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退学决议生效冰冷的合金桌面上,投影光幕里一行猩红小字无声燃烧:“林弦,
药理学系,退学决议:生效。”那字体红得刺眼,像一摊刚刚凝固的血,
冰冷地宣告着我这具身体原主人生轨迹的彻底崩解。
空气里弥漫着“清神”牌标准营养液寡淡到近乎消毒水的气味,
是这座星际大夏首都学府——凌霄院的“标准配置”。四周那些镶嵌在流线型墙壁里的光屏,
科研成果:高效基因剪裁、纳米级神经植入体、光量子推进引擎……每一个画面都光鲜亮丽,
充满冰冷而绝对的未来感。“啧,‘伪科学’的余孽总算清理干净了。
”“还在研究那些草根树皮?脑子被虫蛀了吧,早该淘汰了。
从旁边几个穿着银灰色制服、胸口别着代表精英阶层的“齿轮与闪电”徽章的学生口中飘来。
他们甚至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目光扫过我时,
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一丝对“垃圾”的厌弃。我,或者说,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意识,
对这扑面而来的恶意和绝境,只有一片深沉的麻木。脑子里属于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
如同被撕碎的纸片,混乱地翻涌:灯下枯坐翻阅泛黄药典的执着身影,
实验室里一次次失败的苦涩,以及最终那份退学通知带来的、足以压垮灵魂的绝望。
这具身体的心脏,此刻还残留着那种被无形巨手攥紧、几乎窒息的钝痛。我默默抬起手,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陈旧帆布背包粗糙的表面。里面,沉甸甸地压着一本硬壳书。
那是原主唯一从家乡带来的东西,
也是他被嘲笑的根源——一本纸页泛黄卷曲、散发淡淡陈旧草木气息的《大夏本草精要》。
书的封面用古老的毛笔字书写,墨迹早已黯淡,边缘磨损得厉害。身体残留的本能驱使着我,
在那些精英学生混杂着怜悯与嘲讽的目光中,慢慢弯下腰。
我捡起掉落在地上、同样印着退学通知的纸质副本,将它小心地折好,
连同那份深入骨髓的耻辱感,一起塞进了背包最深处。
手指触碰到那本古旧药典粗糙的封面时,一股奇异而顽固的暖流,
竟穿透了胸腔里弥漫的冰冷绝望,微弱却真实地搏动了一下。是原主至死不肯放手的执念?
还是……穿越者灵魂深处,对故乡遥远草木的一丝共鸣?
这荒谬绝伦的处境——一个来自地球、浸淫现代科学思维的灵魂,
被困在一个将祖先智慧斥为“伪科学”的星际未来,继承了一具被彻底否定的人生残躯。
路在何方?靠这些被嗤之以鼻的草根树皮,
在这个由冰冷逻辑和合金机械构筑的世界里活下去?荒谬感几乎要将人淹没。
2 区的冰冷驱逐“申请驳回。
”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电子音从办公桌后方的扩音器里响起,
终结了我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桌子后面,
负责学生后勤事务的“助理”——一个漂浮在半空、外壳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球形机器人,
它唯一的“脸”就是中央不断刷新的蓝色数据流。
“第七区公共宿舍资源已按规章重新优化分配。退学者林弦,无优先保留权限。
请于标准时24小时内清空个人物品,否则将由清洁单元强制执行。
”它甚至没有转动一下那冰冷的金属球体,数据流依旧平稳地滚动,
仿佛在宣读一条与天气无关紧要的通告。驱逐,像处理一块代谢废物一样自然。
我拖着那个沉重的帆布背包,里面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就是那本比命还重的《大夏本草精要》。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滑开,又冰冷地合拢,
彻底隔绝了凌霄院内部那种恒温恒湿、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纯净”空气。
扑面而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气息:机油、金属锈蚀、劣质合成食物加热后散发的古怪油腻味,
还有无数生命体挤在一起难以言喻的体味。光线昏暗,
只有头顶巨大而布满污垢的管道缝隙里,偶尔漏下几缕惨白的人造光。
巨大的通风管道像钢铁巨蟒般在头顶纵横交错,发出沉闷而永不停歇的低吼。
脚下坑洼的金属地面黏糊糊的,踩上去有种令人不适的吸附感。这里是第七区,
首都星“天枢”庞大生态圈最底层的褶皱,
是那些支撑着上方光鲜世界运转、却自身被榨取到只剩渣滓的“零件”们的栖身之所。
高耸入云、闪烁着霓虹的全息广告牌的冰冷光芒,只能勉强照亮第七区上方污浊的空气,
却永远照不进这些如同蚁穴般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深处。我循着原主记忆里模糊的地址,
在弥漫着铁锈和排泄物气味的狭窄通道里穿行。
两侧是层层叠叠、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简易金属棚屋,
用废弃的飞船隔热板、扭曲的管道和各种难以辨识的工业垃圾勉强拼凑而成。
浑浊的液体顺着墙壁上凝结的油污缓慢流淌。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
眼神空洞,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最终,
我停在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出的低矮“门洞”前。与其说是门,
不如说是一块严重变形的飞船货舱挡板,勉强嵌在扭曲的金属框架里。我抬手,
指关节敲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挡板被从里面用力推开,
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个庞大的身影几乎堵满了整个门框。那是个女人,身高接近两米,
骨架异常粗大,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
