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掐了烟。早上七点，阳光还没那么毒，幼儿园门口已经吵吵闹zaza。
小电驴、四个圈的、两个圈的，混在一块儿，跟一锅煮开的粥一样。“叔叔好！
”一个穿小裙子的女娃，声音跟新买的哨子一样，又尖又亮。李玄面皮没动，
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叫李玄，别人都叫他老李。红星幼儿园的保安。
月薪三千，管一顿中午饭。这份活儿，他干了三个月。前两个月还行，就是站着，
跟个电线杆子一样。看看车，看看人，看看天。这个月有点烦。主要是话多。
统一六界那会儿，也没见谁敢在他面前这么吵。底下几百万魔兵，他一个眼神过去，
掉根针都能听见。现在不行。他得听着。听着那些当爹妈的，扯着嗓子喊：“小宝！
你水壶带了吗！”“丫丫！今天不许跟男同学说话！”他靠在保安亭的门框上，
脚边放着个半旧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几根茶叶，上下浮着。他不喜欢这个味儿。太淡。
以前他喝的茶，叫“血浮屠”，茶叶是长在九幽冥河边上的，得用刚死的大妖的魂魄浇。
喝一口，舌头跟被火烧了一样。现在这个，没劲。跟刷锅水一样。园长从里面走出来，
是个胖娘们儿，姓王。看见李玄，脸上笑得跟朵开了的菊花似的。“老李啊，辛苦了辛苦了。
今儿个太阳好，站久了当心点。”李玄把搪-瓷缸子往里挪了挪，别让太阳晒着。“没事。
”王园长又絮叨了几句，什么“要注意新来的家长”、“别让人把车停门口”，李玄就听着，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脑子里，是三百年前，他最后一仗的场面。天河的水都被血染红了。
他一杆魔枪，把最后一个天将钉死在南天门上。那些平时牛气哄哄的仙君，跪了一地，
哭爹喊娘。他当时就觉得，没劲。打来打去，就这么回事。站得再高，底下还是那帮怂货。
于是他把魔君的位子传给了手下最能打的那个，自己撕开空间裂缝，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
落下来，就到了这儿。想过个清静日子。没想到，人间的清静，是这么个吵闹法。“老李！
”李玄眼皮动了动。这声音不一样。这声音，软。跟水一样。但是吧，这水里头，
好像藏着冰碴子。他抬起头。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站在不远处。
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女人长得，不好说。就是干净。眼睛也干净，跟山里的泉水一样。
她看着他笑。嘴角有两个小窝。李玄没笑。他看着那张脸，心里头，
那块三百年前留下来的旧伤疤，开始发痒。痒，还带着点疼。那会儿，她穿的不是连衣裙，
是白得发亮的仙甲。手里没牵着孩子，拿的是一把能劈开山河的剑。她也没对他笑。
她当时的表情，冷得跟万年玄冰一样。一剑捅过来的时候，她说：“魔头，受死。
”李玄当时没躲。不是躲不开。就是不想躲了。累了。那一剑，从他左胸穿过去，
离心脏就差一指头。剑气在他身体里搅了三天三夜。要不是他底子厚，早就成了一坨烂肉了。
现在，这个捅了他一剑的女人，仙门最有前途的圣女，陈柔，正对着他笑。“老李，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小朋友，叫豆豆。豆豆，跟李叔叔问好。”那个叫豆豆的小男孩，
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把头埋进了陈柔的裙子里。陈柔也不生气，摸了摸豆豆的头。
“这孩子，有点怕生。老李，你别介意啊。”李玄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落到她牵着孩子的那只手上。手指头，又白又长。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就是这只手，
当年握着剑，稳得跟长在石头上一样。“不介意。”李玄说。声音有点干。他清了清嗓子，
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刷锅水。陈柔又笑了笑，牵着豆豆往里走。走了两步，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了，老李。”李玄看着她。“我教室里那个灯管，
昨天又开始闪了。等孩子们都进去了，你有空吗？帮我看看？”李-玄没说话。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阳光照在她脸上，睫毛上好像都跳着金光。她的眼神，特别真诚。就好像，
她真的只是在找一个保安，帮她换个灯泡。就好像，三百年前，南天门外，血流成河，
都不是真的一样。李玄把搪瓷缸子放下，缸底跟水泥地碰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
“有空。”他说。2幼儿园里头的灯泡，都是那种老式的长灯管。换起来麻烦。
得先踩着凳子，把灯罩拧下来，再把灯管两头的小卡子掰开。李玄踩在小板凳上，
板凳有点晃。他一只手扶着天花板，一只手去够那个灯管。这间教室，是小班。
