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城脚下开了家小药铺,叫济安堂。本想安安稳稳做点小买卖,赚点养老钱。
没想到开张第三个月,就有人上门碰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一包药渣,
往我柜台上一摔。说我卖假药,把他爹吃得上吐下泻,命悬一线。
周围的街坊邻居瞬间围了上来,指指点点。新开的药铺,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一旦名声臭了,
就别想再开下去。可惜,他们找错人了。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记性好,规矩多。
每一张药方,都有三联底单。每一包药材,都配着一张亲手写的煎药须知。想跟我玩脏的?
行啊。今天我就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教教你们,什么叫专业。也让你们看看,
砸我济安堂的招牌,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1我叫秦术,在京城开了家药铺,济安堂。
铺子不大,就我跟一个小学徒,小豆子。每天开门,闻着满屋子的药草香,心里就踏实。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正拿着戥子,一味一味地称着给张大娘配的安神汤。
小豆子在旁边打着哈欠,用抹布擦柜台。“师傅,你说今天能清闲点不?昨天累死我了。
”我头都没抬。“想清闲就滚蛋,门口的乞丐都比你勤快。”小豆子撇撇嘴,不敢再多话。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哐当”一声巨响。一个木桶被人从外面狠狠踹了进来,滚了好几圈,
停在我脚边。里面装着半桶馊水,泼得满地都是。我皱了皱眉,
把手里的当归稳稳放进药匣里。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穿着一身绸缎,
就是看着有点脏。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堵住了门口。“谁是这的老板?
”男人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飞得老远。小豆子吓了一跳,赶紧躲到我身后。
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看他。“我就是。客官有事?”男人上下打量我一番,
眼神里全是轻蔑。“你?一个娘们?”他把一个油纸包重重地拍在柜台上,
里面的药渣撒了一片。“我爹喝了你们家的药,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上吐下泻,
人都快不行了!”“你们济安堂卖假药!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砸了你这破店!”这话一出,
门口瞬间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早起买菜的,遛弯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议论声嗡嗡地响起来。“济安堂卖假药?”“不能吧,秦大夫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小豆子脸都白了,扯着我的袖子。“师傅,
这……这怎么办啊?”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看着那个男人,
语气还是淡淡的。“客官,先别动怒。你把事情说清楚,令尊是什么时候来抓的药?
抓的又是什么方子?”男人冷笑一声。“还想抵赖?三天前!我亲自来抓的!
就是那个治风寒的方子!”他指着柜台上的药渣。“喏!证据都在这儿!你们自己看!
”我拿起几片药渣,凑到鼻尖闻了闻。是麻黄、桂枝、杏仁……没错,是我开的桂枝汤。
但这药渣里,混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而且,麻黄的量似乎不对。我心里有了数。“客官,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我叫赵四!我爹是城东的赵员外!怎么,想打听我底细?
”赵四挺起胸膛,一脸嚣张。我没理他,转身从柜台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账本。
这是我开店的规矩,每一笔交易,都有记录。我翻到三天前的那一页,很快就找到了。
“赵四,为你父亲赵员外抓药,桂枝汤一副,共计一百二十文。没错吧?”赵四愣了一下,
没想到我记得这么清楚。“没……没错!就是你!你还想狡辩什么!”我把账本合上,
看着他。“我没想狡辩。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给你的那张‘煎药须知’,你看了吗?
”2“煎药须知?”赵四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什么须知?