皮肤是长期接触重金属和辐射留下的暗沉色泽。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
从左边眉骨斜斜划到嘴角,让原本就粗犷的五官更显凶悍。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像钢针般竖起。
“谁?”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底层口音,像砂纸摩擦金属。我抬起头,
背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翻涌,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微弱的安全感。“张姨。”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嘶哑。
张铁花——这片街区小维修作坊的主人,也是原主父母生前在第七区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
她那双被生活磨砺得异常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我,
视线落在我空荡荡的、原本该佩戴着凌霄院学生徽章的位置,
又看了看我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破旧背包。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进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她侧开庞大的身躯,让出勉强通行的空间。
动作间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和力量感。棚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狭小,
几乎被各种工具、零件和废弃机械堆满。
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焊锡、机油和一种廉价合成蛋白棒的味道。
一张用废弃运输带改造成的“床”占据了角落。唯一的“桌子”是半截大型引擎外壳。
张铁花用她那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把引擎外壳上堆着的几个锈迹斑斑的齿轮扫到地上,
发出哐当一阵乱响。“坐。”她指了指那半截引擎壳,自己则拖过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
一屁股坐上去,那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像探照灯,
牢牢盯在我脸上,没有任何迂回。我沉默地卸下背包,放在脚边。
帆布磨损的边缘蹭着冰冷的地面。不需要过多解释,
第七区的人对凌霄院的退学通知意味着什么,心知肚明。
那通常代表着彻底的失败和人生的坠落。“搞砸了。”我低声说,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触碰着背包里那本药典坚硬的棱角。原主那种深入骨髓的羞愧和挫败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他们……说那些研究,是垃圾,是伪科学。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张铁花盯着我看了足有十几秒,棚屋里只有通风管道的沉闷嗡鸣。
她没有安慰,没有叹息,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最终,
她只是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小管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绿色膏体,
丢在引擎壳桌面上。“伪科学?”她嗤笑一声,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她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那管药膏,“上个月,老疤头在‘熔炉’抢修冷却管,
胳膊被喷出的高温废液烫得能看见骨头。‘上面’派来的医疗机器人,扫了一眼,
说‘肢体损毁超过百分之六十,建议截肢并申请基础型号义体’。”她顿了顿,
眼神锐利如刀,“我用这玩意儿给他敷了半个月,骨头保住了,肉也长回来了。
虽然丑得像被异星蠕虫啃过,但那是他自己的肉!”她的目光转向我脚边的背包,
仿佛能穿透帆布,看到里面那本泛黄的古籍。“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能救命的,就是好东西!
什么伪科学真科学,放他娘的狗屁!”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那管简陋、气味刺鼻的膏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认知上。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却对底层生命冷酷计算的世界里,
这些被斥为“伪科学”的、源自泥土草木的粗陋技艺,却在绝望的缝隙里,
顽强地维系着生命最原始的脉动。一股混杂着悲愤和莫名力量的热流,
猛地冲开了胸腔里郁积的冰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探入背包深处,
急切地抓住那本厚重药典的硬壳封面,将它抽了出来。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寂静的棚屋里显得格外清晰。我飞快地翻动书页,
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图文在眼前飞速掠过。
手指最终停留在一页描绘着一种墨绿色藤蔓植物、旁边标注着“地龙藤”的插图上。
其下的功效描述中,赫然写着:生肌续骨,祛腐生新,尤擅愈火毒之创。我猛地抬头,
看向张铁花:“张姨,老疤头叔用的药,是不是…是不是主料用了地龙藤的根茎?
