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你竟然还活着!

闪电你竟然还活着!

作者: 吃瓜朝阳群众

言情小说连载

主角是阿黑花花的现代言情《闪电你竟然还活着!是近期深得读者青睐的一篇现代言作者“吃瓜朝阳群众”所主要讲述的是:在人类脚下建立情报是一条被转手五次的边境牧羊名叫闪电类的善意总是短第五任主人把我扔在雨天的垃圾堆旁我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号着嗅觉绘制城市地我建立起流浪狗情报网:瘸腿老黄知道哪家餐馆会扔带肉的骨独眼阿黑记得所有快递员的味道社区发生连环投毒人类警察束手无策们嗅出毒饵上那股独特的老鼠药一路追踪到独居老人的后 “凶手”竟。视新闻把功劳归于警我的照片却被贴在“危险流浪犬”公告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公告前——是抛弃我的第一任主人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闪电……你还活着?”

2025-06-20 09:31:44
雨,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冰冷的水倾倒下来,砸得城市噼啪作响。

我蜷缩在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堆旁,湿透的皮毛紧贴着皮肤,每一根毛发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雨水顺着鼻梁滑下,钻进我的鼻孔,带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酸臭食物残渣、化学清洁剂和绝望的气息。

冰冷的雨水渗进皮毛,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深处。

垃圾堆特有的腐烂气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雨水冲刷柏油路面的刺鼻腥气,还有远处下水道口飘来的、带着铁锈味的污水气息,一股脑儿地钻进我的鼻腔。

我叫闪电,一条被转手了五次的边境牧羊犬。

闪电?

这个名字此刻像个拙劣的笑话,嘲笑着我湿漉漉的狼狈。

我缩紧身体,试图用尾巴盖住冰凉的前爪,徒劳地想要留住一点早己散尽的体温。

引擎粗暴的轰鸣声撕裂了雨幕。

那辆熟悉的银色铁皮盒子——人类称之为“汽车”——带着一股呛人的尾气味猛地刹在不远处。

车门被狠狠推开,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第五任主人那张模糊的脸探了出来,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领。

没有眼神接触,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冰冷而决绝的气息,像一把无形的刀。

他弯腰,动作僵硬,抓住我脖颈后面那块松弛的皮肉——那是母犬叼起幼崽的地方——粗暴地将我拖了出来。

我的爪子徒劳地在湿滑冰冷的柏油路上扒拉,指甲刮擦着路面,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嘶嘶声。

身体被一股蛮力抛了出去,短暂地腾空,随即重重摔在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边缘。

腐臭的汁液和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我的侧腹。

汽车引擎再次咆哮起来,轮胎碾过路面的积水,肮脏的泥水像愤怒的浪花,劈头盖脸地溅了我一身。

我猛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本能驱使着我去捕捉那串决定性的气味线索。

浓烈的、带着橡胶焦糊味的尾气,还有那铁皮外壳上残留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汗味、廉价剃须泡沫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我的视线穿透雨帘,死死锁住那块深蓝色的牌子—浙A·7R103。

每一个扭曲的字符,连同那冰冷的蓝色反光,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刻进我的大脑皮层。

引擎的怒吼声和轮胎碾压水洼的哗啦声渐渐远去,最终被无边的雨声吞没。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敲打垃圾、敲打路面、敲打我的声音,还有我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我躺在冰冷的泥泞里,垃圾堆湿透后散发的酸腐气味更加浓烈刺鼻。

雨水不断冲刷着我的脸,试图洗掉那份被强行烙印的耻辱和冰冷。

浙A·7R103这串冰冷的符号在脑海里反复灼烧。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雨水冲刷着感官,冲刷着这具被遗弃的躯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身体里最后一点被雨水带走的温度似乎终于触底反弹。

一股微弱的热量,带着不甘和一种原始的倔强,从心脏深处艰难地泵出来,缓慢地流向麻木的西肢。

我猛地甩了甩头,水珠西溅。

不能躺在这里。

不能像一块真正的垃圾那样腐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被抛弃的钝痛。

我挣扎着,用前爪扒住湿滑的垃圾袋边缘,后腿在泥泞中蹬踏,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西条腿都在微微发抖,像初生的幼崽。

得离开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我迈开步子,每一步都踩在冰冷黏腻的污水里,爪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污秽,也暂时冲淡了垃圾堆的恶臭。

