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裴衍和离的第三年,我看上了新科状元郎陆时安。他清风霁月,温润如玉,
正是我喜欢的款。我设下百般局,眼看就要将人拿下,前夫,当朝首辅裴衍,
却带着禁军把茶楼围了。他一脚踩在陆时安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用那把淬了冰的声音,一字一句砸下来:沈月,我的东西,就是碎了,旁人也别想捡。
全京城都以为他恨我入骨,只有我知道,这条疯狗,是想把我叼回窝里,藏起来。
01“沈老板,这可是新科状元郎,人品才学,冠绝京华。”王婆笑得一脸褶子,
压低了声音,朝我对面的男人挤了挤眼。“陆公子,我们沈老板,
长安第一首饰铺‘月满楼’的东家,颜如玉,身家丰,不知陆公子可还满意?”我端起茶杯,
借着氤氲的水汽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陆时安,二十出头,眉目疏朗,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却掩不住那通身的气派。他有些局促,耳根泛红,
却还是坦然地迎上我的视线:“在下钦佩沈老板的才干,能得沈老板青眼,是时安的福气。
”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三年前,我还是裴家妇。裴衍一心只有功名仕途,
我便做他身后最温顺的影子。他要我贤惠,我便洗手作羹汤;他要我端庄,
我便收敛所有锋芒。结果呢?他一路青云直上,从七品小官做到当朝首辅,权倾朝野。而我,
却在他册封首辅的前一夜,递上了一封和离书。他问我为什么。我说:“裴衍,我想要的,
你给不了。”他以为我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我嫌他当年穷酸。他不知道,我想要的,
不过是一个能看见我的夫君。和离后,
我用嫁妆在长安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开了这家“月满楼”,凭着一手绝活和新奇点子,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眼下,铺子稳了,钱也够花了,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这陆时安,
便是我的“最优选”。我正要开口,雅间的门却“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队身着玄甲的禁军鱼贯而入,寒光闪闪的刀锋瞬间对准了我们。茶楼大堂瞬间死寂,
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混乱声和百姓的尖叫。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走进来,玄色织金蟒纹官袍,
衬得他面色愈发冷白。是裴衍。三年不见,他眉眼间的戾气更重了,薄唇紧抿,
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他没看我,视线落在陆时安身上,冷得掉渣。
陆时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当即起身,躬身行礼:“下官陆时安,拜见首辅大人。
”裴衍像是没听见。他走到桌前,拿起我刚刚用过的茶杯,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擦过杯沿,
随即“啪”地一声,在桌角碾得粉碎。瓷片四溅,有一片划过我的手背,
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他的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雅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陆时安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首辅大人明鉴,
下官与沈老板……只是品茶论道,绝无半点逾矩。”“品茶论道?”裴衍冷笑一声,
一脚踹在陆时安的腿弯。陆时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裴衍的黑金官靴,
重重地踩上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地上。他这才终于舍得将视线投向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疯狂和占有欲。“沈月,你忘了?”“我的东西,
就是碎了,烂了,旁人也别想捡。”他这话,与其是说给我听,不如说是说给全天下听。
我强忍着心头的震颤,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然后抬眼,
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微笑。“裴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三年前,
我们已经和离了。”“我,早不是你的东西了。”我话音刚落,
他踩着陆时安的脚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陆时安疼得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和离?”裴衍重复着这两个字,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准了吗?”他弯下腰,凑到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警告。“沈月,别惹我生气。”“不然,
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进我的鼻腔,
让我想起我们最后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用这样疯狂的语气,在我耳边一遍遍地重复。
“阿月,别离开我。”可我还是走了。如今看来,这条疯狗,是真被我逼急了。02“裴衍,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着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大庭广众之下,
和一个手握重权的前夫撕破脸,对我没半点好处。“想怎么样?”裴衍直起身,
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陆时安,语气轻描淡写,“他的这条腿,我废了。
至于你……”他顿了顿,伸手,冰凉的指尖精准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跟我回去。”不是商量,是命令。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三年前,我求他多看看我,他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三年后,我不过是想找个人嫁了,
安安稳稳过日子,他倒摆出这副深情不悔的款儿给谁看?“裴大人,你是不是忘了,
当初是你亲口应下的和离。”我一字一句,提醒他这个事实,“你说从此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我说过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记得了。”好一个不记得了。
我气得发笑,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就算你不记得。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不跟你回去。
我要嫁人,嫁给陆时安也好,张时安、王时安也罢,总之,不会再是你裴衍。”说完,
我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裴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沈月,你非要如此?”“是。
”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除非我死。”我们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空气中全是噼里啪啦的火药味。周围的禁军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茶楼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我以为他要当场发作时,他却忽然松开了手,甚至还帮我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动作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好,很好。”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又冷又沉,“你有种。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禁军统领吩咐:“把陆公子‘请’回首辅府,好生‘照料’。
”“请”和“照料”两个字,他咬得极重。陆时安面如死灰,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我知道,他这辈子,完了。是我害了他。一股无力感和愤怒瞬间攫住了我。“裴衍!
