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苏棉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推到陈曦面前时，
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露台的藤椅上。陈曦刚从外面回来，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
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 —— 那是十七岁那年苏棉骑电动车载他摔的，
当时她哭着用嘴去舔伤口，说要替他疼，他却嫌她矫情，把人推开了。此刻他指尖夹着烟，
没点，丹凤眼里满是漫不经心，扫过协议书上 “净身出户” 四个字时，
才终于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苏棉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裙，是她以前最爱的款式，
可领口的珍珠扣系得一丝不苟，不像从前总爱歪着一颗，撒娇说自己系不好。
她的头发也梳得整齐，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散下几缕，等着他伸手去别到耳后。
“就因为我陪夏晚去医院，但没陪你？” 陈曦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散漫，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昨天是苏棉的生日，也是她预约做胃镜的日子。
她有慢性胃病好几年了，每次犯病都疼得直冒冷汗，这次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让她务必找个人陪着。她提前一周就跟陈曦说了，他当时正忙着打游戏，
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结果昨天早上，她左等右等没等到人，打过去电话，
却听见夏晚虚弱的声音：“阿曦，我急性阑尾炎，正在医院……”苏棉挂了电话，
自己揣着病历本去了医院。做胃镜的时候，医生问她家属呢，她笑着说忘了叫，
可当管子插进喉咙里，那种生理性的恶心和窒息感涌上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是的。
” 苏棉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腔，也没有愤怒，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曦皱了皱眉，把烟扔在烟灰缸里，语气有些不耐烦：“行了，多大点事，
那以后不陪她就是了。” 在他眼里，苏棉又在闹脾气，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只要他哄两句，或者干脆冷处理，她就会自己凑回来。他认识苏棉二十年，
从穿开裆裤的时候起，苏棉就跟在他屁股后面 “阿曦哥哥” 地叫。她为了他，
放弃了去北京的机会，留在这个小城里；为了他，学着做他爱吃的红烧肉，
手上烫了无数个疤；为了他，在他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时，还笑着说 “我相信你”。
他早就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她永远不会离开。“我净身出户。” 苏棉又重复了一遍，
伸手想去拿协议书，却被陈曦猛地攥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很大，苏棉疼得蹙了蹙眉，
却没像以前那样求饶。陈曦眸中的不羁猝然敛净，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盯着苏棉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在我身后追了二十年，你离得开我吗棉棉？
”“棉棉” 是他给苏棉起的昵称，以前他总这么叫她，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宠溺。
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苏棉只觉得陌生。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陈曦。以前我以为我离不开你，
可昨天在医院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我好像…… 也不是非要跟你在一起不可。
”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陈曦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意识到，
这次苏棉好像是来真的。苏棉搬出去的那天，陈曦没在家。她找了个搬家公司，
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好，只留下了那些他送的礼物 —— 从十岁时送的塑料发卡，
到二十岁时送的项链，再到结婚时的戒指，她都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用一个盒子装着。
她走之前，在玄关处站了很久，看着这个她住了三年的房子，心里没有太多的不舍，
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搬家公司的师傅催她，她才转身走了出去。刚关上门，
就听见手机响了，是陈曦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你在哪？
” 陈曦的声音带着酒气，还有点含糊不清。“搬家。” 苏棉说。“搬什么家？苏棉，
你别闹了，赶紧回来。” 陈曦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还带着点命令的意味。苏棉笑了笑，
说：“陈曦，我们已经要离婚了。”“离婚？” 陈曦像是才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
“苏棉，你敢！你要是敢离婚，我……”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苏棉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以前她闹脾气说要分手，他就会说 “你要是敢分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每次她都会因为这句话而妥协。可这次，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协议书我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你签好字了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把陈曦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苏棉租的房子在老城区，是一个带小院的一楼。