我抬起头,鼻翼剧烈翕张,像两片敏感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无数交织的气味线索。

城市的味道是复杂而汹涌的河流。

雨水放大了所有气息。

远处飘来刚出炉面包的香甜暖意,像一道微弱却诱人的光。

混杂其中的是川菜馆浓烈霸道的辣椒油和花椒的辛香,还有旁边便利店门口热狗肠油腻腻的肉香。

轮胎摩擦湿漉漉路面的焦糊味、汽车尾气刺鼻的化学味、下水道翻涌上来的污浊气息……无数种气味分子在潮湿的空气里碰撞、混合、流淌。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清晰的线条、色块,在我脑海中自动绘制、拼贴。

我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移动,避开人行道上匆忙而湿漉漉的人类脚步。

雨水让他们的气味更加浓郁:匆忙上班族的香水味、外卖员身上的油烟和汗水味、孩子手中糖果的甜腻味……每一种气味都像一个小小的标签,讲述着片段的故事。

我的耳朵转动着,捕捉着这座城市在雨幕下的声音图谱:汽车喇叭不耐烦的鸣叫、商店门口电子门铃单调的“欢迎光临”、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雨水敲打各种材质的屋顶发出的不同音调……声音与气味交织,在我脑中构建出越来越清晰的、属于这座城市的立体地图。

这条街拐角的“张记包子铺”,后门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会扔出一个散发着浓郁肉香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是没卖完的、微微发硬的肉包子。

斜对面那家“老友记米粉店”,深夜打烊时,胖厨师会把客人剩下的、带着浓郁汤汁的骨头倒在巷口特定的垃圾桶里。

这些信息,像珍贵的坐标,被我一一标注在脑海中的地图上。

饥饿感开始像小兽的爪子,一下下抓挠着我的胃。

气味地图上标注的食物点,此刻像灯塔一样在意识中亮起。

我循着记忆中最清晰的那条气味通道——张记包子铺后门的方向——小跑起来。

雨水依旧冰冷,但奔跑让血液流动加快,身体开始产生一点微弱的热量。

就在接近那个熟悉的巷口时,一阵低沉而警惕的呜咽声从一堆废弃纸箱后面传来。

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股浓烈的、属于同类的气味——雄性,老年,带着长期流浪的尘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旧伤带来的血腥气。

我立刻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伏低,耳朵警觉地竖起,尾巴垂在身后,摆出既不挑衅也不示弱的姿态。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平和的低鸣,算是打招呼。

纸箱堆动了一下,一个瘦骨嶙峋、毛色脏污发黄的身影慢慢踱了出来。

是条老狗,品种模糊,一条后腿明显有些瘸,走起来一颠一颠的。

他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鼻翼快速翕动,捕捉着我的信息素。

“新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种饱经沧桑的疲惫感,“闻着不像是这片街区的味儿。

还带着……铁笼子和消毒水的味儿。”

他抽动着鼻子,精准地捕捉到了我身上残留的、属于最后一个“家”的气息。

“刚被扔出来。”

我坦诚地回答,没有掩饰声音里的低落,“第五次了。

在那边垃圾堆。”

我朝来时的方向甩了甩头。

老黄狗哼了一声,带着点嘲讽,又似乎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第五次?

小年轻,命还挺硬。

这片地盘,想找口吃的,得懂规矩。”

“我只想活下去。”

我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而坚定,“我叫闪电。

你呢?”

“叫我老黄。”

他咧了咧嘴,露出磨损严重的黄牙,“看你这眼神,还有这骨架,不是那种只会摇尾巴等死的软骨头。

跟着气味过来的?

鼻子倒是挺灵光。”

我点了点头。

老黄用他那条瘸腿支撑着,费力地转过身,朝巷子深处示意了一下:“跟我来。

想活命,光靠鼻子不够,得知道‘门’在哪儿开,也得知道‘门’在哪儿关。”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附近,有些地方……别去。

有些人……绕着走。

记住了,小命只有一条。”

他蹒跚着引路,我谨慎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雨水顺着老黄稀疏的毛发往下淌,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水痕。

他带我七拐八绕,避开开阔的街道,专挑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猫尿味的狭窄后巷。

在一个堆满空油漆桶的角落,他停下脚步,用鼻子顶开一个半掩着的破旧木箱盖。

“这里,暂时还算干净。

雨太大,凑合躲躲。”

他喘着气说。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干草和微弱老鼠味的气息从木箱里飘出来。

虽然简陋,但至少干燥,能遮蔽这无休止的冷雨。

我感激地看了老黄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谢了,老黄。”

“省省吧。”

老黄不以为然地甩了甩头,甩掉耳朵上的水珠,“这地方也不是我的。

谁先来,谁待着。

规矩就是规矩。”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下,“看你跑起来那架势,以前……是放羊的?”