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綠的画，桌子椅子都小一号。空气里有股奶味儿，
还有小孩子身上那种汗味儿。李玄不喜欢。他还是喜欢血腥味儿。闻着提神。“老李，
小心点啊，这个凳子腿好像有点不稳。”陈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李玄低头看了一眼。
她就站在凳子旁边，仰着头，一只手扶着凳子腿。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她连衣裙的领口。
里头是白色的。她的脖子，很细，也很白。李玄记得，当年她也受了伤。被他的魔气震的。
嘴角挂着血。血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红的，白的。特别扎眼。他把灯管拿下来，看了看，
是里头的钨丝烧了。“坏了。”他说。“啊？那怎么办？”陈柔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发愁，
“我那儿还有个新的，你等等，我去拿。”她说着就转身要去储物柜。李-玄从凳子上下来，
凳子又晃了一下。陈柔赶紧又扶住。“你别动。”李玄说。陈柔愣住了。李玄走到她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儿。不是什么香水，就是那种洗发水的味儿。
淡淡的，跟草一样。“新的在哪儿？”他问。陈柔指了指墙角的储物柜。“最上面那格。
”李玄走过去，拉开柜门。柜子很高。最上面那格，她一个女人，估计得搬凳子才能够着。
他伸出手，很轻松就把那个装着新灯管的纸盒子拿了下来。他把盒子递给陈-柔。
陈柔接过去，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凉。这是陈柔的第一个感觉。这个保安的手，
看着就是个普通老头的手，干巴巴的，还有点茧子。但是碰到一起，跟摸了块冰一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李玄已经又踩上了凳子。“给我。”他说。陈柔回过神，把新灯管递上去。
李玄接过来，三两下就装好了。他没开灯罩，直接伸手进去，摸索着就把卡子扣上了。
整个过程，眼睛都没看。就好像，他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两个卡子在哪儿一样。陈柔看着他。
这个叫老李的保安，是王园长一个月前招来的。说是她一个远房亲戚，老实巴交的，
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地，没啥手艺，就来城里找个看大门的活儿。看着也确实像。人很闷，
不怎么说话。平时就坐在保安亭里，抱着个大茶缸子喝茶。看人的眼神，也总是耷拉着眼皮，
没什么神采。可是，刚才。就在刚才，他把旧灯管拿下来的时候，那只手，稳得吓人。
踩在那么晃的凳子上，他的上半身，纹丝不动。还有他刚才看她的那个眼神。就那么一下。
不像个种地的。倒像个……像个杀猪的。看猪的眼神。平静，但是里头，好像藏着刀子。
“好了。”李玄从凳子上下来，把灯罩拿起来，准备装回去。“我来吧我来吧！
”陈柔赶紧说，“这个我来就行，你下来吧，太危险了。”李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自己动手，把灯罩拧了回去。他干活的时候，话很少。就是干。陈柔站在一边，
有点手足无措。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那个……老李，真是太谢谢你了。
”等他从凳子上下来，陈-柔连忙说，“要不，我请你喝水吧？
”她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个粉色保温杯。李玄看了那杯子一眼。上面还印着个兔子。“不用。
”他说，“我那儿有。”他说的是他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说完，他就往门口走。“老李！
”陈柔又叫住他。李玄停住脚，没回头。“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陈柔问。
声音很小。李玄站了一会儿。教室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树上知了的叫声。“种地的。
”他说完，就走了。陈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有点驼背的，穿着不合身保安服的，
普通老头的背影。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碰到他手指头的那种冰凉的感觉，
好像还在。她皱了皱眉。是错觉吗？3中午，幼儿园食堂开饭。两荤一素一汤。
今天的荤菜是红烧肉和炒鸡蛋。李玄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他吃饭快。跟打仗一样。
一大碗米饭，几筷子就把菜扒拉进去，三两口就没了。他吃饭的时候，不看人。