是不是还加了赤阳石粉和黑鳞兽的骨髓油?”张铁花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像发现了猎物的猛禽,紧紧盯着我,
又扫了一眼我手中翻开的药典。棚屋里那永不停歇的通风管道噪音,
似乎在这一刻都短暂地沉寂了下去。
“你……”她粗糙的手指指向药典上那株墨绿色的藤蔓插图,“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深藏的警惕。这配方是她家传的秘方,
在第七区赖以生存的依仗之一,从未外传过。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闪电,撕裂了眼前的绝望迷雾!不是草药无效!
是这个世界对它的认知和应用,还停留在极其原始和粗糙的阶段!就像他们只看到了粗煤,
却无法理解其中蕴含的、足以驱动星辰的能量!“药力…药力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手指用力点着书页上关于“炮制”和“君臣佐使”配伍的晦涩文字,
“地龙藤根茎的活性物质被坚韧的纤维束包裹,赤阳石粉的火性太燥烈,
直接接触创面反而会加重损伤!黑鳞兽骨髓油粘稠,阻碍药力渗透!
所以老疤头叔的伤才恢复得那么慢,留下那么重的疤痕!”我猛地抬起头,
目光灼灼地看向张铁花,“如果能用高频振荡粉碎纤维束,用低温萃取分离有效成分,
再以生物相容性凝胶作为载体,定向缓释……”我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张铁花脸上的惊愕已经完全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困惑和茫然。她听不懂。高频振荡?
低温萃取?生物相容性凝胶?这些词对她来说,如同天书。她所掌握的,是口耳相传的经验,
是代代摸索的土法。她只知道这样配药能救命,却无法理解其深层原理,
更遑论用这个时代的科技语言去解析和优化。棚屋里只剩下通风管道单调的嗡鸣。
张铁花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发了癔症的病人,
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的敬畏。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庞大而沉默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生锈的钢铁雕像。“小子,”她沙哑地开口,
声音低沉下去,“你说这些……张姨不懂。但我知道一点,
”她用粗大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用力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脑子里的东西,
得能变成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能救人,能活命,那才叫本事。光会念天书,在这第七区,
活不下去。”她站起身,沉重的工具箱再次发出呻吟,“地方小,你睡那张‘床’。
明天跟我去‘熔炉’,找点正经活计,先把肚子填饱。
其他的……”她瞥了一眼我紧紧抱在怀里的药典,“先活着再说。”她不再看我,
转身走向角落一堆待修理的零件,拿起一把巨大的合金扳手,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每一记敲击都沉重而有力,像是在为这个残酷而现实的世界做着注脚。
我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大夏本草精要》,站在堆满冰冷金属的狭小空间里,
张铁花敲打金属的钝响如同重锤,一下下夯实在心头。她的话像冰水,
浇灭了瞬间燃起的狂热,却未能浇熄那核心的一点火星。活下去。填饱肚子。
这是第七区最原始、最不容辩驳的铁律。第二天,
天还未亮透如果第七区那永远被高耸建筑和污浊空气遮蔽的天空,
也能称之为“天亮”的话,张铁花就把我从那张硬邦邦的运输带“床”上薅了起来。
她丢给我一套和她身上同款的、沾满油污和可疑锈迹的深蓝色工装,尺码大了不止一圈,
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像个滑稽的麻袋。“穿上,干活。”命令简短有力,不容置疑。
“熔炉”并非真正的熔炉,而是第七区边缘地带一个巨大的废弃能源核心处理厂。
无数报废的星舰引擎堆叠如山,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
散落在布满油污和冷却液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金属粉尘、臭氧和高温灼烧后留下的焦糊味。
巨大的拆卸机器人挥舞着液压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咬合,
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灼热的气浪从一些仍在散热的巨大引擎残骸中喷涌而出,
扭曲了视线。我的“工作”简单粗暴:在张铁花的指挥下,用沉重的磁力撬棍,
将那些被巨型机械撕扯下来的、边缘锋利如刀的金属碎片拖拽到指定的回收区域。
汗水瞬间浸透了那不合身的工装,和皮肤上的油污混合在一起,黏腻不堪。
沉重的撬棍每一次拖拽,都让这具本就缺乏锻炼的身体手臂酸麻,腰背仿佛要断裂开。
锋利的金属边缘几次擦过手臂和裤腿,留下细长的血痕和裂口。“动作快点!磨蹭什么!