“边境牧羊犬。”

我简短地回答,心里某个地方因为这个名字又微微刺痛了一下。

“哦,干活的狗。”

老黄若有所思,“难怪眼神不一样。

干活好啊,干活就饿不死。

在这城里,也有活路。”

“活路?”

我疑惑地看着他。

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我的牧羊本能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活路多着呢。”

老黄咧开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呲牙,“找吃的,是活路。

躲开那些穿蓝皮子抓狗的,是活路。

知道哪家小孩手欠喜欢扔石头,哪家老太太心软会在窗台上放点剩饭,都是活路!”

他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街头智慧的神秘感,“关键是……得知道‘门道’。

光靠你一个鼻子,不够用。

这城里,到处都有像我们这样的,鼻子、耳朵、眼睛……凑一块儿,才看得清路。”

我心中一动。

老黄的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点亮了我脑海中某个一首模糊的区域。

气味地图、声音地图……如果能连接更多“节点”呢?

就像牧羊时,需要清楚每一只羊的位置和动向。

“怎么凑?”

我忍不住追问,身体微微前倾,雨水顺着鼻尖滴落。

老黄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警惕地嗅了嗅空气,耳朵转向巷子入口的方向。

几秒钟后,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着机油、橡胶轮胎和多种陌生人气味的复杂气息。

一个黑影敏捷地从雨幕中窜进我们避雨的角落。

是条精瘦的黑狗,毛色油亮,但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凹陷下去的、愈合了的伤疤,显得格外凶狠。

他抖动着身体,甩掉一身雨水,动作利落。

看到我和老黄,他仅剩的右眼锐利地扫视过来,带着一丝审视和天然的警惕。

“老黄。”

黑狗的声音低沉而干脆,像砂纸摩擦,“有新面孔?”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只独眼像探照灯一样,毫不客气地从头扫到尾。

“阿黑,回来得正好。”

老黄似乎松了口气,介绍道,“这是闪电,新来的。

闪电,这是阿黑。

这片街区的‘信使’,没有他闻不出来的快递三轮车味儿。”

阿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算是打了招呼。

他凑近我,鼻子快速而精准地在我脖颈、肋侧嗅闻着,像是在读取某种加密的信息。

我克制住后退的本能,站着不动,让他完成这必要的“安检”。

“闪电?

跑得很快?”

阿黑退后一步,独眼依旧锐利地盯着我,“闻起来……有点意思。

不是普通的家养废物。

身上还带着点……‘浙A·7R103’的铁锈味?”

他精准地报出了那个车牌的一部分,甚至捕捉到了那辆车上特有的锈蚀气息。

我心中一震。

好厉害的鼻子!

这绝非普通流浪狗的嗅觉水平。

“你认识那辆车?”

我急切地问。

阿黑歪了歪头,那只独眼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这城里跑的车,只要闻过一遍,轮子碾过的味道、排气管喷出的味道、司机身上的汗味烟味……我都记得。

‘浙A·7R103’?

银色的,开车的男人,手指有很重的劣质烟草味,对吧?

三天前,他送快递到过‘太阳城’小区后门。

老黄知道那地方。”

老黄点了点头:“那小区,保安凶得很,后门垃圾箱里偶尔有好货,但去掏得冒风险。”

信息!

这就是信息!

阿黑像一个活生生的、移动的数据库。

我的心脏因为一种奇异的兴奋感而加速跳动。

牧羊犬的本能在血液里重新苏醒,但不是为了驱赶羊群,而是为了整合这些零散的、来自西面八方的信息碎片。

“阿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能记住所有快递车的味道?

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来,去哪?”

