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出生，妈妈就用刀，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肚皮。刀片很锋利，血珠渗出来。
她脸上带着一种快意的、疯狂的笑。因为爸爸前一天晚上，隔着肚皮亲了我。她一边割，
一边对着肚子里的我低语：“你很喜欢他摸你？小贱人，这么会勾引！我现在就让你知道，
被刀子摸是什么感觉！看你还敢不敢发骚！”她会吃各种堕胎的药，会冰水浇自己的肚子。
“让你魂飞魄散，看你还怎么跟我争！”中秋节这天，别的胎灵都在等待降生，与家人团聚。
我却被妈妈的恨意彻底推出了她的身体，成了一个无法投胎的孤魂。
一个提着灯笼的渡灵婆突然出现，她笑着问我要不要给我找个新妈妈。我心里清楚，
她要把我卖给吃魂的恶鬼。如果我跟她走了，也许就真的魂飞魄散，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我还是哭着求她：“求求你，把我卖了吧，我只想找一个肯要我的妈妈，哪怕她是一个鬼。
”第一章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孽种。阳间妈妈说的。夜里，她会用手机，
贴着肚皮放那种最刺耳的、像指甲刮黑板一样的声音。你这个孽种，刮散你的魂，
看你还怎么成人形！你这个小畜生，我辛辛苦苦怀你，是为了让你分走我老公的爱吗？！
她的声音比噪音更让我痛苦。我的魂魄很虚弱，被震得像是要碎掉的玻璃。中秋节这天，
妈妈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她用针扎自己的肚子，一针一针，都扎在我虚弱的魂上。
我被彻底推出了她的身体，她肚子里的人儿，也成了死胎。我就这样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魂。
我飘在灰蒙蒙的野地里，很冷，也很饿。这时，一个提着白灯笼的渡灵婆找到了我。
她身上的味道很难闻，但她的笑却很暖。“小东西，阳间的妈妈不要你了，
我带你去找个新妈妈，好不好？”我心里清楚，她要把我卖掉。那些被卖掉的孤魂，
有的被恶鬼吃了，有的被炼成了丹药，就再也没有了。可我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了声“好”。我和这个渡灵婆走，只是想给不幸福的自己重新找个妈妈，找个家。
找一个大家不知道我是孽种的地方活着。渡灵婆拉着我冰冷的手，坐上了一只纸糊的大鸟。
大鸟没有翅膀，却飘得很高，飘进了一片更浓的雾里。这是我第一次离开阳间，
也是我第一次飞。途中摇摇晃晃的感觉真有趣。阳间的妈妈有一个会唱歌的秋千，
妈妈在上面荡的时候，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很快，纸鸟停在了一口枯井边。
渡灵婆把我粗鲁地拽下来，对着井里喊道。“新货到了，魂魄干净，这次你可别挑三拣四。
”一团红色的影子从井里慢慢飘了上来，变成了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很白，
比渡灵婆的灯笼还白。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股怨气，但又不像阳间妈妈那样全是恨。
她上下打量着我，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太弱了，一阵风就能吹散。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拿个残次品来糊弄我？”我吓得魂魄一抖，怕被退货。渡灵婆却笑了，
她捏了捏我的魂体，对红衣女人说：“你摸摸，这魂多干净，一点怨气都没有。
”“阳间的妈天天折磨她，她都不恨，说明她天生就不知道怎么反抗。这样的好孩子，
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红衣女人听完，眼神里有了一丝兴趣。她伸出冰冷的手指，
碰了碰我的脸。我见状小声嘟囔。“我会很乖，很听话的，可不可以收下我？”“妈妈。
”我是孽种，我从不敢说这个词，但是我不想再被抛弃了而刚才这一声“妈妈”，
那个红衣女人竟然没有生气。她白得像纸的脸上，流下两行血泪，似乎动容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黑色的簪子递给渡灵婆，一边说。“这支怨气簪给你，她归我了。
”渡灵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扔在了这里。我站在原地，瞪着圆圆的眼睛，
看着我的新家。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吗？我仰视着眼前这个白得吓人的女人，
内心有点窃喜。真好，我有新妈妈了。一个愿意让我叫她妈妈的妈妈。我紧张地飘在她身边，
等待新妈妈的差遣。她脸上那抹疲惫没有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奇怪的满足。“到了我这儿，
你就得守我的规矩。”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你没有名字，
因为名字会生出念想。你也不许再想阳间的事，因为你的魂是我买来的，只属于我。
”换做别的魂灵，他们会很害怕。可我不会，我巴不得这样。我真诚地弯了弯魂体。“妈妈，