”一个穿着脏污工头制服、脸上带着不耐神情的男人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他腰间别着的电击棒闪烁着不祥的蓝光。就在我咬牙奋力拖动一块沉重的合金板时,
脚下突然一滑——地面上一滩滑腻的黑色油污。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沉重的撬棍脱手飞出,
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下意识地撑向地面,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抬起手。掌心被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深深划开,皮肉翻卷,
鲜血混合着黑色的油污,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让眼前阵阵发黑。
工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了一眼我的伤口,脸上没有任何同情,
只有被打断工作进度的烦躁。“废物!这点活都干不好!滚一边去,别把血弄脏了回收件!
”他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碍事的苍蝇。我捂着流血的手,
踉跄着退到一堆相对干净的废弃隔热瓦后面。
张铁花正在不远处和一个工人合力拆卸一个巨大的冷却阀,看到我的情况,眉头紧锁。
她大步走过来,庞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她没有说话,
只是从自己同样沾满油污的工装口袋里,再次掏出那管熟悉的、气味刺鼻的暗绿色膏药,
粗暴地拧开盖子。“伸手。”她的声音依旧硬邦邦。我忍着痛,伸出受伤的手。
她毫不客气地将一大坨粘稠的绿色药膏糊在我的伤口上,动作粗鲁,
力道大得让我差点叫出声。那药膏接触到翻卷的皮肉,
带来一阵混合着冰凉和灼辣的奇异刺痛感。“忍着点。死不了。”张铁花简单地说了一句,
转身又投入了那震耳欲聋的拆卸工作中。我靠着冰冷的隔热瓦坐下,掌心火辣辣地疼。
汗水混着血水,沿着手臂蜿蜒流下。我低头看着那坨覆盖在伤口上的暗绿色药膏,
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张铁花的话在耳边回响:“脑子里的东西,
得能变成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能活命,那才叫本事。”痛楚像尖锐的凿子,
一下下凿开混沌的思维。这具身体太弱了!
孱弱得连在第七区最底层的“熔炉”里搬运废铁都支撑不住!原主沉迷于古籍药方,
却忽略了承载这些知识的基础——这具血肉之躯本身。没有强大的体魄,
在这弱肉强食的第七区,甚至在这奉行冰冷逻辑的星际大夏,
一切宏图、一切对古老智慧的复兴,都只是空中楼阁!活下去!变强!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地占据了我的整个意识。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本被我小心地放在背包最里层、此刻就倚在腿边的《大夏本草精要》。
不是为了寻找疗伤的药方,而是急切地翻动书页,越过那些描述草木药性的图文,
直指向书卷最后那些用更加古老的字体描绘的篇章——人体经络图!
还有那些姿态奇异、如同模仿虎豹熊猿动作的导引术插图!旁边用小字注释着:导引行气,
强筋健骨,谓之“锻体”。“导引行气……强筋健骨……”我喃喃自语,
指尖划过那些古老而玄奥的线条。这并非虚无缥缈的神话!在地球时代,
导引术、五禽戏、太极拳……无数传承都证明了人体通过特定的呼吸和动作,
能够激发内在潜能,强化自身!这就是古人的“生物科技”!
一种不依赖外部器械、专注于挖掘人体自身这座无尽宝藏的“内科技”!
“锻体……”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如果我能将这古老的“内科技”,
与这个时代所能接触到的、哪怕是最底层的“外科技”结合……比如,
第七区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中,或许能找到一些最基础的能量调节装置?