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火红的花朵开得热烈。她收拾完东西，
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看着石榴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
她和陈曦住在同一个大院里。陈曦是院子里的孩子王，总是带着一群男孩子到处疯跑。
她就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有一次，陈曦带着他们去爬树，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
膝盖擦破了皮。她跑过去，拿出自己的小手帕，蹲在地上给他包扎，
一边包一边哭：“阿曦哥哥，你疼不疼啊？”陈曦皱着眉，把她推开：“哭什么哭，
一点都不疼。” 可他的眼神却软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时候的陈曦，虽然调皮，
却也会在她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时，
站出来保护她；会把自己的糖分给她吃；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偷偷跑来看她。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 maybe 是上了高中之后，
他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女生。而她，还是那个不起眼的跟屁虫。
她记得有一次，学校举办运动会，她报了 800 米。跑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脚崴了，
疼得站不起来。她看向观众席，一眼就看到了陈曦，他正和夏晚说笑，手里拿着一瓶水，
准备递给夏晚。她当时心里特别难受，可还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跑完了全程。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陈曦坐在床边，
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你怎么这么傻？” 他说。她笑了笑，说：“我想给你拿第一名。
” 因为她知道，陈曦喜欢优秀的女生。可他只是皱了皱眉，说：“以后别这么拼命了，
不值得。”从那以后，她就知道，陈曦心里的人，可能从来都不是她。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总觉得，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陈曦就会看到她的好。直到结婚，
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可没想到，婚后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陈曦还是像以前一样，身边有各种各样的异性朋友，夏晚就是其中之一。
他总说夏晚只是他的妹妹，可他对夏晚的关心，却远远超过了对她这个妻子。
她不是没有过委屈和不满，可每次她提出来，陈曦都会说她小心眼，说她无理取闹。
久而久之，她也就懒得再说了，只是心里的失望，却一点点积累起来，直到昨天，彻底爆发。
陈曦是在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家的。他宿醉醒来，头痛欲裂，
想起昨天晚上给苏棉打电话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他以为苏棉只是在闹脾气，等他回去，
她就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地给他做饭，给他端茶倒水。可当他推开家门，
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快步走到卧室，卧室里的衣柜已经空了一半，
苏棉的衣服、鞋子、化妆品，都不见了踪影。他又走到书房，
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苏棉的签名已经签好了，日期是昨天。他拿起协议书，
手指有些颤抖，他这才意识到，苏棉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陈曦扔掉协议书，拿出手机，想给苏棉打电话，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又打她的微信电话，
也没人接。他急了，穿上外套就往外跑，开车去了苏棉以前住的地方，去了她的公司，
去了她常去的咖啡馆，可都没有找到她。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转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想起苏棉可能会去她外婆家。苏棉的外婆住在郊区的一个小村庄里，
她小时候经常去那里。陈曦开车往郊区赶，路上给苏棉的外婆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
他语气急促地问：“外婆，苏棉在您那里吗？”“阿曦啊，棉棉在呢，怎么了？
” 外婆的声音很慈祥。陈曦松了一口气，说：“我没事，我就是想她了，我现在过去接她。
”“不用了，棉棉说她想在我这里住几天，你要是有急事，就明天再来吧。
” 外婆的语气有些冷淡，陈曦知道，外婆肯定是知道他们要离婚的事情了，
所以才会对他这个态度。挂了电话，陈曦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头抵着手臂，
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他从来没有想过，苏棉会真的离开他，他一直以为，
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无论他做什么。他想起了苏棉以前的样子，想起她为了给他送一把伞，
在雨里跑了好几条街；想起她为了给他织一件毛衣，熬夜到凌晨；想起她在他生病的时候，
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以前总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觉得苏棉有点烦，有点黏人。
