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初,浮生镜中的囚徒,一个靠为人编织梦境苟延残喘的镜灵。百年光阴,
我见过太多欲望的嘴脸。富商在梦中堆砌金山,权贵在幻境里攀附权杖,
痴男怨女在虚妄中拥抱泡影……我耗尽心神满足他们,
自己的灵魂却在一次次交易中逐渐干涸。直到他出现。谢长渊,
一个连买面旧镜都要斟酌许久的没落少爷,却成了我黑暗中唯一的光。他那么温柔,
那么干净,会对着镜子读书,会轻声诉说心事,甚至在我被斥为“妖物”时,
用他单薄的脊背,为我挡下驱邪的符咒。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多么讽刺。
他以为我是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却不知,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窃贼。
直到我强行冲破他灵魂深处的封印,看到了百年前的真相——不是我被他辜负,而是我,
亲手抽走了他赖以生存的“慧魄”,毁了他的一切,只为渡过我自己的天劫!
镜面映照出我因悔恨而扭曲的脸。而他,此刻正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苍白的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护住我时的决然。看啊,他这个被我所害的苦主,
正用生命保护着他唯一的“仇人”。这面镜子囚禁了我的身体,而真相,
将我的灵魂打入了无间地狱。1 镜中囚与温润客我是一缕被囚禁在镜中的幽魂,名唤云初。
浮生镜,便是我的牢笼,华美而冰冷。镜外是红尘万丈,镜内是永恒的孤寂。
我能看见、能听见,却无法真正触碰任何事物,如同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水波。百年来,
我辗转于无数任“主人”之手。
僚让我构筑官运亨通的幻境;痴情的女子求我让她与逝去的情郎在梦中相会……我耗尽心神,
用梦境满足他们无尽的欲求,自己的灵魂却在这日复一日的消耗中,愈发疲惫和麻木。
我的力量源于持有者的精神念力。他们欲念越炽,我能编织的梦境便越宏大,但每一次施展,
都像是在燃烧我的本源。直到那一天,这面古镜被摆上了一间当铺的角落,蒙着厚厚的灰尘。
然后,我遇见了他——谢长渊。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长衫,容颜清俊,
眉眼间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温润,却也掩不住家道中落的清贫与些许忧郁。他在当铺里寻觅,
目光扫过那些金银玉器,最终,却定格在我这面古朴无华的镜子上。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镜框上模糊的花纹,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怜惜的探究。
掌柜的,这面镜子,作价几何?他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伙计瞥了一眼,
随意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前朝古物,纹银十两。谢长渊微微蹙眉,
显然这个价格对他而言并不轻松。他沉默片刻,还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略显干瘪的钱袋,
仔细数出银钱。我就要它了。那一刻,我沉寂百年的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这个男人,
为何会选择我?---谢府早已不复昔日荣光,虽宅院尚在,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寥落。
谢长渊捧着镜子,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陈设简朴的书房。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临窗的书桌上,用柔软的细布,一点点擦去镜面上的尘埃。
窗外月光洒落,镜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他的容颜,也映出了他眼底的些许怅惘。
母亲……若您还在,看到孩儿如今光景,定会失望吧。他对着镜子,轻声自语,
仿佛在对着一个沉默的知己倾诉。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
一位身着锦缎、头戴珠钗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她便是谢长渊的姨母,林夫人。林夫人扫了一眼书桌,目光落在我这面新出现的镜子上,
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长渊,你又乱花什么银子?买了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回来?
她语气尖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谢长渊起身,恭敬行礼:姨母,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只是一面旧镜,想着后日您寿宴,聊表心意……旧镜?林夫人不等他说完,几步上前,
拿起我仔细端详,脸上鄙夷之色更浓,哼,灰扑扑的,连个像样的雕花都没有!
