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道观者看着眼前的风景陷入了沉默。忆惜一人走在山间,在前经过一个转口时,
一脚踏在了空地上,突然间便落了下去?青岩观的后山平台上,林深握着罗盘的手微微发抖。
雨水顺着他的道袍下摆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山风卷着土腥味掠过鼻尖,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午后。"小林!西侧山体有滑动迹象!
"对讲机里传来清虚道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现实。远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像极了记忆里那座要命的山崖。2016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林深蹲在帐篷阴影里,
看着温度计红线直逼42℃。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裤腰,
手中的地质锤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学长,这个节理面走向有问题。
"许明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女蹲下身时,马尾辫扫过他的肩头,带着柠檬洗发水的味道。
林深盯着她递来的岩石样本,那些灰白色岩层纹路突然扭曲成漩涡。现在想来,
那天所有的征兆都清晰可见——岩壁上新裂开的缝隙,晨间莫名惊飞的鸟群,
还有许明夏反常的沉默。当他们顺着冲沟向上攀爬时,她忽然停在那处突兀的转角。
"我们不该走这条路。"她转身时登山靴踢落的碎石,在绝壁上弹跳着消失于虚空。
林深记得自己当时嗤笑的表情:"许教授的宝贝女儿怕了?"这句话像把刀,
七年过去了仍在心头剜出血来。山体传来沉闷的轰鸣,林深猛地回神。雨势渐猛,
道观飞檐下的铜铃疯狂震颤。他抓起救援绳冲向滑坡区,胶鞋踩在泥浆里发出噗嗤声响。
三个月前来到青岩观时,清虚道长曾说"山雨欲来时要看脚下",此刻他忽然明白其中深意。
乱石堆中露出半截橙色冲锋衣,是个昏迷的徒步者。林深将绳索在腰间打了个活结,
岩壁上渗出的雨水让他想起许明夏坠落时扬起的发梢。那天她也是这样挂着安全锁,
只不过扣环在他手里。"抓紧!"他朝遇险者大喊,声音被风雨撕成碎片。
右肩旧伤开始抽痛,那是七年前被安全带勒出的后遗症。乱石擦过脸颊的刺痛如此真实,
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当他把遇险者推上安全平台时,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脉搏,
忽然泪如雨下。清虚道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道袍下摆沾满泥浆。"你看那棵崖柏,
"他指着绝壁上扭曲的树影,"十年前山火烧了三天三夜,如今倒长得愈发精神。
"老道长拂去香炉里的雨水,三炷残香在风雨中明明灭灭。
岩缝渗出的雨水在安全头盔上敲出密集鼓点,林深用牙齿扯开急救包时尝到铁锈味。
昏迷的年轻女孩侧脸沾着泥浆,睫毛在剧烈颤动,像极了许明夏坠崖前最后的生理性痉挛。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清虚道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道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按在女孩腕间,
"地龙翻身时,最忌心气浮动。"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林深忽然发现女孩颈间晃动的琥珀吊坠。七年前那个血色黄昏,
他跪在崖边拾起的正是这样一枚琥珀,内里封着只振翅欲飞的蜉蝣。
此刻吊坠在雨中泛着诡异流光,让他产生某种时空重叠的眩晕。山体又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道观后院那株千年银杏簌簌作响。清虚道长突然按住林深准备包扎的手:"你听。
"雨声里混着细微的"咯吱"声,像是巨兽在咀嚼岩石。
林深后背窜起寒意——这是基岩层错动时特有的摩擦音。2016年的山崖崩塌前,
也有过这样的前奏。"带人去钟鼓楼!"老道长扯断腕间念珠,浑圆木珠滚落泥潭,
"西侧崖壁要二次滑坡!"记忆与现实在此刻发生量子纠缠。林深扛起女孩时,
右肩传来当年被登山绳割裂的剧痛。他踉跄着穿过放生池,池中锦鲤正在水面疯狂打转,
