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戳我直接看全本<<<<

第八章 暗涌无声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将谢府高耸的飞檐斗拱吞没。沈砚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自那场短暂却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抽身,周身萦绕的寒气非但未散,反而凝练得如同实质的冰棱。谢云洲那张温润假面下翻涌的阴鸷算计,以及……苏青檀怀抱那尊刺眼白玉炉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这动摇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解读为对谢云洲的倾慕),都化作无形的芒刺,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深处,带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滞涩感。

这感觉令他烦躁。他素来掌控全局,心若冰湖,此刻却因一个女子而波澜丛生,甚至……失控地射出了那枚警告的银针。这不是他。

摒弃纷乱的思绪,沈砚并未回那清冷的府邸。身影如电,几个起落便掠至苏记香铺斜对面一座废弃钟楼的顶层。这里视野开阔,能将香铺前后尽收眼底。夜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通体黝黑的短哨,置于唇边。没有声音发出,只有一种奇特的、人耳难以捕捉的高频震动无声地扩散开去。

不过片刻,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悄无声息地单膝跪伏在他身后。他们气息内敛,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唯有偶尔抬起的眼瞳,在黑暗中闪过鹰隼般的锐利寒光。这是沈家耗费巨资、数代心血秘密培养的终极武力——“影卫”。人数不过五指之数,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的杀戮机器,忠诚不二,只认家主令牌与特定哨令。

“甲一,甲二。”沈砚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目标,苏记香铺,苏青檀。十二时辰轮值,贴身暗护。范围,铺内铺外,十丈之内。凡有异动,无论何人,意图不轨者,”他顿了顿,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弥漫开来,“格杀勿论。重点,防备谢府方向一切窥探与接近。”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迟疑。“遵命!”两道黑影沉声应诺,下一瞬,如同鬼魅般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铁血气息,昭示着苏青檀的身边,已然多了一层由世间最锋利刀刃构筑的无形铁壁。沈砚将自己手中最核心、最致命的底牌之一,毫不犹豫地押在了她的安危之上。

安置好影卫,沈砚身形再动,如一片落叶般飘向回春堂的后院。徐大夫早已被值夜学徒唤醒,在密室门口恭敬等候。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者,对沈砚深夜造访毫不意外,眼中只有凝重。

密室内,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布满药柜的石壁上。沈砚言简意赅,将今夜谢府对峙、苏青檀发现玉炉底部诡异印记,以及自己对谢云洲的警告悉数道出。

徐大夫听得脸色剧变,额角渗出冷汗:“‘幽蝶印’?!公子确定是蝶翼收拢、泪滴状的深蓝印记?”得到沈砚肯定的眼神后,他倒吸一口凉气,“错不了!错不了!老朽在老太爷留下的那几本残缺不全的毒经孤本里见过类似图样!那是前朝一个极其隐秘、行事诡谲的毒宗——‘幽蝶谷’的独门标记!此谷盘踞西南瘴疠之地,据传擅长豢养异种毒蝶,以秘法提炼蝶粉,制成种种匪夷所思的奇毒!其毒阴诡,常于无声无息间蚀人心智、损毁脏腑!后来因行事太过歹毒,被朝廷联合几大武林门派剿灭,传承据说早已断绝!若……若‘蓝蝶泪’真是出自此谷遗毒……” 徐大夫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积久损神”、“遇暖香而活”的特性,与残页记载完全吻合!

沈砚眸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的寒星:“那本毒经,立刻取来!”

徐大夫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密室最深处,搬开一个沉重的药碾,露出下方一块活动石板。他小心翼翼搬开石板,从下方一个隐蔽的暗格里,捧出一个包裹着油布、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层层油布,里面是几本纸张泛黄、边缘虫蛀严重、仿佛一碰就要碎裂的线装古书。

沈砚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却迅速地翻找。终于,在一本名为《南疆异毒考略》的残卷中,他找到了!朱砂描绘的图案清晰可见:一只形态奇诡的蝴蝶,双翼收拢,尾部拉长如一滴凝固的深蓝色眼泪,与他记忆中玉炉底部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旁边有数行模糊的蝇头小楷注释:

“……幽蝶谷,秘传‘饲蝶引毒’之术。其蝶粉……无色无味……遇暖香、燥气、情志激荡则活……初则惑心乱神,如坠幻梦;久则蚀髓腐脏,状若厉鬼……其印为契,非谷中核心不得擅用……”

下方还有几行关于几种具体毒物特性的残缺描述,其中一种赫然写着:“……粉呈深蓝,遇暖香而显活性……积久则致神昏志乱、五内如焚、肌肤溃败……”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钢针,将“蓝蝶泪”的凶残特性与那骇人的“幽蝶印”死死钉在一起!