不就是把药放锅里煮吗?谁不会啊!”他嗓门很大,像是想用音量掩盖心虚。
周围的看客也跟着起哄。“就是啊,熬药嘛,加水煮开就行了。”“一个大男人,
哪有心思看那玩意儿。”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柜台下,我拿出了另一本册子。
册子很厚,每一页都盖着济安堂的红印。我翻开其中一页,递到赵四面前。
“这是你的药方底单。一式三份,你一份,我这留一份,还有一份,
月底要送到官府医署备案。”赵四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一个开小药铺的,
会把流程做得这么绝。我指着底单下面的一行小字,念给他听。“‘患者家属赵四,
已确认药材无误,并领取煎药须知一份’。下面,是你的画押。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旁边还按着一个红手印。赵四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我不识字!我哪知道你写了什么!”“不识字没关系。”我从底单后面,
抽出一张薄薄的纸。“这张,就是我给你的‘煎药须知’的副本。”我将那张纸展开,
对着众人。“上面写得很清楚。桂枝汤,需用陶罐煎煮,不得用铁器。头煎,用清水三碗,
浸泡半个时辰。武火煮沸,转文火慢熬,至一碗。二煎,清水两碗半,同样流程。
”“最重要的一条,”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四,“方中麻黄,需先煎一刻钟,去其上沫,
再下余药。否则,药性过燥,易致心慌、头晕、呕吐。”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铺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看向赵四,
眼神平静。“赵四爷,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煎药的时候,用的是陶罐还是铁锅?”“药材,
你浸泡了半个时...辰吗?”“最重要的,麻黄,你先煎了吗?”一连串的问题,
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赵四的心上。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一个家丁大概是想替主子解围,小声嘟囔了一句。“俺们家大业大,
哪用那土了吧唧的陶罐,当然是用大铁锅熬药,火力足!”这话一出,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赵四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急了,
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谁家熬药还这么多破规矩!
分明就是你的药有问题!”“就算我熬得不对,那也不能把人吃坏了啊!
肯定是你的药材里掺了假!”他这是准备耍无赖了。小豆子气得不行,站出来说:“你胡说!
我们家的药材都是最好的!师傅每天都要亲自检查!”赵四一把推开小豆子。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滚一边去!”他转头看向我,眼神凶狠。“今天,你要是不赔钱道歉,
再把我爹治好,我就去报官!告你谋财害命!”“报官?”我笑了。“好啊。我正有此意。
”我从柜台上拿起那包药渣,递给小豆子。“去,把这包‘证据’,
连同我的账本、药方底单,一起送到顺天府衙门。”“告诉府尹大人,
就说我济安堂被人污蔑卖假药,恳请大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然后,我看着赵四,
一字一句地说:“赵四爷,咱们公堂上见。”3顺天府衙门?听到这四个字,
赵四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再横,也只是个市井泼皮。真要闹到官府,吃亏的肯定是他。
围观的群众也看明白了。这秦大夫,不仅医术有规矩,做事更有章法。
根本就不是个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赵四骑虎难下,脸憋得通红。他知道,今天这事,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以后他在城东这片也别想抬头了。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招。
“去衙门就去衙门!谁怕谁!”他指着我说:“但去之前,你得先把我爹的病治好!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这是想把责任赖到底了。我心里冷笑。“治病救人,
本就是医者本分。令尊现在何处?”“就在外面的马车上!”赵四以为我服软了,
又得意起来。“好。”我点了点头,对小豆子说:“去,把赵员外请进来。”然后,
我转向赵四。“不过,我有个条件。”“什么条件?”“令尊的诊金,我不要。药费,
我也分文不取。”我看着他的眼睛。“但如果我治好了他,证明我的药没有问题,
是你自己煎煮不当。那么,你,赵四爷,要当着所有街坊邻居的面,给我济安堂鞠躬道歉。
”“并且,在我的铺子门口,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跪一个时辰?
”赵四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怎么?不敢赌?”我微微挑眉。
人群又开始骚动。“这秦大夫,真有胆色啊!”“是啊,要是没点真本事,哪敢这么说。
”“有好戏看了!”赵四被架在火上烤。他要是答应,万一我真治好了,他这张脸就丢尽了。
要是不答应,就说明他心里有鬼,不敢赌。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赌就赌!