一个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念头在疼痛和汗水中逐渐成型。它像黑暗中悄然点亮的火种,微弱,
却固执地燃烧着,指向一条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荆棘之路。
3 熔炉中的觉醒“熔炉”的轰鸣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噪音,渗入第七区每一个角落。
张铁花那间塞满金属垃圾的棚屋角落,成了我暂时的“研究所”。
白天是沉重的体力压榨和无处不在的金属威胁,夜晚,
则在昏暗的、由一盏废旧探照灯改造的照明下,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战争。
那本《大夏本草精要》摊开在冰冷的引擎外壳桌面上,
翻到描绘着复杂经络运行和五禽锻体术的篇章。油污的手指小心地抚过那些古老的墨线,
对照着旁边用蝇头小楷写下的、晦涩难懂的呼吸吐纳口诀。“虎扑,力发于足,贯于脊,
形神合一,如饿虎扑食……”我默念着,笨拙地模仿插图上的姿势。
身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关节,每一个拉伸、扭转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骨骼的呻吟。
呼吸更是难以协调,要么憋得面红耳赤,要么急促得头晕眼花。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背心,
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效果?微乎其微。除了更深的疲惫和肌肉的酸胀,
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传说中的“气感”。“小子,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抽筋呢?
”张铁花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庞大的身影堵在狭窄的通道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扭曲而笨拙的姿势。我尴尬地停下动作,
喘着粗气:“张姨……我在……锻炼身体。”“锻炼?”张铁花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像一头刚睡醒的棕熊,“就你这软脚虾似的,学那些花架子顶个屁用!想有力气,
明天在‘熔炉’多拖两车废料比啥都强!”她粗鲁地挥挥手,“赶紧睡觉!灯油……呃,
电费不要钱啊?”她嘟囔着,转身又挤回她那堆满工具和零件的“卧室”。
棚屋里再次陷入昏暗。只有头顶管道缝隙透下的微弱光尘,勾勒出废弃零件狰狞的轮廓。
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张铁花的话糙理不糙。效率!原始的锻体术进展太慢了!
在这个朝不保夕、时刻需要力量自保的环境里,时间是最奢侈的东西。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里那堆张铁花收集的、等待修复或拆解的废弃零件。
机、还有几个外壳破裂、指示灯早已熄灭的便携式理疗仪……这些被第七区视为垃圾的东西,
在昏暗的光线下,却闪烁着一种冰冷而诱人的微光。科技!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
即使是被淘汰的、残缺的科技!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爆发的电火花,
瞬间照亮了思维的深渊:为什么一定要完全遵循古法?为什么不能将“外科技”作为杠杆,
撬动“内科技”那扇沉重的大门?用可控的外部能量刺激,
去强行激活、引导甚至加速那虚无缥缈的“气”的运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我几乎是扑到那堆废弃零件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急切地翻找着。
手指触碰到一个巴掌大小、外壳严重变形的旧式理疗仪。它的能量核心早已损坏,
但内部几个用于生物电脉冲输出的微型电极片似乎还算完整。
旁边散落着几根细长、柔韧的合金导线,
还有几个废弃电路板上的基础稳压模块……工具是张铁花吃饭的家伙。她那巨大的工具箱里,
有着令人惊叹的、属于底层工匠的完备:从精密的纳米级焊接笔虽然能量不足,
到可以暴力拆解装甲的等离子切割器同样状态堪忧,
再到各种型号的螺丝刀、钳子、万用表……应有尽有。张姨虽然对我半夜“抽筋”嗤之以鼻,
但对我借用她的工具捣鼓这些“废铜烂铁”,倒是没怎么干涉,
顶多嘟囔一句“别把老娘的吃饭家伙弄坏了”。接下来的日子,时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白天在“熔炉”的油污和重压下榨取体力,换取勉强糊口的合成食物块。夜晚,
则在张铁花震天的鼾声和金属管道低沉的嗡鸣中,埋头于那个冰冷的引擎壳“实验台”。
目标明确而疯狂:制造一个能够稳定输出微弱生物电流的刺激装置,
并尝试将其作用于古法锻体术所描述的、那些玄奥的经络节点上!