“立刻誊抄此页及所有相关记载!一字不漏!”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启动‘蛛网’,最高密级!目标:谢云洲!我要他近三年所有行踪轨迹,接触过的每一支异域商队,经手的每一件特殊货物,尤其是标注‘奇珍’、‘秘药’的库藏清单!重点查西南边陲、南洋诸国、西域商路!他与柳家明里暗里的所有往来,哪怕是一起吃过一顿饭,也要查清楚!” “蛛网”——沈家经营数代、深植于朝野市井、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非涉及家族存亡或重大隐秘不会轻易全面启动。此刻,为了苏青檀的安危,为了揭开“蓝蝶泪”的真相,沈砚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这张王牌!

交代完调查事宜,沈砚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苏青檀那张惊惶犹疑、泫然欲泣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抱着那尊暗藏杀机的玉炉,像只受惊的小鹿。那画面让他心口那根刺又隐隐作痛。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质地细腻的素白宣纸。

提笔,蘸墨。笔尖悬停片刻,终是落下。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他一贯的冷峻风骨,却又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炉藏凶秽,剧毒蚀骨,勿近勿触,切记!香囊随身,内蕴清正,可辟秽安神,邪祟难侵。静待云开,必有分晓,守心如一,勿惧勿疑。”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仔细吹干墨迹,将素笺折成精巧的方胜。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比拇指略大的羊脂白玉瓶,瓶身温润,触手生凉。里面装着三颗龙眼核大小的朱红色药丸,是他根据徐大夫提供的毒经残页记载,结合自身医术,连夜赶制出的清心辟毒丹,虽不能解“蓝蝶泪”之毒,但对抵御其引发的迷幻、蚀心之效有奇功。

他将方胜与玉瓶郑重交给徐大夫,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明日一早,你亲自去苏记。将此二物交予苏青檀姑娘。只说……是公子忧她受惊过度,心神不宁,特配的安神定魄之药,嘱她随身携带,必要时含服。其余,一字不可多言。务必,”他加重语气,目光沉沉,“务必看着她将药瓶收好,明白了吗?”

做完这一切,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沈砚毫无倦意,眼中只有冰冷的计算和必胜的锋芒。被动防御绝非他的风格。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他铺开一张特制的、带有特殊水印的薄纸,提笔蘸取一种特制的隐形药水,迅速写下几行字:

“密启:据江湖秘闻及古籍残卷佐证,前朝覆灭毒宗‘幽蝶谷’之遗毒‘蓝蝶泪’似重现云京。此毒阴诡,惑心蚀骨,危害尤烈。疑与近年活跃之豪商巨贾勾连,借海外奇珍之名流通。谢氏商船频往来西南瘴疠、南洋秘岛,所载货物多有不明,嫌疑甚重。望大人明察,以靖地方,安社稷。无名氏顿首。”

字迹干后,隐没无踪。沈砚唤来一名绝对心腹,将密报封入一个看似普通的青皮信封:“用‘癸’字通道,务必在天亮前,将此信‘无意间’落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明诚大人的书案之上。” 赵明诚,清流砥柱,刚正不阿,与谢家所代表的勋贵外戚势力素来水火不容。这份证据模糊却指向性极强的密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足以在谢家内部掀起滔天巨浪,令其自顾不暇。

另一份“匿名”线报,则通过更市井的渠道,悄然送到了市令司周大人的案头,详细“举报”云裳阁涉嫌销售来源不明、效果奇特却可能危害健康的“特效”香药。几乎同时,太医院以“近来宫中贵人偶感不适,疑与熏香有关,为保宫闱用香绝对安全”为由,签发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公文,要求加强对云京各大香铺药材原料来源、炮制工艺的突击抽检频率和力度。这招“合规性审查”如同无形的枷锁,虽不能立刻定罪,却足以让柳家父女如坐针毡,耗费大量精力应对,寸步难行,更极大地限制了其使用“蓝蝶泪”等非常手段的空间。

晨曦终于刺破黑暗,微光洒在沈砚清冷孤绝的侧脸上。他独立于回春堂后院的回廊下,一夜未眠,眸中却无丝毫疲惫,只有深潭般的沉静与掌控一切的锐利。苏青檀腰系他亲手所配香囊的模糊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口那陌生的滞涩感再次翻涌,却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碾碎、冰封。此刻,儿女情长皆为虚妄。护她周全,斩断伸向她的所有毒手,揪出幕后黑手,才是唯一要务。风暴的漩涡已然在他的意志下加速旋转,雷霆之网,业已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