我爹的病要是好不了,我今天就拆了你这破店!”“一言为定。”很快,
小豆子和另一个家丁,把一个干瘦的老头扶了进来。老头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脚步虚浮,
不住地干呕。正是典型的误服燥药后的症状。我让小豆子搬来一张椅子,让老员外坐下。
然后,我取来脉枕,开始为他诊脉。赵四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他就不信,
他爹都病成这样了,我还能妙手回春。我闭上眼,手指轻轻搭在老员外的寸口。脉象浮数,
舌苔黄燥。确实是桂枝汤证,但因误用武火、麻黄未先煎,导致药性过烈,伤了津液。病因,
一清二楚。治法,也很简单。我松开手,对小日...子说:“去,取甘草、干姜各二钱,
碾成细末。用温水调和。”小豆子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一碗浑浊的药汁端了过来。
我亲自接过,递到老员外嘴边。“老人家,慢点喝。”老员外看了他儿子一眼,
眼神里有些犹豫。赵四不耐烦地挥挥手:“喝吧喝吧!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老员外这才颤颤巍巍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一碗甘草干姜汤下肚,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一些。干呕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神了!这就见效了?”“秦大夫果然是神医啊!”赵四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但这还没完。这只是缓解症状。要除根,还得用原来的方子。我转过身,走到药柜前。
“小豆子,生火,上陶罐。”“取清水三碗。”“药材,就用赵四爷带来的这些‘假药’。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他所谓的“假药”,重新煎一副桂枝汤。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4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煎药,这无疑是对赵四最大的羞辱。
小豆子很快在店门口架起了一个小泥炉,生了炭火。陶罐架在上面,清水倒进去,
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我把赵四带来的那包药渣摊开在柜台上。“各位街坊邻居,
都请看清楚。”我拿起一片桂枝。“这是上好的肉桂枝,断面呈紫红色,闻之有奇香。
假货则是木材所制,无香或有异味。”我又拿起一枚杏仁。“这是饱满的南杏仁,
去皮后色泽微黄。劣质杏仁干瘪,且常有霉点。”我一样一样地介绍过去,说得条理分明。
围观的人群里,有几个懂行的老大爷,连连点头。“没错,秦大夫说的都对,
这些都是顶好的药材。”“这赵四,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赵四的脸已经没法看了。
他想走,但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出去。只能站在原地,接受众人鄙夷的目光。
我把药材分拣好,然后,单独拿出那些麻黄。“看好了。”我把麻黄先放进陶罐里。
“麻黄性温,发汗解表之力强劲。但其含有生物碱,若不先煎去沫,则易使人烦躁不安,
心跳加速。所以,必须先用武火煮上一刻钟。”炭火烧得正旺。很快,陶罐里的水就沸腾了。
一层黄色的泡沫浮了上来。我用勺子,仔仔细细地把那层泡沫撇掉。然后,
才把剩下的桂枝、杏仁、甘草等药材放进去。盖上盖子,把火势调小,转为文火慢熬。
整个过程,我做得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围观的人,也都看得聚精会神。
这已经不只是看热闹了,更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一场关于严谨、专业和规矩的表演。
时间一点点过去。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和之前赵四药渣里的焦糊味不同,
这股药香清正、醇和,闻着就让人心神安宁。终于,一碗汤色清亮的桂枝汤熬好了。
我用纱布过滤掉药渣,把药汁倒进碗里。晾了一会儿,感觉温度差不多了,
才端到老员外面前。“老人家,请用药。”这一次,老员外没有再犹豫。他接过药碗,
一饮而尽。喝完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蜡黄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
他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虽然还有些虚,但已经比刚才稳当多了。“爹!你感觉怎么样?
”赵四急忙凑过去问。老员外没理他,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他对着我,
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秦大夫!神医!真是神医啊!”“都怪我这个不孝子,
差点冤枉了您!”说完,他回过头,对着赵四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
还不快给秦大夫跪下!”5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四身上。
老员外那一巴掌,打得又响又脆。不仅打在赵四的脸上,也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尊严。“爹,
我……”赵四捂着脸,还想辩解。“你什么你!”老员外气得浑身发抖,
“人家秦大夫的药方、规矩,写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蠢,不按章法办事,差点害死老子,
还敢来这里撒野!”“我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员外是真的气坏了。他活了一辈子,
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今天这事一出,他以后在街坊邻里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跪下!
给秦大夫道歉!”老员外又吼了一声。赵四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知道,今天他要是不跪,他爹能当场打死他。
我没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我在等。等他履行赌约。周围的看客也开始起哄。“跪下!
愿赌服输!”“大男人一个,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就是!快跪下!
”一声声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四的身上。他终于扛不住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
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声音沉闷。他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秦大夫……对不起……我错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大点声!”老员外在旁边喝道。
赵四身子一抖,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他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吼出来的。“对不起!
我错了!我不该污蔑济安堂!我不该找您的麻烦!”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砰”的一声,额头撞在地上。我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转向众人,
朗声说道:“各位街坊,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我济安堂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只要是我开出去的药,我秦术,
就敢用我的人头担保。”“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掌声雷动。
老员外又对着我作揖道谢,然后拽着赵四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赵四临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怨毒无比。我知道,这事,恐怕还没完。但眼下,
危机算是解除了。我看着门口跪着的赵四,心里没有丝毫快感,只有一片平静。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