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大理石地砖冷得像冰。李建雄跪在我面前,头压得低低的,
花白的头发在法庭刺目的灯光下有点晃眼。他喉咙里挤出的这两个字,干涩、嘶哑,
带着一种被碾碎了的绝望。三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A市呼风唤雨的李董,是那个在酒会上,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我爸破产跳楼的李家掌权人。我是黎拾。他叫我“小拾”的时候,
语调总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好像叫唤一条路边冻僵的野狗。现在,
这条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狗”,匍匐在我脚下,喊我祖宗。旁听席炸开了锅。
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像过年放的劣质鞭炮。记者们疯了似的往前挤,
话筒几乎要杵到李建雄的秃顶上。法官的法槌敲得震天响,也压不住这沸腾的人声。“肃静!
肃静!”没人听他的。李建雄的脸涨成猪肝色,又迅速褪成死灰。他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血丝,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滔天的恨,有被当众扒光的羞耻,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眼前这荒谬现实的恐惧。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
三个月前还被他像捏死蚂蚁一样算计的“小拾”,会把他和他的李氏集团,连皮带骨,
彻底掀翻在地。更想不到,他会跪在这里,当着全市媒体的面,喊我一声“祖宗”。这一切,
还得从三个月前,我睁开眼发现自己重回到二十五岁那年说起。三个月前。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脑袋像被灌了铅,又沉又闷。耳边嗡嗡作响,
是那种廉价KTV包厢里劣质音响开到最大音量后的持续回响,
混合着男男女女放浪形骸的尖叫和嬉笑。“拾姐?拾姐!醒醒!别睡这儿啊!
”有人用力推搡我的肩膀,力气很大,带着一股浓烈的烟酒混合气味。我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上旋转的彩色射灯晃得我眼花。视线模糊了好几秒才聚焦。猩红色的劣质皮沙发,
堆满空酒瓶和烟蒂的玻璃茶几,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酒精味和廉价香水味。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推我的是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油滑的笑,
眼神黏腻地在我身上打转。“拾姐,喝点醒酒茶?还是……咱换个地方‘醒’?”我认得他。
张强。李建雄那个不成器的外甥的狗腿子。上辈子,就是他,在类似的场合,
给我递了那杯加了料的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一沉。不是梦。
不是死后的幻觉。我回来了。回到了二十五岁。回到了我爸的公司刚刚被李建雄设计,
陷入资金链断裂困境的时候。回到了我自己,还像个没头苍蝇,
被李建雄那个所谓的“慈祥长辈”耍得团团转,被他的养女白媚当成傻子愚弄,
一步步掉进他们预设好的深渊,最终家破人亡,自己也落得个被灭口的下场。指尖掐进掌心,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很好,很痛。说明是真的。我用力拨开张强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动作干脆,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滚开。”声音有点哑,但足够清晰。
张强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平时在酒桌上还算“放得开”的我,会突然翻脸。
他脸上那点假笑僵住了,眼神变得有点阴:“拾姐,你喝多了吧?
李少还在那边等你过去玩骰子呢……”李少。李建雄的独子,李明哲。一个被惯坏的草包,
也是上辈子把我当成玩物,最后为了讨好他爸,毫不犹豫把我推出去顶罪的畜生。我抬眼,
视线穿过迷乱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
精准地落在卡座中央那个穿着花衬衫、正搂着一个浓妆女孩上下其手的男人身上。李明哲。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脸上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看猎物的轻佻笑容,
朝我勾了勾手指。上辈子,我就是被这种眼神迷惑,以为攀上了高枝,能救我水深火热的家。
结果,是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不是因为酒,是因为恨。
“让他自己玩。”我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不是装的,
是宿醉和情绪剧烈冲击的后遗症。但我站得很稳,没理会张强错愕的眼神,
也没再看李明哲那边一眼,径直朝包厢门口走去。“哎!拾姐!你去哪儿?”张强想拦。
“洗手间。”我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包厢,
走廊里相对安静些的空气让我稍微喘了口气。洗手间巨大的镜子里,
映出一张年轻却异常苍白的脸。眼妆有些花了,眼下带着青黑,嘴唇干裂。这张脸,
曾经写满了无知、焦虑和盲目的讨好。现在,镜子里那双眼睛,沉得像不见底的深潭,
里面翻滚着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滔天巨浪和彻骨冰寒。李建雄。白媚。李明哲。
还有那些依附在李家的吸血虫们。你们欠我的。欠我爸的。欠我家的。该还了。这一次,
我会亲手送你们下地狱。不,地狱太便宜你们了。我要你们活着,活得生不如死,
活得众叛亲离,活得……跪在我面前,心甘情愿地喊我祖宗!我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如今只剩下我妈强撑着的空壳和我爸生前留下的巨额债务,
回去只会增加无尽的争吵和无力感。我用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
在城郊结合部一个快要拆迁的破旧居民楼里,租了个单间。只有一张床,一个瘸腿的桌子,
墙壁斑驳,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但胜在便宜,且几乎没人认识我。
我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理清思路,制定计划。上辈子的记忆,像破碎的玻璃片,
带着血淋淋的尖锐棱角,扎得我脑仁生疼。那些关键的时间节点,那些致命的陷阱,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李家是靠做建材起家的,表面光鲜,
背地里手段极其肮脏。偷税漏税是家常便饭,贿赂官员是生存法则,
恶意吞并同行是他们发家的主要手段。我爸的公司,
就是被他们用一份精心伪造的合同和一个环环相扣的骗局拖垮的。
而李建雄之所以对我“另眼相看”,甚至默许李明哲接近我,
只有一个目的——我爸公司核心的技术专利!那份专利文件,在我爸跳楼后,
被李家利用我当时的无知和慌乱,通过一系列“债务抵消”的操作,合法地抢走了。现在,
那份专利应该还在我爸书房那个旧保险柜里。时间点刚刚好!