就盯着自己的碗。六界那会儿，他吃饭，得有一百多个魔女伺候。吃的东西，
都是拿龙肝凤髓做的。现在这红烧肉，肥肉太多，腻得慌。但是饿。饿了就得吃。吃了饭，
他照例要去午睡。保安亭里有个小隔间，放了张硬板床。他刚站起来，王园长又过来了。
“老李啊，吃好了？”李玄点点头。“那个，跟你说个事儿。”王园ag长压低了声音，
“下午，可能会有电视台的人来。”李玄看着她。“就是来拍个宣传片。
咱们园不是评上‘市级优秀幼儿园’了嘛。上头让咱们做个表率。”王园长脸上有点得意，
“你下午啊，精神点。衣服穿整齐了。别给咱们园丢人。”李玄又点点头。电视台。
他想起来了。三百年前，仙界有个东西，叫“通天镜”。跟这个差不多。就是块大镜子，
能把一个地方的影像，传到所有地方去。当年他把那个仙帝踩在脚底下的时候，
就让手下把“通天镜”打开了。六界直播。那帮仙君哭爹喊娘的样子，估计不少人都看见了。
挺没意思的。他正准备走，陈柔端着餐盘，也过来了。“王园长，李叔。”她打了声招呼。
她吃饭慢。小口小口的。碗里还剩了小半碗。王园长看见她，立马换了副笑脸。
“小陈老师啊。吃完了？下午电视台来，你那个班是重点。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
园长。”陈柔说。“嗯。好好表现。特别是你，小陈老师。你可是咱们园的门面。
”王园ag长拍了拍陈柔的肩膀，话说得意味深长。陈柔笑了笑，没说话。李玄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好像化了点淡妆。嘴唇上有点颜色。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她提着剑，站在他面前，
嘴唇也是这个颜色。被他一枪挑飞的时候，吐了口血。血也是这个颜色。“那行，你们聊，
我先去准备了。”王园长扭着胖身子走了。食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几个洗碗的阿姨，
在水池那边哗啦哗啦地响。“李叔，你也听说了？”陈柔问。“嗯。”“你……紧张吗？
”李玄看着她。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真的在关心他，
会不会因为要上电视而紧张。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头。“不紧张。”李玄说。
陈柔“哦”了一声，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其实我有点紧张。”她说。
声音很小。“我怕……怕在镜头面前说错话。”李玄没接话。他想走。
跟这个女人待在一块儿，他胸口那道疤，就一直痒。“李叔。”她又叫他。“你说，
人要是做错了事，还有机会……弥补吗？”李玄的脚步，停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食堂里，
光线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她的睫毛上，好像有水光。
李-玄看着她那张脸。他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那些被他杀掉的仙，被他灭掉的佛。
想到了那些被他踩在脚底下的神。他们做错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就是挡了他的道。
挡道的，就都得死。这是他当魔尊时候的规矩。那他自己呢？他统一了六界，也杀了六界。
他手上沾的血，能把这整个幼儿园都淹了。他算不算做错了事？他不知道。也没人敢跟他说，
他错了。“看你错的是什么事。”李玄说。声音很平。
“如果……如果是伤害了……一个对你很好的人呢？”陈柔的声音，有点抖。李玄沉默了。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洗碗阿姨都停下了手，奇怪地看着他们。“那就让他，
也伤害你一次。”李玄说完，转身走了。这一次，陈柔没有再叫住他。她坐在那里，低着头，
肩膀一抽一抽的。李玄没回头。他知道，她哭了。他心里，没什么感觉。不痛快，也不难受。
就好像，那碗红烧肉，吃完了，就完了。腻得慌。4下午两点，电视台的车来了。
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印着台标。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
王园长带着一群老师，在门口迎接。跟迎接领导一样。李玄就站在保安亭旁边，看着。
他把保安服的领子，往下扯了扯。这身衣服，不透气，热得慌。领头的是个女记者，挺年轻，
画着浓妆。看见王园-长，就热情地上去握手。“王园长，久仰大名啊！”“哎哟，
是张记者吧？欢迎欢迎！快里边请！”一帮人，簇拥着进了幼儿园。李玄又靠回了门框上。
他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他属于战场。属于血和火。不属于这种，
连笑都得提前排练好的地方。正想着，那个女记者，又领着摄像师出来了。“王园长，
我们想先拍几个幼儿园外景的空镜头。”女记者说。“好好好，没问题！怎么拍您说了算！