你冲我来,别牵连无辜!”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沈月,
从你决定离开我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无辜之人。”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冰冷,绝情。“给你三天时间,自己滚回来。”“不然,下一个被拖进我首辅府的,
就不知道是谁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知道我的软肋。我虽孑然一身,
但“月满楼”的伙计、王婆,甚至街角卖糖葫芦的老伯,这些年都与我交好。他这是在逼我。
用整个长安城的人,逼我就范。回到月满楼,伙计们见我脸色不好,都围了上来。“东家,
您没事吧?听说……听说首辅大人他……”“我没事。”我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独自一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这里是我平时画首饰图样的地方。我坐到窗边,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心里乱成一团麻。裴衍,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不甘心,
三年前他为何会答应和离?如果他后悔了,这三年来又为何对我不管不问,任我自生自灭?
偏偏在我准备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又以这样强势霸道的姿态闯进来,
将我所有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裴衍的软肋……裴衍有软肋吗?那个男人,心硬得像块石头,除了权力,他什么都不在乎。
不对。他是在乎的。我想起一件事。裴衍的左手手腕处,常年戴着一串佛珠,
那佛珠的材质很普通,和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格格不入。他从不让任何人碰那串佛珠。有一次,
我们还在热恋时,我好奇地想摸一下,被他厉声喝止,那眼神,凶得要吃人。后来我才知道,
那是他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或许,我可以从这里下手。03入夜,首辅府,书房。
我提着一盏八角宫灯,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得益于曾经在裴府当了数年的女主人,
我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裴衍的书房是禁地,防卫森严。但我知道一条密道,
那是他当年为了方便与还是皇子的今上密会而修建的。和离时,我带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唯独留下了这条密道的钥匙。我赌他不会费心去换锁。我赌对了。书房里还燃着烛火,
裴衍显然还没回来。我迅速扫视了一圈,这里的陈设和我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多了几分清冷萧索。他那串佛珠,不离身,想要拿到手,只能等他睡着。我吹熄了宫灯,
闪身躲进了书架后的暗格里。这里空间狭小,刚好能容纳我一个人。透过缝隙,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书房里的一切。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衍回来了。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脚步有些虚浮。
他推开门,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椅子里,捏着眉心,一脸疲惫。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我甩开脑中这个荒唐的念头。沈月,你清醒一点,别又犯贱。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就在我以为他要这么坐到天亮时,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阿月……”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我的心,
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紧接着,我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陈旧的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银簪。那是我当年送他的第一件礼物。那时候我们很穷,
我用攒了很久的银钱,给他买了一支最普通的银簪束发,簪尾刻了一个小小的“月”字。
他当时嘴上嫌弃,说男子汉大丈夫,用不上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可转头,
他就把那支簪子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原来,他一直留着。我的眼睛有些发酸。
他拿出那支银簪,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裴衍,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血无情的首辅大人,此刻正一个人躲在书房里,
对着一支旧簪子,哭得像个孩子。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悄悄从暗格里退了出来,心乱如麻。今天的所见所闻,彻底打败了我对裴衍的认知。
他对我,并非毫无情意?那三年前,他又为何……无数个疑问在我脑中盘旋,
我需要一个答案。我没有回月满楼,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城西,大理寺天牢。
天牢里阴暗潮湿,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我用重金买通了狱卒,
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本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裴衍的政敌,前户部尚书,周显。
周显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浑身都是伤,见到我时,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亮光。
“是你……沈月……”他声音嘶哑。“周大人,别来无恙。”我站在牢门外,神情冷淡。
“呵呵……拜你那位好夫君所赐,我还没死透。”周显咳出一口血,冷笑着。“我今天来,
是想问你一件事。”我开门见山,“三年前,你参奏裴衍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证据确凿,
为何最后却被打入天牢,而他安然无恙?”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当年,
正是因为周显的弹劾,裴衍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倒台了。可一夜之间,
风云突变。周显被查出才是真正的巨贪,而裴衍,不仅洗清了嫌疑,
还因此事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和重用,为他日后成为首un辅铺平了道路。也是在那件事之后,
我向他提出了和离。因为我觉得,他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不择手段,变得让我害怕。
周显听到我的问题,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沈月啊沈月,