这无异于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没有精密的仪器测量,没有安全阈值参考,唯一能依靠的,
是药典上那些模糊的经络图示,以及……我这具唯一的、随时可能报废的试验品身体。
拆卸、焊接、调试……动作必须极其小心。微小的电火花在指尖跳跃,带着死亡的警告。
万用表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虽然它指针的摆动时常让我心惊肉跳,
每一次微弱的电压读数变动,都牵动着我的心跳。汗水混合着油污,顺着额角流下,
刺痛眼睛也顾不得擦。失败是家常便饭。要么是输出不稳定,
微弱的电流骤然变成刺痛的麻痒,让我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要么是连接点接触不良,
时断时续,毫无效果。最危险的一次,一个稳压模块突然短路,微小的电弧瞬间窜出,
在我用来测试的小臂皮肤上留下一条焦黑的痕迹,伴随着皮肉烧灼的刺鼻气味。
剧痛让我猛地缩回手,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嘶……”我咬着牙,
用张铁花那刺鼻的绿药膏胡乱涂在焦痕上,灼痛感稍减,但失败的阴云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看着那条焦黑的伤痕,一个冰冷的疑问不受控制地升起:这真的可行吗?还是我疯了,
在用生命验证一个可笑的妄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
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火种彻底扑灭。就在这时,张铁花那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她刚结束一个夜班回来,庞大的身躯带着浓重的机油和汗味。
她瞥了一眼我手臂上新鲜的焦痕,
又扫了一眼摊在引擎壳上那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导线和我那本摊开的药典经络图。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角落,在一个生锈的铁皮柜里翻找了一会儿,
然后“哐当”一声,将一个东西丢在了我面前。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盒子。
外壳是某种哑光的合金,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侧面有几个微型接口,样式古老而坚固。
“老疤头给的。说是他爹以前在‘上面’某个研究所打杂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烂。
”张铁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她打了个哈欠,庞大的身躯挤向她的“床铺”,
“好像是啥……旧型号的‘基础神经反馈训练器’的残骸?能量核心早没了,
就剩个壳子和里面几个小玩意儿。你要瞎鼓捣,拿去,省得祸害老娘的宝贝工具。”说完,
她便不再理会我,沉重的鼾声很快响起。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金属盒子。
入手沉甸甸的,冰冷而坚固。轻轻撬开边缘卡扣,内部结构暴露出来。
核心的能量源位置果然空空如也,
但旁边镶嵌着几个极其精密、闪烁着暗银色光泽的微型元件。
一个细小的、结构复杂的多级信号稳定器!
还有一个虽然微小但异常灵敏的生物电阻抗感应模块!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
这是真正的、来自“上面”的科技遗珠!虽然能量核心缺失,但这两个核心元件,
正是我梦寐以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用第七区这些垃圾零件拼凑出来的关键!希望,
如同在濒死灰烬中骤然爆裂的火星,瞬间燎原!
电流与经络的碰撞时间在“熔炉”的轰鸣、张铁花的鼾声和废品堆里小心翼翼的焊接调试中,
悄然滑过一个月。那台融合了古老经络认知和星际科技残骸的“锻体辅助仪”雏形,
终于艰难地诞生在冰冷的引擎壳桌面上。它的外形丑陋而粗陋,像一个畸形的金属肿瘤。
主体是那个布满灰尘的“神经反馈训练器”外壳,内部被掏空改造。
里贡献出的一个老旧但尚能工作的微型聚变电池从某个废弃的安保机器人核心上拆下来的,
输出极不稳定被暴力塞了进去,作为能量源。
几根柔韧的合金导线从外壳的缝隙中延伸出来,
末端焊接着我从废旧理疗仪上拆下的、经过反复打磨消毒的微型电极片。最核心的,
是那个多级信号稳定器和生物电阻抗感应模块。它们被小心地焊接在简陋的自制电路板上,
几个用于调节电流强度和频率的粗糙旋钮——这些旋钮是从一个废弃的音响功放上拆下来的,
精度可想而知。丑陋,危险,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但它是我唯一的希望。夜晚。
棚屋的金属墙壁隔绝了大部分“熔炉”的噪音,只剩下头顶管道低沉的嗡鸣。
张铁花早已在角落里沉睡,鼾声如同低音炮。我盘膝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锡和一种淡淡的、因紧张而分泌的汗味。
我将那几片冰凉的合金电极片,
用自制的导电凝胶成分是某种工业润滑脂混合了从废弃医疗包中找到的生物相容胶,
效果存疑小心地贴在双臂内侧。位置,是根据药典经络图,
反复揣摩确认的“手厥阴心包经”的起始区域——劳宫穴附近。按照锻体术的描述,
这是气血运行的重要关口。指尖有些颤抖。我打开了那个丑陋仪器的电源开关。
微型聚变电池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嗡鸣声。昏暗的光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