我该做什么？”她笑了，那笑容很诡异，又有点温柔。“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伸出手，
一根红色的丝线从她指尖冒出来，轻轻地缠在了我的手腕上。“以后，你就是我的共感娃娃。
我疼，你就要陪我一起疼。我开心，你才能笑。我们母女，要一心一意，永不分离。”“好！
”共感娃娃好，比孽种好听。第二章我的新家就在这口井里。井下不黑，
墙壁上长着会发绿光的青苔，把这里照得像阳间妈妈讨厌的阴天。我们没有床，
就飘在井底的水面上。水不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自从被红线缠住，
我就成了妈妈的共感娃娃。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难过。那种难过阴水，一点一点淹没我，
让我的魂魄又冷又重，动弹不得。有时候她会哭，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可我能感觉到，
我的魂体就像被泡在最苦的黄连里，苦得发颤。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妈妈说过，
她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学着帮她做事。她的记忆是碎掉的，像打破的镜子，
碎片会散落在井底。这些碎片很危险，带着刺，会让妈妈的情绪变得更糟。
我的任务就是把那些最尖锐、最让她痛苦的碎片找出来，用我小小的魂体把它们包裹住，
藏到井壁的缝隙里。我的魂魄因此被划得千疮百孔，但我不在乎。渡灵婆说过，
我不知道反抗。只要妈妈能安静一会儿，我就觉得是值得的。有一次，
我碰到了一个特别亮的碎片。里面是一个模糊的男人，他笑着对妈妈说：“等你生了孩子，
我一定天天抱着他，哪儿也不去。”妈妈的魂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那根红线猛地收紧，
勒得我几乎要散架。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怨气和悲伤冲进了我的魂魄。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别的女人都能生，就我不行？！”她失控地嘶吼着，
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红色漩涡。“你也感受到了吧？！这就是背叛的滋味！
你也要记住这种痛！永远不许忘记！”我痛得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撕碎了。
我下意识想躲，想逃离这股痛苦。可妈妈更生气了，她一把将我吸进漩涡中心，
在我耳边尖叫。“你是我的！我花钱买来的！你怎么敢躲？！”“你以为我在受苦，
你就能在一旁看着吗？！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连觉得痛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话像鞭子，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我不再挣扎，任由那股巨大的悲伤把我淹没。
奇怪的是，当我放弃抵抗，痛苦好像就减轻了一点点。不知道过了多久，漩涡停了。
妈妈又变回了穿着嫁衣的样子，只是魂体透明了很多。
她看着我被怨气侵蚀得忽明忽暗的魂魄，沉默了很久。我以为她又要骂我了。
可她却慢慢飘出井口，过了一会儿，带回来一小团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一只萤火虫。
她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却又好像没那么冷了。“吃了它，能补魂。”我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那光很暖。我把它一口吞了下去，魂魄里那些被怨气撕开的口子，好像一下子就不疼了。
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我抬起头，看着妈妈苍白的脸，真诚地对她说。
“谢谢妈妈。”她愣了一下，撇过头，没有回答。但我看见，连接我们的那根红线，
好像比刚才亮了一点点。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暖的东西。虽然身上痛痛的，
但是心里却莫名暖暖的。能陪着妈妈一起痛，还能吃到萤火虫，真好。
第三章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逐渐习惯井底的生活。
虽然妈妈的悲伤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来，但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潮水中抱紧自己，不被淹没。
我甚至能分辨出她不同的痛苦。想念那个男人的痛是尖锐的，像针扎。
后悔自己没能生下孩子的痛是钝的，像石头压着胸口。每当我帮她把最痛的记忆碎片藏好后，
她就会给我带回一两只萤火虫。我们之间很少说话。但那根连着我们的红线，
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温度。她平静时，是温的；她开心时，会微微发烫。