至于李家的内部……李建雄老奸巨猾,但极其自负。白媚,
那个表面温婉、背地里心如蛇蝎的养女,是李建雄最信任的“贴心小棉袄”,
也是他在公司财务上的白手套。李明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加色鬼,弱点明显。
李建雄的老婆,一个只懂享乐挥霍、愚蠢又刻薄的女人,叫王丽华。李家这三个人,
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这是可以利用的巨大裂痕。第一步,必须拿回专利!
那是扳倒李家的关键砝码,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上辈子,
我像个泼妇一样直接冲回那个风雨飘摇的家,跟我妈大吵大闹,逼问她爸的遗物,
结果不仅没拿到专利,反而被闻讯赶来的李家爪牙以“保护资产”的名义,
强行“接管”了那个家,包括书房。然后,专利“顺理成章”地成了李家的东西。这一次,
绝不能硬来。我得装。
装成那个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彻底认命、只想找个安稳窝躲起来的废物黎拾。
我换了手机卡,切断了和过去所有狐朋狗友的联系。用剩下的一点钱,
买了最便宜的地摊货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灰扑扑的,像个进城打工的村姑。三天后,
我“回家”了。站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手,
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是我妈。短短几个月,她像是老了十岁,眼窝深陷,
头发白了一大半,眼神疲惫又带着一种麻木的警惕。“妈。”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声音又低又小,带着哭腔,“我……我回来了。”我妈愣住了,上下打量我,眼神从惊愕,
到怀疑,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愤怒:“你还知道回来?!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
你爸……你爸他……”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涌了出来。我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声音哽咽:“妈,
就是拿我寻开心……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害怕……我不敢回家……”我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满是惶恐和悔恨,“妈,我求你了,让我回来吧……我再也不闹了,
我就想……就想守着你和爸留下的这个房子……我……我去找个厂打工,
我们慢慢还钱……”我哭得情真意切,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看到我妈这副样子,
心里刀割似的疼。上辈子,是我加速了她的崩溃。我妈看着我,眼神复杂。
愤怒渐渐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取代。她终究是个母亲。她叹了口气,
侧身让开:“进来吧。”家,还是那个家。但客厅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
只剩一些笨重的旧家具,显得空荡荡的,透着凄凉。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我的“表演”。
我变得异常“懂事”和“沉默”。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假装去找工作。
实际上是在外面到处溜达,熟悉这个城市十年间会发生变化的所有角落,
同时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线索和人脉。晚上回来,就帮我妈做点简单的家务,
煮点清汤寡水的面。绝口不提李家,不提债务,更不提我爸的书房和遗物。
我表现得像一个被彻底打垮的、毫无威胁的、只想苟且偷安的可怜虫。
我妈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愁眉苦脸,但至少不再歇斯底里。
她偶尔会看着我忙碌的背影发呆,眼神里有愧疚,也有迷茫。我知道,她在想,
她那个曾经也骄傲张扬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窝囊样子。一个月后,机会来了。
我妈有个远房表姐,住在邻市,儿子要结婚,打电话来邀请。我妈本来不想去,怕丢脸。
我劝她:“妈,去吧。散散心也好。家里……我看着就行。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就在家待着。”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在我的劝说和表姐的再三邀请下,同意了。临走前,
她把我爸书房的钥匙给了我,叮嘱道:“里面你爸的东西……别乱动。
特别是那个保险柜……密码你知道的。”我心脏狂跳,
脸上却露出茫然又老实的样子:“知道知道,我不动。我就……有时候进去看看,
感觉爸还在里面似的。”说着,眼圈又适时地红了。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送走我妈的当天下午,我就打开了书房的门。熟悉的书卷气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切摆设都和我爸生前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灰。我的目光,
瞬间锁定在那个靠墙放着的半人高、墨绿色的旧式保险柜上。上辈子,
我直到死都不知道密码。但现在,我重生带回了记忆。我爸有一次喝醉了,抱着我说,
保险柜密码是我的生日,倒过来写的。我走过去,手指微微颤抖地拨动密码旋钮。左转,
右转,再左转……嗒。一声轻响。柜门开了。里面没有多少现金,
只有几份薄薄的股权文件现在早已一文不值,一些老照片,还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文件袋抽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份厚厚的、装订好的技术专利文件,
封面上印着醒目的专利号和名称——《新型环保高强度复合建材制备工艺专利证书》。
就是它!我紧紧攥着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有了它,
我就有了第一块撬动李家的基石!我迅速把文件袋塞进我带来的旧帆布包里。