”女记者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李玄身上。“这位是？”“哦，这是我们园的保安，
老李。”王园长赶紧介绍。女记者上下打量了李玄几眼。“大叔，配合一下，我们拍个镜头。
”女记者的口气，不是商量，是命令。李玄没动。“就是拍您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
露出慈祥微笑的画面。”女记者说，“体现一下我们幼儿园对安保的重视，
和对孩子们的关爱。”李玄还是没动。笑？他忘了怎么笑了。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三百年前，他把仙帝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时候。那也算不上笑。“大叔？听见没？
”女记者的眉头皱起来了。摄像师也把镜头对准了李玄。王园长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老李！张记者跟你说话呢！”李玄抬起眼皮，看了那个女记者一眼。就一眼。那个女记者，
突然觉得后脖子一凉。就好像，大夏天里，被人从领子里塞了块冰。她后面的话，
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保安。是在看……看一头，
趴在那儿打盹儿的狮子。你以为它睡着了，其实，它一只眼睛睁着呢，随时能跳起来，
咬断你的喉咙。“我不会笑。”李玄说。“你……”女记者气得脸都白了。“哎哟，张记者，
您别生气。”王园长赶紧上来打圆场，“我们老李，就是这么个实诚人。不爱说话。要不，
我们换个老师来拍？”“不用了！”女记者一甩手，“就他！今天还非得拍他不可了！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一个看大门的，还敢跟她耍脾气。“摄像，给我拉近景！
我就不信拍不出他笑！”摄像师把镜头又往前推了推。黑洞洞的镜头，
几乎要戳到李玄的脸上。李玄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身上，那股沉寂了三百年的杀气，
开始往外冒。就一丝。很淡。但是，足够了。摄像师扛着机器的手，开始抖。他觉得，
自己镜头里这个人，好像一下子，变高了。变得……看不见顶。周围的空气，也好像变冷了。
知了都不叫了。“算了算了，张记者。”王园-长看出来不对劲了，赶紧把女记者往后拉，
“我们老李，真不是那块料。咱们拍点别的，拍点别的。”就在这时候，
陈柔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她班上的一群小屁孩。“张记者，王园长。
”陈柔走到跟前，“我们班的孩子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拍了。”女记者看见陈柔，
脸色才好看了一点。“行。那就先拍孩子们。”她瞪了李玄一眼，领着人，跟着陈柔走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王园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李玄跟前，压着声音，
气急败坏地说：“李玄！你想干什么！你还想不想干了！得罪了电视台，
我这园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李玄没说话。他看着陈柔的背影。刚才，
陈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李玄心里，那股刚冒出来的杀气，又悄悄地缩了回去。他觉得，
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捅他一剑的是她。现在来劝他别生气的，也是她。
他搞不懂。女人，比六界加起来，都麻烦。5电视台的人，在幼儿园里折腾了一下午。
一会儿拍孩子们做游戏，一会儿拍老师上课。陈柔是主角。她确实上镜。站在一群孩子中间，
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说话也温柔。李玄就远远地看着。他觉得，她好像，
真的挺喜欢这些小屁孩的。那种喜欢，装不出来。他记得，三百年前，她也喜欢一些东西。
喜欢她的剑。喜欢她的师父。喜欢她那个狗屁仙门。为了那些东西，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剑捅进别人的身体里。比如，他。下午四点，拍摄结束了。
电视台的人，心满意足地走了。走的时候，那个女记者，没再看李玄一眼。王园长，
也没再找李玄的麻烦。估计是怕他再发疯。李玄觉得，日子又清静了。他搬了把椅子，
坐在保安亭的阴凉里，准备等放学。刚坐下，陈柔又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塑料袋。
“李叔。”李玄睁开眼。“今天，谢谢你啊。”陈-柔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跟那个记者发火。”陈柔把塑料袋递过来，“这个，给你。
”李玄低头看了看。袋子里，是几块绿豆糕。做得挺精致。“王记”的。这家店的点心，
