来不少了，
只是不愿接受。你来就是为了让我亲口告诉你，不是吗？”他的手松了松。
银蛇从他腕间滑下来，亲昵地蹭我的脚踝。季青白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从小养的蛇，
自然与他最亲近，旁人一概不能近身。就连阿杏，好几次也差点被它攻击了。此时，
银蛇却乖巧地盘在我的脚踝，安静下来。“阿杏说了，就是你给她下了邪术。
只有你的心头血才能压制。”季青白的眼光渐渐坚定起来。“定是如此，
连我的银蛇都被你蛊惑了，我险些也中了你的奸计。”“怪不得你能解蛊，
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他站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目光冷冽地扫过我。我蜷成一团，
倚在破破烂烂的墙边。“季青白，你可想过，我若不爱你，情蛊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
何足挂齿。”他僵在原地。茅屋外传来阿杏的哭声。“公子，
我好疼……你快回来……”他最终还是走了，临走时狠狠踹了门一脚。“再提这些，
我就杀了你。”“季青白，我爱你。”心口不疼了，我开心地笑了笑，接受命运给我的安排。
他却刹那间转身，眼眶通红。“沈苑……”他紧紧闭上眼睛，似乎挣扎着是去是留。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他没说话，对于我来说，就是已经有了答案。
阿杏的哀嚎穿透雨幕，撞在茅屋顶上。“公子……救命啊……”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却格外清晰。“医生说了，只有沈苑的心口血能再救我！
求你了……”茅草屋外很快围满了人，火把在雨里晃成一片昏黄。“季公子，
不能让阿杏姑娘死啊！”“沈姑娘反正被蛊毒缠得半条命了，不如……”“对！取她的血！
救救阿杏姑娘！”骂声像冰雹砸过来。我蜷在墙角，听着自己的心跳盖过雨声。
季青白依旧站在门口，沾上了雨水的腥气。“沈苑，出来。”他的声音比雨还冷。我没动。
他弯腰拽住我的脚踝，将我拖进雨里。石子路硌得我后背生疼，
村民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看她那死样子，早该贡献出来了！”“活该，
自作自受，让她害人！”我被按在石碾上，季青白的膝盖顶着我的后背，让我动弹不得。
“最后问你一次，给不给血？”我偏过头，看见竹楼窗口，阿杏正掀起帘角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