可现在，当这些都变成回忆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就习惯了苏棉的存在，习惯了她的付出，
习惯了她对他的好。他拿出手机，翻出以前的照片。照片里，苏棉笑得一脸灿烂，
依偎在他身边。有他们高中毕业时的合影，有他们大学时一起去旅行的照片，
还有他们结婚时的婚纱照。每一张照片里，苏棉的眼神都充满了对他的爱意。而他，
要么是一脸不耐烦，要么是心不在焉。陈曦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厉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珍惜过苏棉，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她。他开车回了家，
走进空荡荡的房子里，感觉心里也空落落的。他走到客厅的茶几前，
看到那个装着礼物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送给苏棉的东西。从十岁时送的塑料发卡，
到二十岁时送的项链，再到结婚时的戒指，每一件东西都保存得很好。他拿起那个塑料发卡，
上面的颜色已经掉了很多，可还是能看出当时的样子。他想起那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苏棉，
当时他在商店里看到这个发卡，觉得很可爱，就买了下来，送给了苏棉。
苏棉当时高兴得跳了起来，把发卡戴在头上，到处炫耀。那时候的他们，多好啊。
陈曦的眼睛红了，他把发卡放回盒子里，然后拿起离婚协议书，看了很久，
最终还是没有签字。他不能离婚，他不能失去苏棉。苏棉在乡下外婆家住了一个星期。
外婆知道她要离婚的事情后，没有劝她，只是默默地照顾她的生活。每天早上，
外婆会给她做她爱吃的早餐；下午，她们会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晚上，
外婆会给她讲故事，像她小时候一样。在乡下的日子很平静，没有城市的喧嚣，
也没有陈曦带来的烦恼。苏棉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也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她以前总是围着陈曦转，把他当成自己的全世界。可现在她才发现，
除了陈曦，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她喜欢画画，以前为了陪陈曦，她放弃了自己的爱好。
现在，她重新拿起了画笔，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画画，画院子里的石榴树，画远处的青山，
画天上的白云。她还报了一个线上课程，学习设计。她以前学的就是设计专业，
只是毕业之后，为了陈曦，她放弃了自己的职业，成了一名全职太太。现在，
她想重新捡起自己的专业，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一天，苏棉正在院子里画画，
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
请问是苏棉女士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 苏棉说。“我是 XX 公司的 HR，我们在网上看到了您的简历，
觉得您很符合我们公司的招聘要求，想邀请您明天来公司面试。” 男人的声音很礼貌。
苏棉心里一喜，她没想到自己的简历会这么快有回应。她连忙说：“好的，谢谢，
我明天一定准时到。”挂了电话，苏棉激动地抱住了外婆，说：“外婆，我有面试机会了！
”外婆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说：“太好了，棉棉，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第二天，
苏棉早早地起床，打扮了一下，然后坐公交车去了市区。面试很顺利，
面试官对她的作品很满意，当场就给了她录用通知，让她下周一去上班。
苏棉走出公司的时候，阳光正好，她的心情也像阳光一样明媚。她终于摆脱了陈曦的阴影，
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她在市区租了一个离公司很近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
她把房子布置得很有格调，墙上挂着她自己画的画，书架上放着她喜欢的书，
阳台上种着几盆绿植。上班的日子很充实，她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
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融洽。她发现，原来没有陈曦，她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只是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陈曦。想起他们以前的点点滴滴，
想起他对她的好，也想起他对她的伤害。但她很快就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告诉自己，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要向前看。陈曦找不到苏棉，心里越来越慌。
他每天都去外婆家附近等，可每次都只能看到外婆一个人。外婆对他的态度很冷淡，
每次都劝他放弃，说苏棉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了。可陈曦不愿意放弃，他知道苏棉心软，
只要他坚持下去，苏棉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有一天，他在网上看到了苏棉的简历，
知道她应聘了一家设计公司。他立刻开车去了那家公司，在公司门口等了很久，
终于看到了苏棉。苏棉穿着一身职业装，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干练又精神。
她和同事们说说笑笑地走出公司，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陈曦的心猛地一跳，
他很久没有看到苏棉这样开心的样子了。他快步走过去，叫住了她：“苏棉。
”苏棉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身，看到陈曦站在不远处，
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的同事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苏棉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