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幼儿园彩窗上的向日葵贴纸在雨幕中模糊成金黄的光晕。
六岁的莫小离踮脚趴在窗台，看着屋檐坠落的雨帘在青石板上砸出朵朵水花。
"妈妈说要带草莓蛋糕来的......"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
早上塞在里面的水果糖早被体温焐化。忽然瞥见雨幕中有团浅蓝身影在奔跑，
男孩的白衬衫被雨水浸透，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石板路上连成银线。"新同学楚玉殇？
"保育员举着黄鸭伞追出去，"快回来！"莫小离看见男孩在滑梯旁摔了一跤，
书包里滚出个雕着海棠花的檀木盒。鬼使神差地，她抓起门口备用的小红伞冲进雨中。
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疼，却在触及男孩的瞬间放轻了力道。"给你。
"她把伞柄塞进对方湿漉漉的掌心，瞥见他手腕红绳系着的玉蝉，在雨水中泛着温润的碧色。
男孩抬头时睫毛挂着水珠，黑曜石般的眸子映出她沾着泥点的羊角辫。那天傍晚，
莫小离在回家路上又遇见抱着书包的少年。夕阳将积水染成琥珀色，
楚玉殇从书包里掏出个草莓发卡别在她乱糟糟的辫子上："妈妈说，要和邻居好好相处。
"2009年梅雨季，六年级三班的吊扇在潮湿空气中艰难旋转。
莫小离咬着笔帽盯住窗外香樟树，雨水正顺着楚玉殇送她的晴天娃娃挂坠往下淌。
"第几次了？"修长手指敲了敲她66分的数学卷。少年校服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鸡兔同笼问题要画表格......""知道啦楚老师！
"莫小离抢回试卷，却带出书包里滚落的青柠糖。那是昨天楚玉殇帮她补习时给的，
糖纸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雨伞。忽然有冰凉的触感贴上后颈，
楚玉殇拿着听雪碧晃了晃："小迷糊，今天值日。"他弯腰擦黑板时，后颈碎发被风扇吹起，
莫小离发现他耳后有道月牙状伤疤，和玉蝉的纹路莫名相似。暴雨在放学时分如期而至。
莫小离躲在传达室屋檐下，看楚玉殇撑开那把印着草莓图案的透明伞。
伞面微微倾斜的弧度她再熟悉不过——这样她就不会被飘雨打湿裙摆。"上周你在画什么呀？
"她故意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沾湿少年裤脚。楚玉殇耳尖泛红，
握伞柄的手紧了紧："秘密。"2015年高考前夜，惊雷劈开浓墨般的天幕。
莫小离在寝室阳台焦灼地拨号，听筒里第十三次传来忙音。楚玉殇说要给她送复习资料，
可现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同学麻烦登记。"宿管阿姨拦下浑身湿透的少女。
莫小离抓起雨伞冲进雨幕，校服裙摆被狂风卷成破碎的白蝶。
她想起白天楚玉殇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他抚摸玉蝉时的凝重。急诊室刺目的白炽灯下，
少年安静地躺在蓝色帘幕后。护士说他在护城河边被电动车撞倒，怀里还紧紧攥着个防水袋。
莫小离颤抖着打开袋子，里面是历年高考真题集，
还有张泛黄的画纸——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雨里傻笑。病床上的少年睫毛轻颤，
莫小离凑近听见他呢喃："玉蝉...在祠堂..."窗外暴雨倾盆，
她突然想起楚家老宅神龛里供奉的族谱，那些被红绸盖住的牌位在记忆中泛起血色。
ICU的玻璃窗蒙着层水雾，莫小离的指尖在"楚玉殇家属"的签名栏颤抖。
护士说患者送来时手心紧攥着玉蝉，医护人员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他染血的手指。"血玉现，
契约成......"昏迷中的少年突然发出呓语，苍白的唇瓣开合间溢出鲜血。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莫小离被推出抢救室时，
瞥见医生托盘中那枚玉蝉正在贪婪地吸收鲜血，原本温润的碧色逐渐变得妖冶。
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第四日清晨，莫小离在楚家老宅的雕花木门前驻足。
青铜门环上的饕餮纹沾着晨露，与她记忆中楚玉殇素描本上的图案重叠。
推开祠堂木门的刹那，供奉在神龛中的族谱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停在"以血饲玉，