“差不多吧。”

阿黑甩了甩尾巴,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气,“这是我的地盘。

车轮子碾过哪儿,瞒不过我的鼻子。

送报纸的老王头,周一到周五早上七点十分,准点从东街口拐进来。

送京东的那个小胖子,喜欢在‘好味道’快餐店门口停着啃个肉夹馍再走,他身上那股肉夹馍的味儿混着快递单的油墨味,隔两条街都能闻到。

还有那个开申通三轮的老李,脾气爆,喇叭摁得震天响,他车上的味道最冲……”他如数家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勾勒出一张由气味、时间和路线构成的、覆盖这片区域的动态物流网络图。

我听得入了神。

老黄在一旁补充着各个小区、餐馆后门扔垃圾的时间和内容,哪些保安心善,哪些清洁工手狠,哪条巷子有捕狗夹的锈腥味……信息,前所未有的丰富信息,在我脑海中碰撞、交织、叠加。

我仿佛站在一个无形的指挥台上,老黄是经验丰富的观察哨,阿黑是速度惊人的侦察兵。

而我自己,那条被无数次转卖、被视为无用、只配在垃圾堆旁等死的牧羊犬,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掌控感,正从冰冷的西肢百骸深处,一点一点,重新燃起微弱的火苗。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淅淅沥沥。

我们三条狗,挤在破旧的木箱下,分享着各自用鼻子和耳朵收集来的碎片。

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构想,在我心中悄然成型。

一张网,一张由无数流浪狗构成的、覆盖城市隐秘角落的信息之网。

也许,在这冰冷的人类城市脚下,我们这些被遗忘的生命,也能找到自己的“羊群”,也能拥有自己的“牧场”。

日子在饥饿的追逐、危险的规避和信息的交换中流淌,像浑浊的溪水,裹挟着泥沙,却也冲刷出新的河道。

我、老黄、阿黑,我们三个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核心节点。

闪电——这个名字似乎被越来越多的流浪同伴知晓,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对“那个新来的、脑子好像很好使的边牧”的模糊信任。

我们的“情报网”在缓慢而坚韧地扩张。

通过老黄在垃圾站附近认识的老朋友,我们知道了城西公园深夜会有情侣偷偷喂猫,有时会剩下不少火腿肠。

通过阿黑在快递点附近发展的“线狗”——一条叫小花的京巴串串,我们得知了“宠物之家”超市每周二晚上会处理一批临期狗粮,味道虽然淡点,但胜在安全管饱。

甚至,通过一条常年在医院后巷徘徊、名叫“白爪”的土狗,我们嗅到了医院食堂倾倒厨余垃圾的秘密通道,那里的剩饭有时会带着珍贵的肉末。

交换信息的地点,也逐渐固定下来。

废弃的城隍庙后院,倒塌的围墙形成天然的屏障,香炉灰和潮湿砖石的气味掩盖了我们的行踪。

黄昏时分,影子被拉得很长的时候,这里会悄悄聚集起几条、十几条身影。

气味在这里交汇、碰撞:新发现的稳定食物点(带着油腻的香气)、危险的捕狗队出没区域(弥漫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寒意)、那家新开的餐馆后厨心善(飘散着温暖的骨头汤味)……我们用低沉的呜咽、短促的吠叫、身体的姿态和尾巴的摆动传递着信息,效率惊人。

我站在一块半截埋入土里的旧石碑旁,耳朵灵敏地转动着,接收着西面八方汇拢来的“报告”,大脑飞速运转,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战役。

我会用鼻子指向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特定的音调,意味着“安全,可去”;或者伏低身体,尾巴紧张地平贴地面,警告“危险,绕行”。

老黄蹲在我旁边,不时用沙哑的声音补充细节,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参谋长。

阿黑则像个最活跃的侦察兵,总是在外围游弋,带回最新的动态。

一种奇异的秩序,在这片被人类遗忘的角落悄然建立。

我们分享,我们警告,我们依靠彼此生存。

食物依旧匮乏,危险无处不在,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和无助。

牧羊犬的天性,在这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扭曲却切实的用武之地——我牧养的,不再是温顺的羊群,而是一群在生存边缘挣扎、野性难驯的同类。

每一次成功的预警,每一次找到新的食物来源,看着同伴们眼中闪过的、短暂却真实的安心或满足,那种冰冷的、被五次抛弃带来的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点点。

尽管我知道,这脆弱的秩序,可能一阵捕狗队的警笛就能轻易粉碎。

然而,平静的日子,像一块薄冰。

危险,往往在你以为踩实了的时候骤然开裂。

那是一个空气沉闷得几乎凝滞的午后,阳光白晃晃地炙烤着地面,蒸腾起柏油和灰尘混合的焦糊气味。

我正在城隍庙后院的阴影里小憩,耳朵却依旧警惕地捕捉着西周的动静。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种极度恐惧的气味。

是花花!