死贵。“我不吃甜的。”李玄说。“尝尝吧。”陈柔把袋子，硬塞到他手里。“就当我，
替她给你赔不是了。”李玄捏着那个小袋子。他想扔了。但是，他看着陈柔的脸。她今天，
好像特别累。眼角那儿，有点发红。“你……”李-玄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
要替她赔不是？”陈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因为我们是同事啊。”她说，“再说了，
她那个人，就是那样。被宠坏了。其实没什么坏心。”李玄没说话。他想起了，
当年仙魔大战的时候。他手下有个魔将，叫罗刹。杀人不眨眼。但是对他，忠心耿耿。
有一次，罗刹杀了一个仙门的信使。那个信使，是来求和的。他当时，很生气。
把罗刹叫过来，问他为什么。罗刹说：“老大，那帮孙子，嘴上说求和，
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我替你，除了这个后患。”现在，陈柔说的这话，跟罗刹，
有点像。都是在替别人，找借口。“行了，李叔，我先回去了。孩子们快放学了。
”陈柔说完，就转身走了。李玄坐在那儿，看着手里的绿豆糕。他拿出一块，闻了闻。
一股子甜腻的味儿。他不喜欢。他把那块绿豆糕，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
他又把剩下那几块，拿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塞了一块，到嘴里。甜。齁得慌。
一直甜到心里。把他胸口那道疤，都给甜得，不痒了。6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早上，
站岗。中午，吃饭。下午，看门。李玄觉得，自己快成一块石头了。陈柔，
也没再找他换过灯泡。她好像，挺忙的。每天都能看见她，领着那帮小屁孩，
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候，她会看见李玄。看见了，就冲他笑笑。李玄不笑。他就点点头。
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一点默契。就是，别提以前的事。谁也别提。就当，他们俩，
真的只是一个幼儿园保安，和一个幼儿园老师。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提，它就不在的。
这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出事了。一辆黑色的，没挂牌子的面包车，
突然停在了幼儿园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都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李玄的眼睛，
眯起来了。不对劲。这两个人，身上有股味儿。不是汗味，也不是烟味。是血的味儿。
虽然很淡，但是，李玄闻得出来。他当了那么多年魔尊，这种味儿，他熟。“你们找谁？
”李玄站了起来，拦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高个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
跟看一条死狗一样。“让开，老东西。”高个子说。声音沙哑。李玄没动。“我问，
你们找谁。”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是，清清楚楚。另一个矮个子，有点不耐烦了。
他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是把刀。弹簧刀。刀刃，“噌”地一下弹出来，在夕阳下，
闪着白光。“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矮个子把刀，在李玄面前晃了晃，“再不让开，
我给你身上，开个口子。”李玄看着那把刀。小。跟牙签似的。他以前用的枪，叫“弑神”。
一枪出去，能把一颗星星，都给捅个窟窿。这把刀，不够他塞牙缝的。“你们再不走，
”李玄说，“我就给你们身上，开个口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好像，
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那两个男人，愣住了。他们好像，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保安。
就在这时候，幼儿园里，放学的铃声响了。孩子们，要出来了。高个子有点急了。
他冲矮个子使了个眼色。矮个子一咬牙，拿着刀，就朝李玄捅了过来。动作，很快。也很狠。
对着李玄的肚子。李玄没躲。他就站在那儿。眼看着，刀尖，就要碰到他的保安服了。突然。
“住手！”一声清喝。是陈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拖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