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探花

梅雨季的雨丝像被扯碎的棉絮，裹着潮湿的水汽糊在玻璃上。

夏语攥着湿透的白大褂冲进急诊室时，电子钟正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消毒水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痕迹。

"120马上到！

严重车祸，多发骨折伴内脏出血！

"护士长的喊声穿透嘈杂。

夏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急救箱，白大褂下摆扫过值班表上自己的名字——这是她在仁济医院急诊科实习的第七天。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雨幕，担架床碾过积水冲进大厅。

夏语看见担架上的男人时，呼吸微微一滞。

他苍白的脸上溅满血污，睫毛却浓黑得惊人，即使昏迷着也紧蹙的眉峰透出几分凌厉。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血压数值像断崖般坠落。

"准备输血！

联系骨科、胸外科会诊！

"夏语扯下听诊器贴在男人胸口，冰凉的金属让她后颈泛起一层细汗。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她注意到男人左手攥着枚银色怀表，表链上缠绕的血迹己经干涸。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顶灯熄灭。

夏语摘下护目镜，镜面上的雾气混着汗珠滑进衣领。

主刀的张主任拍了拍她肩膀："小夏不错，血管缝合很稳。

"她强撑着微笑道谢，双腿却像灌了铅。

特护病房的门虚掩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夏语看见男人腕间的腕表泛着冷光。

那是块百达翡丽星空系列，表盘上流转的碎钻像把银河碾碎了嵌进去。

她突然想起术前护士报的患者信息——时云一，时氏集团总裁。

"水......"沙哑的呓语惊得她手一抖，玻璃水杯在金属托盘上撞出清脆声响。

男人睫毛颤动着睁开眼，深潭般的瞳孔里映出她惊慌的脸。

夏语慌忙扶住他要起身的肩膀，触到的是绷带下滚烫的体温："您刚做完手术，不能......""沈清......"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夏语倒抽冷气，腕骨被掐得生疼。

男人意识混沌的眼神突然清明一瞬，随即又陷入呓语。

她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他的手指，却在低头时瞥见他颈侧狰狞的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

晨光刺破云层时，夏语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醒来。

手机屏幕亮起二十三个未接来电，最上面是母亲的留言："小语，你爸的透析费......"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消毒水的味道己经渗进头发里。

特护病房的门被推开时，夏语正踮脚调整输液架。

背后传来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响，她转头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领带夹闪着冷冽的光。

时云一倚着门框，绷带从白衬衫领口露出边缘，眼神却锋利得能割破空气："实习医生负责特级护理？

仁济医院的规矩什么时候变了？

"夏语握着病历本的手指发白。

护士长今早特意叮嘱过，这位时总点名要她负责后续护理。

她深吸口气转身，白大褂口袋里的怀表硌着大腿——那是昨夜从时云一掌心取下的，表盖内侧刻着细小的"S.Q"。

"时先生，您的桡骨骨折需要持续观察。

"她翻开病历，强迫自己忽略男人审视的目光，"今天要做术后第一次换药。

"时云一突然逼近，雪松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将她笼罩。

他垂眸盯着她胸前的工作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夏语？

这名字倒适合当替身。

"换药盘哐当掉在地上，碘伏棉球滚到男人皮鞋边。

夏语弯腰去捡，发梢扫过时云一的手背。

她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抬头撞进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像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午后暴雨倾盆，夏语抱着CT片子冲进病房时，正看见时云一倚在窗边。

他单手抄着裤兜，侧脸在雨幕中镀着层冷银。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时白衬衫己经解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

"右肺挫伤需要静养。

"夏语别开眼，将片子插进观片灯。

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时云一突然轻笑出声，声线带着病后的喑哑："听说夏医生为了留在急诊科，拒绝了儿科主任的推荐？

"她握片子的手指发颤。

三天前确实有位患儿家属想挖她去私立医院，开出的条件足够支付父亲半年的透析费。

但当她看见急诊室抢救成功的老人握住家人的手时，那些钱突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我喜欢这里。

"她关掉观片灯，黑暗中时云一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夏语摸到口袋里的怀表，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

她正要开口问起，病房门突然被撞开。

"云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冰裂。

夏语转身看见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冲进来，红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你是什么人？

怎么能让这种冒牌货照顾云一？

""沈小姐。

"时云一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是我的主治医生。

"夏语注意到他攥着床头栏杆的指节发白，而那个叫沈小姐的女人突然笑出声，涂着烈焰红唇的嘴角勾起恶毒的弧度："主治医生？

我看是想攀高枝的野丫头吧？

"暴雨拍打着玻璃，夏语的白大褂下摆被穿堂风掀起。

她想起昨夜这个女人留在时云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备注是"清清"。

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时云一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她听不懂的意味："夏医生，换药吧。

"消毒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时云一闷哼出声。

夏语垂眸专注处理创面，却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喘息。

她抬头时撞进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男人额角的冷汗滑进绷带，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出银色痕迹。

深夜查房时，夏语发现时云一又在发烧。

他迷迷糊糊抓住她手腕，滚烫的呼吸喷在她手背："别走......"她伸手去探他额头，却被他突然拽进怀里。

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将她淹没，男人滚烫的体温透过白大褂灼烧着皮肤。

"沈清......对不起......"呢喃声混着呓语落在她发顶。

夏语浑身僵硬，想起沈小姐临走时涂着蔻丹的手指划过她脸颊："离云一远点，你永远都是替身。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云一颈侧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