你就拿这种地摊货来敷衍我?谢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她将镜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震得我灵体一阵波动。你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科举屡试不第,撑不起家门,
整日就知道摆弄这些破铜烂铁!我们林家真是倒了霉,姐姐去世后,
还要我来操心你这个不成器的外甥!谢长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指节有些发白,
但他依旧低着头,语气平静无波:姨母教训的是,长渊让您费心了。费心?
你知道费心就好!林夫人冷哼一声,后日寿宴,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
你莫要再拿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平白惹人笑话!说完,她拂袖而去,
留下满室的压抑。谢长渊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坐回椅中。他没有愤怒,没有抱怨,
只是重新拿起我,指尖轻轻描摹着镜框,低叹一声: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这镜子……我很喜欢。那一刻,我感受到一股异常纯净而温和的精神力量,如同涓涓细流,
包裹着我的灵体。与我以往感受过的所有贪婪、焦躁、狂热的欲念都不同,他的念力,
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宁静与淡淡的忧伤。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我想与他沟通。
---是夜,万籁俱寂。我凝聚心神,借助他那股独特的精神力量,
第一次主动地、小心翼翼地,潜入了他的梦境。我没有化出具体的形态,
只是一团朦胧的光影,漂浮在他的梦乡边缘。他的梦境,并非什么宏大的场景,
只是一间洒满阳光的书房,他正伏案写字,眉宇舒展,窗外是摇曳的翠竹,宁静而美好。
我轻轻触动了他的意识。谢长渊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我的方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却并无恐惧,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探究。你是……镜中之灵?他轻声问道,
语气里带着好奇。我斟酌着词句,用一个空灵的声音回应:我乃依附此镜修行之人,
借梦境以悟道。今日得公子精神滋养,特来致谢。我隐瞒了被囚禁的真相,
编织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谎言。谢长渊闻言,脸上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原来如此。
这么说,是在下无意中助了仙子修行?仙子不敢当。公子可唤我……云初。
云初……他低声重复着我的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唇齿间溢出,竟带着一种莫名的缱绻,
好名字。浮云初散,明月始出。既是如此,若在下的梦境对姑娘有益,你尽管取用便是。
他的坦然与善良,让我这颗早已冰封百年的心,骤然泛起剧烈的涟漪。百年来,
我是他们眼中实现欲望的工具,是“镜妖”,是“灵物”,却从未有人,
如此平等地、甚至带着一丝尊重地对待我。公子……不怕我吗?我忍不住问。他笑了笑,
梦境中的阳光似乎都因他的笑容而更加明亮:姑娘气息纯净,并无邪祟之感。
能与镜中仙结缘,是长渊之幸。为了回报这份难得的善意,我决定送他一份礼物。
我催动力量,感知他内心最深的渴望——家族复兴,亲人和睦,母亲安在。梦境流转,
阳光书房化作了热闹温馨的府邸花园,他已故的母亲正坐在亭中,对他温柔微笑,
林夫人也变得和蔼可亲,与他亲切交谈……我看到梦中的谢长渊,
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看着他沉浸在幸福梦境中的侧脸,我心中一片柔软。或许,
这漫长的囚徒生涯,终于照进了一丝不一样的微光。然而,就在我准备退出他梦境,
更深层次感知他精神世界的那一刻,一股极其强大而熟悉的封印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
在他梦境的最深处,隐隐散发出一丝令我灵魂战栗的气息。那是什么?