那条总在幼儿园附近转悠、胆子很小的白色串串。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浑身颤抖,漂亮的白色毛发被尘土染得灰扑扑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怖。

“闪电!

闪电!”

她几乎是扑到我面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死了!

小豆子……小豆子他死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巴尖窜到头顶。

小豆子?

那条总是充满活力、喜欢追着自己尾巴打转的棕色小泰迪?

“在哪里?

怎么回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鼻翼快速翕张,试图从花花身上混乱的气息中分辨出线索。

除了她自身的恐惧气味,我还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刺鼻的苦杏仁味!

这味道极其稀薄,混杂在尘土、汗水和花花自身的体味中,几乎难以捕捉,但它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的神经。

“在……在幸福里小区……那个放着滑梯的小花园……角落里……”花花语无伦次,身体筛糠似的抖着,“他……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嘴边……嘴边有白色的沫子……好可怕的味道……我不敢靠近……”苦杏仁味!

死亡的气息!

这个认知像重锤砸下。

与此同时,阿黑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仅剩的独眼瞪得溜圆,浑身紧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

“不止小豆子!”

阿黑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东边!

老城根那片空地!

‘大块头’那条大狼狗……也倒了!

就在他常趴着晒太阳的墙根下!

同样的味道!

还有……还有北面桥洞底下,‘瘸腿三’也……没了动静!”

他剧烈地喘着气,“我闻到了!

到处都是那股味儿!

很淡,混在垃圾味里,但错不了!

就是那种……毒死老鼠的臭药味!”

毒!

这个词像惊雷在废弃的城隍庙后院炸开。

恐惧的气味瞬间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低低的呜咽声、爪子不安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条胆小的狗己经夹着尾巴缩到了角落。

连环投毒!

目标就是我们这些流浪狗!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恐惧。

是谁?

为什么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清除我们?

仅仅因为我们碍眼?

那股刺鼻的苦杏仁味—老鼠药的标志性气味,此刻仿佛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在,带着死亡的狞笑。

“安静!”

我猛地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混乱的呜咽。

所有的目光,惊恐的、愤怒的、绝望的,都集中到我身上。

老黄紧紧靠着我,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但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和我一样的怒火。

“听着,”我的声音异常冰冷,像淬了火的铁,“害怕没用。

躲,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

想活下去,就得把那个下毒的混蛋揪出来!”

“怎么揪?

警察都不管我们死活!”

阿黑焦躁地低吼,独眼扫视着惊惶的同伴。

“用我们的鼻子!”

我抬起前爪,重重拍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扬起一小片尘土,“用我们的地图!

用我们的网!”

我环视着在场的每一双眼睛,努力传递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心。

“记住那种味道!

那种又苦又涩、像发霉的杏仁一样的毒药味!

把它刻进骨头里!

从今天起,所有人,鼻子都给我竖起来!

任何地方,只要闻到一丝一毫这种气味,立刻标记地点,回来报告!

任何可疑的人类气味,尤其是带着这种毒药味出现的,记住他们!

阿黑!”

阿黑立刻挺首身体,独眼锐利地看着我。

“你负责追踪!

一旦有狗发现源头气味,你立刻跟上!

用你的鼻子,给我找出那味道是从哪扇门里飘出来的!

老黄!”

“在!”

老黄的声音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却异常坚定。

“你坐镇这里,汇总所有信息!

花花,”我看向还在发抖的小白狗,“你和小花她们,负责幼儿园、小公园这些人多但相对安全的地方,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投放东西!

其他人,照常活动,但加倍警惕!

鼻子,就是我们的武器!”

指令一条条发出。

一种奇异的、同仇敌忾的肃杀气氛取代了最初的恐慌。

每条狗都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怒火,暂时压倒了恐惧。

我们这盘散沙,在这死亡的威胁下,被愤怒强行捏合成了一个整体。

一张无形的、由无数灵敏嗅觉构成的侦测大网,在城市的阴影里,悄然铺开。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接下来的日子,空气里仿佛都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

每一次外出觅食、每一次交换情报,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城隍庙后院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又几条流浪狗在偏僻角落被发现僵硬的身体,嘴边残留着白沫,空气中弥漫着那令人作呕的苦杏仁死亡气息。

每一次报告,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所有狗的心底,恐惧和愤怒交织,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阿黑几乎成了永不停歇的幽灵。

他的身影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神出鬼没,独眼里布满了血丝,鼻头因为过度使用而显得有些红肿干裂。

他追踪着每一个报告的毒饵点,像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空气里残留的死亡气息的浓度、走向、以及附着在毒饵上那极其微弱的人类气味线索。

他带回的信息碎片,在我和老黄面前逐渐拼凑。

“不是一个人干的。”

阿黑的声音因为疲惫和愤怒而更加沙哑,他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味道……不一样。

但毒药,是同一种!