可续前缘"的朱砂批注上。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楚家祖母拄着鹤头杖站在晨光里，
银发间的翡翠簪子与玉蝉泛着同样的幽光："丫头，
这玉蝉是战国时楚巫用殉情者的心头血淬炼的。阿殇那晚划破手掌，就是启动了血契。
"2025年深秋的雨带着凉意，莫小离抱着古籍站在博物馆修复室窗前。
展柜中的玉蝉在射灯下流转着诡异红光，自从三日前从楚家祠堂移交过来，
安保系统已经莫名故障了七次。"莫老师，监控拍到有人影在展区徘徊。
"实习生举着平板的手在发抖，"但是红外线感应器......"话音未落，
整栋楼的灯光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莫小离摸黑冲向展厅时，
听见了十年未闻的熟悉嗓音："别碰它！"应急灯亮起的瞬间，
她看见楚玉殇单手攥住盗贼手腕。
那人腕间的蛇形纹身与当年车祸现场目击者描述的完全一致。纠缠间玉蝉坠地，
楚玉殇耳后的月牙疤突然渗出血珠，与玉蝉的红光产生共鸣。"小心！"莫小离扑过去时，
看见盗贼袖中寒光闪过。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楚玉殇的手掌牢牢握住刀刃，
鲜血顺着玉蝉纹路蜿蜒成古老咒文。消毒水味道弥漫的急诊室里，
莫小离盯着楚玉殇缠满绷带的手。那些咒文般的血痕已经消失，唯有玉蝉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其实我醒来的那天就想来找你。"楚玉殇用未受伤的手拨开她额前碎发，
"但医生说血气反噬可能会伤到你，
我必须先解开......"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莫小离尝到咸涩的泪水，
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窗外秋雨缠绵，她解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
果然看见心口处与玉蝉纹路相同的印记。"当年在护城河边，
我许的愿是..."楚玉殇将玉蝉系回她颈间，冰凉的触感瞬间变得温热，
"要像这把伞一样，永远为你倾斜。"初雪落满枫林时，莫小离在古籍中发现夹层的婚书。
泛红的宣纸上，楚氏族长用簪花小楷写着：丙戌年腊月初八，楚氏玉殇聘莫氏小离为妻。
"你祖父和我外公定的娃娃亲。"楚玉殇从身后环住她，指间银戒与玉蝉相碰发出清响，
"现在博物馆的玉蝉是赝品，真的在这里——"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窗外忽然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追打雪仗，
圆脸男孩举着草莓图案的雨伞跟在后头。莫小离望着玻璃窗上的倒影，
看见十八岁的楚玉殇正在给十六岁的自己系围巾。"下雪天也要带伞？"她笑着转身。
"因为要练习。"楚玉殇吻去她睫毛上的雪珠，"练习一辈子为你撑伞的姿势。
"雪地上两行脚印渐渐重合，博物馆穹顶的阳光穿过玉蝉赝品，在墙上投出双鹤交颈的影子。
千年血契化作婚书上并蒂莲，而他们还有无数个雨季，可以慢慢诉说那些年错过的情话。
修复室内氤氲着檀香，莫小离的镊子忽然悬在残卷上方。
X光扫描显示古籍夹层中藏着一枚翡翠耳坠——与楚家祖母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2015年7月15日，护城河监控录像修复完毕。"刑警队长将U盘推过来时，
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白鸽。视频里，肇事者脖颈处的蛇形纹身在车灯下一闪而过，
与昨夜盗贼的纹身完美重合。楚玉殇的掌心忽然泛起红光，玉蝉印记如活物般游动。
他猛地攥住莫小离手腕："他们在城西码头！"话音未落，博物馆警报器骤然嘶鸣，
展柜中的玉蝉赝品裂开蛛网纹，渗出暗红血珠。集装箱投下的阴影如兽齿交错，
莫小离看着纹身男举起喷火枪。楚玉殇腕间红绳寸寸断裂，
玉蝉悬浮在空中投射出战国时的幻象——巫祝捧着双心滴入熔炉，
青铜鼎中飞出的玉蝉径直穿透盗贼眉心。
"原来血契认主需要....."莫小离话音戛然而止，楚玉殇的吻带着血腥气落下来。
他们的血在玉蝉表面交融，幻化成展翅的朱色鹤影。盗贼们突然痛苦跪地，
腕间蛇纹如同活过来般钻入地下。警笛声中，莫小离发现楚玉殇后颈的月牙疤正在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