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你以为,扳倒我的是裴衍吗?”“不,扳倒我的,是你啊。
”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你……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周显的眼神变得怨毒,
“你送给裴衍的那支银簪,簪头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我这些年所有的罪证!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一夜翻盘?因为你这个蠢女人,亲手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那支簪子……我猛地想起,那簪子不是我买的。
是我的“好”闺蜜,尚书府的千金柳依依,说是特地为我寻来的,让我送给裴衍当定情信物。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被人当成棋子,算计得明明白白?而裴衍,他从头到尾都知道,
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亲手把他推上高位,
然后又因为对他的“误解”而选择离开?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裴衍,你好狠的心。0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天牢的。脑子里浑浑噩噩,
全是周显那怨毒的诅咒和裴衍在书房里压抑的哭声。两幅画面交织在一起,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困住。回到月满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我需要冷静。我需要把这一切都理清楚。柳依依,
我曾经最信任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父亲是吏部尚书,和周显同属一派,
扳倒周显对她家没有任何好处。除非……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裴衍。或者说,是我。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渐渐成形。我猛地站起身,推开门,对守在门口的伙计吩咐:“去,
给我查一个人,柳依依。我要知道她这三年来的所有动向,越详细越好。”伙计领命而去。
我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不管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我都不会再任人摆布。裴衍,柳依依……所有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三天之期,很快就到了。我没有回首辅府。裴衍也没有再派人来。长安城里,风平浪静,
仿佛那天茶楼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第四天,
我的“月满楼”出事了。官府以“售卖假货,以次充好”为由,查封了我的铺子,
所有的伙计都被带走了。我赶到时,只看到大门上贴着两张交叉的封条,格外刺眼。
周围的百姓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就是月满楼的老板?看着挺精明的,
怎么干这种黑心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我还总去她家买东西。
”“听说她还得罪了首辅大人,这下有好戏看了。”我站在人群中,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手脚冰凉。我知道,这是裴衍的手笔。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他在告诉我,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我引以为傲的事业,在他眼里,
不过是弹指间便可摧毁的玩意儿。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首辅府的方向走去。
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玩到底。首辅府门口,戒备森严。我递上拜帖,
门房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但还是进去通报了。很快,我被带到了裴衍的书房。
他还是那身玄色官袍,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头也没抬。“想通了?”他声音淡淡的,
听不出喜怒。“裴大人好手段。”我站在他面前,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查封我的铺子,
抓我的伙计,这就是首辅大人处理‘私事’的方式?”他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我身上,
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我给过你机会。”“所以,是我不识抬举了?”我反问。“看来是。
”“裴衍。”我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就算月满楼没了,我沈月照样能活。倒是裴大人你,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我故意激怒他。
因为只有人在愤怒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果然,他的脸色沉了下去。“弱女子?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沈月,你是不是忘了,
你的那些生意经,你的那些人脉,是谁教你的?”“没有我,你连长安城的门都摸不到,
还谈什么开铺子,谈什么风生水起?”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
是啊,我怎么忘了。当年我一个乡下丫头,初到京城,连字都认不全。是他,
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算账经营,教我看人识心。是他,
把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一手打造成了如今这个能独当一面的沈老板。可他凭什么,
凭什么把这些当成可以肆意伤害我的资本?“所以呢?”我红着眼,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
“所以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任你予取予求,是吗?”“我没有让你予取予求。”他的声音,
忽然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伸手,想要碰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半晌,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收回手。“阿月,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月满楼,我还给你。你的伙计,我放了。陆时安,我也不会再动他。”“我只要你,
回到我身边。”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充满了蛊惑。如果我没有去过天牢,
如果我没有见过周显,或许,我真的会动心。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裴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