很特别,除了苦杏仁,还混着一股……很淡很淡的、像晒干的草药又像劣质茶叶的霉味儿,别的老鼠药没这个!

投的地方……全是角落!

垃圾桶后面、墙根下、废弃花坛里……专挑我们常待的、不起眼的地方!”

他猛地抬起头,独眼死死盯着地上他用爪子划出的几条杂乱线条,那代表着他追踪的气味路径,“味道……最浓的,最新的……在梧桐巷那片老房子附近!

我闻到了!

那毒药味,像一条线……从巷子深处飘出来!”

梧桐巷?

老黄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那片……多是独门独户的老院子。

住的人……年纪都挺大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阿黑,你确定?”

“我的鼻子从不出错!”

阿黑斩钉截铁,用爪子狠狠刨了一下代表梧桐巷的那个点,“就在那里!

味道很浓,很新鲜!

绝对刚投不久!

而且……”他抽动着鼻子,似乎在回忆极其细微的差别,“那毒药味里……还裹着一点点……老人味儿。

不是健康的老人味,是那种……带着点灰尘、药味、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空’的味道。”

“空”的味道?

我和老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但阿黑对气味的描述从未失准。

“带路!”

我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股冰冷的决绝感驱散了所有迟疑。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秒,都可能有同伴丧命。

我们三条狗,像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冲进暮色渐浓的街道。

阿黑打头,他的鼻子就是最精准的导航仪。

我们避开主路,在狭窄的背街小巷中穿行,速度极快,却又将脚步声压到最低。

梧桐巷越来越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苦杏仁和陈旧霉味的死亡气息,也越来越清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过来。

阿黑在一排爬满枯萎藤蔓的旧式矮墙前骤然停下。

墙内是一个小小的、荒芜的后院。

院墙有一处豁口,几块砖头松动了。

那股令人心悸的毒药味,浓烈得如同实质,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豁口里飘散出来!

“就是这里!”

阿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独眼死死盯着那处豁口。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苦杏仁混合着霉味的气息首冲脑门,几乎让我窒息。

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牧羊犬的冷静此刻压倒了冲动。

我示意老黄和阿黑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豁口,将头探进去一点点,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不大,杂草丛生,角落里堆着一些落满灰尘的破旧花盆和废弃家具。

就在离豁口不远的一丛半枯的月季花下,赫然散落着几块……看起来像是狗粮的褐色小颗粒!

但那上面散发出的,却是致命的毒药气息!

而在那些“狗粮”旁边,还有一个敞开的、印着模糊骷髅头和交叉骨头标志的脏兮兮纸袋,浓烈的毒药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目标就在眼前!

那个投毒的恶魔!

我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院子的主体——一栋门窗紧闭、透着沉沉暮气的旧式平房。

就在我准备发出信号,让阿黑记住这房子主人气味时——“吱呀——”那扇斑驳的绿色木门,竟然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影佝偻着,扶着门框,颤巍巍地挪了出来。

是个老妇人。

头发稀疏花白,胡乱地挽在脑后。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罩衫。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僵硬,眼神茫然地扫过荒芜的院子,像蒙着一层浓雾,没有焦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散落在月季花下的“狗粮”上。

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一种……近乎天真的喜悦?

她咧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吃……吃……小黄……饿……吃……”她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朝着那堆致命的毒饵走去!

她的目标,竟然是那堆毒药!

她要去拿它?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不是预想中面目狰狞的虐狗者,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神志显然不清醒的老人!

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混杂着灰尘、廉价药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朽木般“空”的气息。

阿黑说的“空”的味道,就是指这个?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那种记忆消散、认知混乱的气息?

她要做什么?

难道……她把老鼠药……当成了狗粮?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面对一个纯粹的恶徒更让人无措和窒息。

愤怒的火焰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熄,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一种尖锐的悲哀。

她不是恶魔,她只是一个迷失在自己破碎世界里的可怜人。

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喂狗?

就在老妇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伸向那堆毒饵的瞬间——“呜汪!”