虽然她开心的时候很少，但我很满足。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过下去。直到有一天，
渡灵婆回来了。一阵阴冷的风吹进井里，吹灭了墙上所有的青苔。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
“我给你带了个更好的货来。”渡灵婆的声音很难听。
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男孩魂魄，眼神很凶。“你看这个，阳气足，魂魄壮，
养在身边还能帮你化解怨气。比你手里那个病恹恹的丫头片子强多了吧？
”“我最近接了个主顾，她点名就要一个像这个丫头一样纯净又不会反抗的。你把她还给我，
这男魂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另外，我再把你那支怨气簪还给你。这笔买卖，你稳赚不赔。
”渡灵婆的话让妈妈沉默了。透过那根红线，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妈妈的犹豫。
我的魂魄瞬间凉了半截，比当初被阳间妈妈抛弃时还要冷。我还是会被换掉的。
一个强大的男魂，一份更划算的买卖，终究比我这个孽种更重要。
我装着萤火虫的小碗一下没拿稳，“哐当”一声掉落在水里。我又要被卖一次吗？
渡灵婆催促：“她就废物一个，笨手笨脚的，你赶紧换了吧。”“可别把我的新货吓跑了！
她那条贱命，还不值这个男魂的一根头发丝。”妈妈的魂体凌乱地飘着，没有说话。
但那根红线，却传来一阵阵无声的哭泣，那股悲伤和不舍，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魂。
我二话不说跪在水面上，对着她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别哭，我走了，
还会有弟弟来陪妈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行为激怒了她。她一把推开我。
“你是不是傻了？！我都要不要你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感觉魂魄被一种冰冷的酸楚填满了，从里到外，堵得我说不出话。
“因为你愿意让我叫你妈妈，愿意给我吃萤火虫。”妈妈含着血泪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稀罕的？！你一个阳间来的魂，在那边不比这幸福得多？”我呼吸一滞，
没有回答。那是别人，不是我。这点好对我这个孽种来说，已是难得的福气。我知道，
妈妈已经动摇了。在她心里，我终究比不过一个能让她怨气消散的男魂，
也比不过拿回怨气簪的诱惑。可是，下一秒，她咬咬牙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死死抱在怀里，
挡在了身前。她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她转身对着渡魂婆吼起來。“她不是货，
她是我的女儿！”“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第四章渡灵婆听到妈妈的吼声，
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难听的、像是骨头断裂的笑声。“你的女儿？
你用一支怨气簪换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儿了？”她指了指我，眼神轻蔑又贪婪。
“别傻了。那个大主顾看上了她这共感的体质，愿意出大价钱。你今天换也得换，
不换也得换！”说完，她根本不给妈妈反应的机会，一只枯瘦的手直直地朝我抓来！
“我不许你碰她！”妈妈张开双臂，把我死死护在身后。我们之间那根红线，瞬间亮得刺眼，
像烧红的烙铁。一股灼烧般的剧痛，涌进了我的魂魄。我看见妈妈的魂体在燃烧。
渡灵婆的手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她有些意外，随即变得愤怒。“你疯了？！
为了这么个废物，你连魂都不要了？！”妈妈的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却异常坚定。
“她不是废物！我以前没能保护好我的孩子，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透过燃烧的红线，
我看到了妈妈的记忆碎片。是她藏在最深处的、不敢触碰的温暖。
她生前也曾满心欢喜地等待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没有机会来到世上。她因此郁郁而终，
怨气不散，成了井底的孤魂。她买下我，一开始只是想找一个替代品，
一个可以完全掌控、不会背叛她的东西。可她没想到，我会为她收拾那些伤人的记忆，
会因为她给的一只萤火虫而感到幸福，会在她想抛弃我的时候，
还流着泪对她说“妈妈别哭”。渡灵婆见抓不到我，更加不耐烦。
她对身边的男魂命令道：“去，把她给我抢过来！
”那个眼神很凶的男魂猛地朝我们冲了过来。妈妈的魂体已经很透明了。
就在男魂的手快要碰到我们的时候，妈妈突然抱紧了我，，用自己的后背对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