2 情愫生与杀机现自那夜梦境相通后,我与谢长渊之间,似乎缔结了一种无声的盟约。
白日里,他会将我安置在书案最醒目的位置,时而读书,时而习字,
偶尔会抬头对着镜子温言几句,说些城中趣闻,或是读书心得。他不再将我视为一件死物,
而是当作一位沉默却知心的友人。云初,今日读到‘庄周梦蝶’,
倒觉得与你我境遇有几分相似。不知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也不知此刻,
是你在我的梦中,还是我在你的镜中?他搁下笔,望着镜面轻笑,
眼中是纯粹的思索与趣意。我无法在白天显形回应,镜面只能沉默地映出他清俊的容颜。
但我的灵体,却因他这些话而泛起温暖的涟漪。百年的孤寂,
仿佛被这细碎的日常点滴逐渐填满。夜晚,则成了我们专属的时光。他不再需要我刻意引导,
只需心念一动,我便能轻易进入他的梦境。我为他编织过塞北的风雪,江南的烟雨,
九天星河的璀璨,海底龙宫的神奇……他的精神力量异常纯粹而强大,
支撑着这些梦境稳定而真实。而更多的时候,我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在他的梦中,
寻一处溪边草地,或是竹林小亭,对坐闲聊。我渐渐化出了更为清晰的虚影,一袭白衣,
与他隔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对谈。云初,你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间的清泉。他曾这般说,
耳根微微泛红。我能感觉到,一种超越友谊的情愫,在我与他之间悄然滋生。
这份温暖让我沉醉,却也让我内心深处那关于封印的不安,如同阴云般挥之不去。
我数次尝试小心探查,但那封印如同拥有生命,牢牢盘踞在他灵魂最深处,戒备森严。
这份平静,最终被林夫人彻底打破。谢长渊近来的变化显而易见。他眉宇间的郁气散了许多,
气色红润,眼神也更加清亮有神。这本是好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妖邪作祟的证据。
林夫人对此疑虑日深。她无法理解,一个日渐落魄、屡试不第的外甥,
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神采飞扬”。加之谢长渊常对镜自语的情景被她撞见过几次,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定是那面邪门的镜子,用妖法蛊惑了他的心神!这一日,
谢长渊被族中事务临时请出府。林夫人瞅准时机,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径直闯入书房。
就是这面镜子!林夫人指着桌上的我,语气斩钉截铁,
眼中混合着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给我拿走,砸了它!姨母不可!
谢长渊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他竟是去而复返,脸色因疾跑而泛红,气息微喘,
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他快步上前,用身体挡在书桌前,将我护在身后。
长渊!你还要被这妖物迷惑到什么时候?林夫人厉声道,你看看你自己,
整天魂不守舍,对着镜子说话,不是中了邪是什么?我是你姨母,难道会害你不成!
姨母,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谢长渊试图解释,声音却因急切而显得有些苍白,
是外甥近来读书有所悟,心境开阔所致,与镜子无关!无关?林夫人冷笑一声,
步步紧逼,好,既然无关,那你让我把它拿走,找个道长看看,若果真无事,再还你就是!
不行!谢长渊断然拒绝,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此物于我……有特殊意义,
恕难从命!他的维护让我灵体震颤。明明是如此无力的话语,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你……你这个孽障!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好,好!你不听劝,
就别怪姨母心狠!我这就去请玄一道长来,让他来看看,这镜子里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说完,她狠狠瞪了谢长渊一眼,带着婆子愤然离去。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谢长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转过身,双手轻轻捧起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与担忧。云初,别怕。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我,
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却让我心中的罪恶感疯狂滋长。我这样一个满心算计、身负秘密的囚徒,
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相待?危机迫在眉睫。玄一道长的名号,我略有耳闻,
是城中法力最为高深的驱魔人之一。若他前来,我未必能瞒天过海。
恐惧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交织在一起。我必须知道答案!知道那封印之下,
究竟藏着什么与我相关的秘密!知道谢长渊为何会拥有如此纯粹而强大的精神力!当夜,
我趁谢长渊因白日冲突而心神疲惫、沉睡深沉之际,凝聚起全部的力量,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如同利刃,狠狠地刺向了他梦境深处那坚固的金色封印!
轰——!灵魂层面响起巨大的轰鸣。封印剧烈震荡,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
向我汹涌袭来。我看到了古老的殿宇,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服饰,
看到了……一张与谢长渊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凛冽的容颜——那是他的前世,
梦貘一族的族长,墨渊。紧接着,一段让我神魂俱颤的画面,
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浮生镜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光芒。镜前站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