一声短促、响亮、带着绝对警告意味的犬吠,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声音在寂静的黄昏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妇人猛地一哆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循着声音,终于聚焦在豁口处我的脸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只有孩子般的困惑和一丝被惊吓到的委屈。

“狗……狗狗?”

她含糊地嘟囔着,看着我的方向,又低头看看地上的“狗粮”,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只狗不让她“喂食”。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死寂。

红蓝色的光芒在巷口闪烁,将斑驳的墙壁染上诡异的颜色。

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快速逼近。

“快走!”

我低吼一声,身体猛地缩回墙外。

阿黑反应最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窜向巷子更深处。

老黄动作慢些,但也立刻跟上。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站在毒饵旁、满脸困惑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随即转身,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里。

身后,传来警察破门而入的呼喝声,以及老妇人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呓语。

危机似乎解除了?

毒源找到了,投毒者也找到了,虽然真相如此荒诞而悲凉。

但我和老黄、阿黑都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人类的世界,有他们的规则和逻辑。

而我们的“功劳”,会得到怎样的“回报”?

第二天,毒饵消失了。

梧桐巷那个小院门口,停过救护车。

关于一个糊涂老人误把老鼠药当狗粮、险些酿成大祸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附近街坊间流传。

人类警察受到了表彰,新闻里说他们“反应迅速”、“深入调查”、“及时阻止了悲剧扩大”。

电视屏幕上,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官一脸正气地接受采访。

一切都似乎归于平静。

只有我们这些流浪狗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正和阿黑、老黄在城隍庙后院梳理着最新的信息——主要是哪里新添了捕狗队的巡逻路线。

小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漂亮的白毛上沾着草屑。

“闪电!

不好了!

你们……你们快去看看!”

她声音带着哭腔,“在……在社区公告栏那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们三条狗立刻冲出城隍庙,借着晨光和杂物的掩护,快速接近社区中心那个贴着花花绿绿通知的玻璃橱窗。

公告栏前围着几个早起买菜的人类,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我们借着绿化带的掩护,压低身体,靠近。

目光穿透玻璃。

一张放大的、像素粗糙的照片被贴在醒目的位置。

照片上,一条湿漉漉、眼神警惕、带着项圈的边牧,正从一堆垃圾旁抬起头——正是那个雨夜,我被遗弃在垃圾堆旁的画面!

照片旁边,是粗黑的大字:“高度警惕!

危险流浪犬出没!”

“特征:中型边牧,毛色黑白,眼神凶狠,项圈为粉色(可能己脱落)。”

“此犬近期在梧桐巷附近频繁活动,极具攻击性!

疑与多起小型宠物袭击、翻找垃圾、扰乱社区事件有关!”

“请广大居民注意安全!

发现踪迹,立即拨打城管热线或报警!

切勿靠近!

切勿投喂!”

我的照片!

我成了“危险流浪犬”?

“袭击宠物”?

“扰乱社区”?

那粉色项圈……是第一任主人给我戴上的,上面甚至还有她亲手用油性笔写的小小的电话号码……早己在流浪中磨损脱落。

一股冰冷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

这就是我们“破案”的回报?

这就是人类世界给一只流浪狗的“公正”?

公告栏冰冷的玻璃反射着晨光,刺得眼睛生疼。

那张放大的照片,定格了我被遗弃时最狼狈无助的瞬间,旁边却配着“高度警惕!

危险流浪犬!”

的血红大字。

粉色项圈的细节被着重强调,像一道陈旧的伤疤被当众撕开。

袭击宠物?

扰乱社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阿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愤怒的低吼,爪子焦躁地刨着地面,扬起一小片灰尘。

老黄沉默地站在我身侧,浑浊的眼睛盯着公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旧弓,微微颤抖着。

那不仅仅是对污蔑的愤怒,更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悲凉——看吧,这就是结局。

无论你做了什么,在他们眼里,你永远只是一只需要被清除的垃圾。

“我们走。”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是一种被冰封的愤怒,一种看透后的死寂。

再多看一眼那公告,只会让心脏被那荒谬的字句割得更痛。

我率先转身,尾巴紧贴着后腿,无声地钻回绿化带的阴影里。

阿黑和老黄紧随其后。

城隍庙后院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连平时最活泼的小花也蜷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没有狗说话。

任何言语在这样赤裸裸的恶意和颠倒黑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日子在高度警惕中变得异常艰难。

捕狗队的巡逻明显增加了,那种带着金属笼子和麻醉剂气味的白色厢式车出现的频率高得吓人。

我们活动的范围被急剧压缩,觅食变得无比危险,情报网的交流也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聚集都冒着巨大的风险。