形成一个个顺时针漩涡。钟鼓楼的地板下传来空洞回响。当他把女孩平放在蒲团上时,
指尖触到地砖缝隙渗出的寒气。这感觉让他想起许明夏坠崖后第七天,
自己在医院太平间触碰不锈钢台面的触感。"这不是普通山崩。
"清虚道长掀开供桌下的暗道入口,潮湿的凉气裹挟着钟乳石特有的腥味涌出,
"青岩观地下有条震旦纪暗河,昨夜水位暴涨三十丈。"暗道石阶上布满荧光苔藓,
林深跟随老道举着火折子向下。
结的方解石晶簇突然让他瞳孔收缩——这些六棱柱状晶体与七年前事故山体的岩脉如出一辙。
"小心承重裂隙。"清虚道长火折照向头顶岩层,那里有道新鲜的锯齿状裂缝,
"民国二十七年,龙虎山来的张天师在此处..."话音被剧烈的岩层断裂声吞没。
林深在坠落的瞬间本能地护住头脸,
却听见无数细碎声响——那是他七年来每个深夜辗转反侧时,记忆碎片互相碰撞的声音。
当他在碎石堆里睁开眼时,火折子幽蓝的光晕中,清虚道长正用青铜罗盘抵住岩壁。
更令人震惊的是罗盘天池位置,竟浮现出许明夏的农历生辰。
荧光苔藓在岩壁上组成星图般的纹路,林深盯着罗盘中央跳动的青铜指针。
许明夏的生辰八字正在天池表面泛起青芒,
而罗盘外围赫然刻着2016年6月17日——正是她坠崖的日期。
"这是当年地质队的救援定位仪。"清虚道长用火折燎烤岩壁,
焦黑处显露出褪色的荧光喷码:中国地质局702勘探队。
老道的声音在溶洞中产生奇异的回声:"他们在你出事前三个月来过这里。
"林深突然被某种力量拽跪在地。他的手掌按在钟乳石笋上,
七棱柱状的晶体内竟封存着半枚指纹——那是许明夏登山手套的独特防滑纹。
更多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暗河奔流声化作当年救护车的鸣笛,
石缝渗出的水滴变成ICU监护仪的声响。"喀嚓"一声,清虚道长掰断了岩壁突出的晶簇。
在断面处,林深看到无数层叠的岩层纹路中,都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琥珀碎片。
最古老的震旦纪岩层里,那只蜉蝣的翅膀还在轻微震颤。"蹲下!"老道突然将林深扑倒。
头顶岩层裂开蛛网状缝隙,掉落的却不是碎石,而是纷纷扬扬的纸质文件。
林深接住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爸,小林学长今天又走神了,
他总盯着我脖子上的琥珀..."这是许明夏的日记!
墨迹在接触到洞内空气的瞬间开始消退,林深疯狂抓取空中飘落的纸页,
却发现每张都记载着2016年6月17日的不同版本。在某个平行时空的记录里,
坠崖的人变成了他自己。暗河突然掀起三米高的浪头,
水幕中浮现出令林深血液凝固的画面:七个不同时空的许明夏正在同时坠落。
有的被树枝挂住外套,有的抓住了岩缝,而最中间的那个时空——正是他记忆中的版本。
"这是地磁异常引发的量子投影。"清虚道长往暗河抛入三枚铜钱,水面顿时凝结成镜,
"当年勘探队打穿古河道,把不同时空的地脉连通了。"岩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整面岩壁突然向两侧裂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七年前那架卡在崖缝里的登山梯!
更诡异的是梯身毫无锈迹,安全扣上还残留着许明夏的体温。
当林深的手触及冰凉的铝合金横杆时,所有量子投影突然收束。暗河水位急速下降,
露出河床里密密麻麻的青铜罗盘,每个都指向不同的时空坐标。在某个罗盘的天池里,
他看见正在青岩观后院扫落叶的自己。"现在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承负'了?
"清虚道长拾起河床里最新的罗盘,表面还沾着林深三小时前滴落的雨水,
"每个选择都开出平行世界的花,而你要浇灌其中一株。"暗河退去的河床露出森白骸骨,
那些嵌在岩层里的勘探队员保持着攀爬姿态。林深捡起半块锈蚀的工牌,
702队徐怀山的名字下方,赫然印着清虚道长的道籍照片。"三十年前,
我是队里地质年代测定员。"老道将铜钱按进骸骨眼眶,原本灰白的颅骨突然泛起朱砂色,
"我们用碳14测年时,在震旦纪岩层里发现了现代物品。"骸骨堆中升起七盏青铜灯,
火光竟是诡异的青白色。
深看着火光在岩壁上投射出的影子戏:三十年前的清虚道长正将某种猩红色矿物塞进钻探机。
当岩芯被提出的刹那,整个溶洞响起亿万年前的潮汐声。"这是古元古代的丹砂,
曾在葛洪《抱朴子》里记载过。"清虚道长抚摸着突然出现在岩壁上的八卦镜,
镜中映出的却是许明夏坠崖的慢动作回放,"它能让不同时空的'炁'产生谐振。
"林深突然被吸进八卦镜中。无数时空碎片如锋利的玻璃划过皮肤,等他站稳时,
发现正站在2016年的山崖转角处。许明夏的安全绳扣在他指间颤动,而这一次,
他清楚看见岩缝里闪烁着同样的丹砂红光。"学长?"七个不同着装的许明夏同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