清理掉所有我进来过的痕迹,锁好保险柜,退出书房,锁好门。回到我的小出租屋,
我把专利文件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板底下。下一步,我需要钱,需要启动资金,
需要一个可以安全运作的“壳”。靠打工?杯水车薪。李家随时会发现我的“失踪”和反常,
时间不等人。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份专利文件上。它的价值,需要懂行的人才能发挥出来。
我记得上辈子,我爸公司破产清算后不久,有一个姓赵的工程师,曾经试图找过李家,
想购买这项专利用于一个环保项目,但被李建雄傲慢地拒绝了,还羞辱了一顿。
那个赵工后来好像自己创业了,但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我立刻行动起来。
没有电脑,我去最便宜的黑网吧。在网上疯狂搜索近期的本地新闻、行业动态,
特别是关于“环保建材”、“专利技术转让”的信息。大海捞针。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天后,
我在本地一个不起眼的行业论坛角落,
看到一则很短的消息:“本市某环保科技初创公司‘绿源新材’寻求技术合作或专利引进,
方向为建筑新材料。”我记下了那个公司名称和一个模糊的注册地址。第二天,
我找到了那个地址。是在一个老旧的创业孵化园区,环境比我的出租屋好不了多少。
“绿源新材”的牌子挂在走廊尽头一个很小的办公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有点乱、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
另一个是年轻些的小伙子,在整理资料。“请问,赵工在吗?”我问。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这个衣着寒酸、不速之客:“我就是赵明。你是?
”“赵工您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叫黎拾。
我听说您在寻求新型环保建材方面的技术合作?
”赵明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哪家公司的?”“我代表我自己。”我直视着他,
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
小心地抽出了那份专利文件的复印件——我花了最后一点钱在打印店复印的。原件太重要,
绝不能带出来。“我这里有一份专利,或许您会感兴趣。”赵明狐疑地接过复印件,
刚看了几行,眼睛猛地瞪大了。他飞快地翻动着,越看越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旁边那个小伙子也凑了过来,同样一脸震惊。“这……这是黎宏生黎总的专利?!
不是听说……已经被李氏集团……”赵明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我,
充满了震惊和怀疑,“黎拾……你是黎总的女儿?!”“是我。”我坦然承认。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李氏集团对外宣称已经合法取得了这项专利的所有权!
”赵明的声音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他们撒谎。”我的声音很冷,带着一丝刻骨的恨意,
“这份专利,是我爸的心血。李家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我爸,侵吞了他的公司,
还想霸占他的专利。我是他的女儿,这是我从家里拿出来的,唯一没有被他们抢走的东西。
”我简单地将李家如何设计陷害我爸公司,最终导致他跳楼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但字字血泪。赵明和他那个助手听得脸色铁青,
拳头紧握。“畜生!”赵明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黎小姐,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合作。”我斩钉截铁地说,“赵工,我知道您在创业,
需要核心技术支持。这份专利的价值,您比我更清楚。李家对外宣称他们拥有它,但法律上,
真正的所有权文件在我这里!我可以授权给你使用,甚至……可以卖给你。”赵明眼睛一亮,
但随即又露出为难:“黎小姐,我很想要!但是……李氏集团势力太大,
如果知道我们用了这项专利,他们一定会……”“他们一定会告你们侵权。”我接过他的话,
眼神锐利,“所以,我们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利用这项专利,
让你的‘绿源新材’快速拿到关键订单,站稳脚跟!同时,
我会提供李家伪造合同、窃取专利的证据链。只要我们动作够快,
在他们动用关系网压下来之前,把事情捅大,让公众和监管部门都关注到!舆论和法律,
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赵明和他助手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被点燃的火焰。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赢了,
绿源新材一飞冲天;赌输了,可能被李家碾得渣都不剩。但这份专利的诱惑力太大了!而且,
赵明本身也是个有技术理想的人,对李家的霸道行径也早有耳闻。他沉默了很久,
似乎在权衡巨大的风险与机遇。最终,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干了!
黎小姐,你说怎么合作?”我和赵明达成了秘密协议。我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加入绿源新材,
但不公开露面。那份专利,我以象征性的一元钱,独家、永久授权给绿源新材使用,
但附加了一个关键条款:一旦绿源新材利用该专利技术获得重大商业成功或上市,
必须将5%的股份无偿转让给我。同时,
我需要绿源新材前期为我提供必要的启动资金和情报支持。赵明答应了。
他赌的是专利的价值和我对李家的复仇意志能带来的助力。拿到第一笔十万块“顾问费”后,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一个人——白媚的前男友,周扬。上辈子,
白媚为了彻底傍上李家,把周扬这个大学时真心爱过她的穷小子像破抹布一样甩了。
周扬后来考上了公务员,进了税务局。最关键的是,他在一次同学聚会醉酒后,
曾无意中跟我透露过,白媚为了炫耀她在李家的“地位”,
得意忘形地给他看过一些李建雄让她处理的“敏感”票据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