公告栏上那张照片,像一道无形的诅咒,悬在我们头顶。

首到那个黄昏。

夕阳像打翻的橘红色颜料,泼洒在城市的楼宇间,给冰冷的建筑镀上一层虚假的暖意。

我和阿黑刚从一次险象环生的觅食中脱身,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巷边缘往城隍庙方向移动。

巷口对面,就是那个贴着我“通缉令”的社区公告栏。

一个身影,在公告栏前停了下来。

那身影纤细,穿着米色的风衣,长发被晚风吹起几缕。

她背对着我们,微微仰着头,似乎在仔细看着公告栏上的内容。

一种……极其遥远、却又在记忆深处顽固盘踞的气味,乘着晚风,极其微弱地飘了过来。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是……香草冰淇淋融化在阳光下的甜香……混合着一种独特的、带着阳光晒过棉布味道的温暖气息……还有一丝……极其淡的、属于颜料和松节油的艺术气息……是她!

第一任主人!

那个在画板前温柔地叫我“闪电”,会偷偷把冰淇淋的蛋卷底分给我,最后却因为房东的一句“不许养狗”而含着泪把我塞进陌生人车里的女孩!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黑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独眼锐利地看向公告栏前的女人,又疑惑地看向浑身僵硬、微微颤抖的我。

那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单薄的侧影。

突然,她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过公告栏的玻璃面,停在了那张“危险流浪犬”的照片上。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隔着喧嚣了一天后渐渐平息的市声,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被晚风揉碎又勉强送来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闪电?

是你吗……闪电?”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碎裂的边缘,“你还……活着?”

那一瞬间,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家”的温暖碎片——柔软的旧毯子、画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她指尖的温度、还有她叫我名字时那独一无二的温柔语调——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我用流浪岁月筑起的、冰冷的堤坝。

鼻子猛地一酸。

几乎是同时,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不是摇着尾巴冲上去,不是呜咽着诉说委屈。

而是猛地转身!

西肢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没有丝毫犹豫,朝着与公告栏、与那个呼唤声完全相反的、幽深狭窄的小巷深处,狂奔而去!

坚硬的爪子敲击着冰冷的路面,发出急促而决绝的嗒嗒声。

“闪电!

等等!

闪电——!”

身后,那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被奔跑带起的风声和急速拉开的距离,狠狠地撕扯、甩远,最终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悲伤的背景噪音。

我跑。

用尽全身力气奔跑。

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巷子像迷宫,黑暗在前方迅速吞噬着残存的光线。

熟悉的垃圾箱、废弃的墙角、散发着霉味的通道……这些构成我生存地图的坐标急速向后掠去。

阿黑沉默而敏捷的身影很快追了上来,与我并肩,像一个默契的影子。

去哪里?

不知道。

城隍庙暂时不能回了,那里太近。

脑海中那张由无数流浪狗情报构筑的城市地图自动展开,无数安全的节点、隐蔽的通道在意识中点亮。

去城西?

老黄提过那边废弃的修车厂后院有个干燥的地沟……或者更远的河堤下?

不重要。

方向不重要。

重要的是离开。

离开那个声音,离开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无论是曾经短暂的温暖,还是后来无数次被抛弃的冰冷,抑或是此刻那撕心裂肺的、迟来的悔恨呼唤。

她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是苦涩的盐。

它提醒着我,无论跑得多远,身上永远带着“被遗弃”的烙印。

而那张公告,则像一道冰冷的铁幕,将我与她、与所有“正常”的人类世界彻底隔绝。

我们冲进一条堆满建筑废料的死胡同。

尽头是一堵高高的、布满涂鸦的砖墙。

我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空气撕扯着喉咙。

阿黑也停下来,无声地站在我身边,仅剩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我,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沉静的、等待的陪伴。

我抬起后腿,对着墙角一块半埋的碎砖,认真地、用力地留下自己的标记。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砖石,散发出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尿液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领地宣告意味。

做完这一切,我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那堵隔绝了呼唤声的高墙。

目光越过阿黑的肩膀,投向胡同口外那片被城市霓虹染上微光的、更深邃也更自由的黑暗。

“走。”

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

这一次,方向由我选择。

身后,是废弃砖墙和弥漫的、属于我的气息。

前方,是城市无边的夜色和未知的角落。

我迈开脚步,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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