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了十五年侯府主母,把破落户管成顶级豪门。婆母寿宴上,
夫君搂着怀孕外室对我说:“玉娘,容儿懂事,你抬她为贵妾吧。
”我笑着摘下主母玉牌:“好啊,以后侯府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他们以为我只是耍性子。
直到侯府库房亏空、田庄绝收、人脉断绝。婆母哭着求我回去管账。
夫君在我新宅外跪了三天三夜:“夫人,跟我回家。”我倚着新科状元郎,
懒懒吐出一颗荔枝核:“赵侯爷,你家那烂摊子,关我屁事?
”---我当了整整十五年靖安侯府的主母。十五年啊,
够一个奶娃娃长成能议亲的翩翩少年郎,也够把当初那个只剩个空架子的破落户,
硬生生撑成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体面人家。侯府库房里的银子,
是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抠着花、算计着赚,才堆起来的;田庄上那些粮仓,
是我顶着日头、踩着泥泞,一遍遍去看,去改良种子,去敲打管事,
才一年比一年厚的;至于侯府那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更是我豁出脸面,
一场场宴席、一次次拜访、一盒盒精心挑选的礼物堆砌出来的笑脸人情。外人瞧着靖安侯府,
都说赵侯爷好福气,娶了个点石成金的贤内助。呵。福气?我柳明玉十五年的心血,
浇灌出的不是夫妻情深,是赵承宗这棵歪脖子树上结出的烂果子。
今日是婆母李氏的五十大寿。侯府正厅里张灯结彩,红烛高烧,
映得满堂宾客的脸都泛着一层油腻的富贵光。丝竹管弦咿咿呀呀,唱的是“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空气里飘着酒肉的浓香、脂粉的腻香,
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我端坐在主母的位置上,
脸上是练了十五年、早已刻进骨子里的端庄笑意,一丝不错。手里捻着一串冰凉的翡翠佛珠,
指尖用力得发白,才勉强压下心口那股翻腾的恶心。目光掠过底下那些奉承讨好的脸,最终,
定在了斜对面。我的好夫君,靖安侯赵承宗。
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身穿桃红软缎、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女子,在挨桌敬酒。
那女子生得娇怯,眉眼间流转着水光,一副弱不禁风、全凭男人做主的模样。赵承宗侧着头,
不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她掩着嘴,吃吃地笑,肩膀一颤一颤,
整个人几乎要偎进他怀里去。赵承宗脸上的温柔和得意,是我这十五年,在他对着我时,
从未见过的温度。这画面,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里。那女子叫苏晚容,
城西绸缎庄苏老板的“远房侄女”。三个月前,赵承宗“偶遇”于她,惊为天人,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金屋藏娇,珠翠环绕,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如今,
更是连珠胎暗结的果实都迫不及待地要摆到台面上来了。就在这寿宴之上,
在我柳明玉费心操持的、为他母亲贺寿的场面上。“夫人,
” 贴身大丫鬟春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凑到我耳边,
“侯爷他…他带着那苏姑娘,往这边敬酒来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捏得发青,
显然比我这个正主儿还要紧张愤懑。我依旧端坐着,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
甚至更温婉了几分。佛珠捻动的速度,却悄然快了一丝。那股甜腥气,似乎更浓了。
是苏晚容身上熏的香?还是她腹中那块肉散发出的、宣告胜利的气息?脚步声停在主位前。
满堂的喧闹像是被无形的刀切了一下,陡然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怜悯,
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母亲,” 赵承宗的声音带着酒意,
也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他先是对着上首的婆母李氏举了举杯,然后才转向我,
眼神飘忽了一下,最终落在我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理所当然的神情。
“玉娘,”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几桌的人都听清,“今日母亲大寿,
双喜临门。容儿她…有了身子,是我的骨血。她性子温顺,最是懂事知礼。” 他顿了顿,
手臂紧了紧,将身边那个娇怯的身影揽得更贴近些,那苏晚容立刻配合地垂下头,
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媳妇样。赵承宗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
目光灼灼地锁住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玉娘,你身为当家主母,贤良淑德,
最是宽厚。抬容儿为贵妾吧,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也全了侯府的体面。
今日当着母亲和众位亲友的面,你应下,便是皆大欢喜。”话音落下,
整个花厅彻底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连那咿咿呀呀的丝竹声都识趣地停了。
所有目光都死死盯在我身上,有惊愕,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灼热。上首的婆母李氏,
端着一张菩萨似的圆脸,手里捻着佛珠,半阖着眼皮,仿佛入定,
却连一丝开口阻拦的意思都没有。默认了。一股冰冷的怒意,
瞬间冲垮了心口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把侯府从泥潭里拉出来,换来的是什么?是丈夫的背叛,是婆母的默许,
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布、必须“贤良淑德”的物件,
按着头去接纳丈夫的野种和外室!贤良淑德?宽厚体面?去他娘的!
心底那根紧绷了十五年的弦,在这一刻,“铮”地一声,断了。我缓缓抬起眼,
目光扫过赵承宗那张写满志得意满的脸,掠过苏晚容那故作娇羞实则暗含挑衅的眼角,最后,
落在婆母李氏那张毫无波澜的假面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然后,我笑了。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主母假笑,而是真真切切地,唇角一点点弯起,
眉眼舒展开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有趣的笑话,
一个从心底深处漾开的、带着解脱意味的、极其刺眼的笑容。
这笑容让赵承宗脸上的笃定出现了一丝裂痕,让苏晚容的娇羞僵在嘴角,
也让满堂宾客的呼吸都窒了一窒。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抬起手,
伸向颈间。那里挂着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令牌,温润剔透,上面刻着一个古篆的“赵”字。
这是靖安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象征,也是十五年来,套在我脖子上最沉重的一道枷锁。
指尖触到那温润的玉牌,入手却只觉得一片冰凉滑腻,如同握住了一条冬眠的毒蛇。
我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手指灵巧地一挑一拨,系在颈后的细绳便松开了。
那象征着权力、责任、束缚的玉牌,就这么被我轻飘飘地拈在指尖。“好啊。
”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像玉磬敲击,瞬间穿透了死寂的空气,落进每个人耳朵里。
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赵承宗和苏晚容眼中同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婆母李氏捻佛珠的手指也微微一顿。下一刻,
我的手腕随意地一翻。“啪嗒。”清脆的玉器磕碰声,在这落针可闻的花厅里,
响得惊心动魄。那块代表着靖安侯府主母尊荣的玉牌,被我像丢一块顽石般,
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扔在了面前堆满珍馐佳肴的紫檀木桌面上。它滚了两滚,
撞到一只盛着燕窝羹的甜白瓷碗边缘,停了下来,温润的光泽映着满桌油腻的菜肴,
显得无比讽刺。“抬她为贵妾,自然没问题。” 我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动作从容优雅,仿佛只是要离席去更衣。目光掠过赵承宗瞬间变得错愕铁青的脸,
掠过苏晚容那来不及收起的狂喜和一丝慌乱,
最终定格在婆母李氏终于睁开、带着震惊和一丝愠怒的眼睛上。我的笑容加深,
眼角眉梢都舒展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肺腑的轻松和恶意。“不过,” 我顿了顿,
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以后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微微倾身,
靠近赵承宗,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我、再、也、不、管、了。”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包括上首那位“菩萨”。转身,裙裾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毫不犹豫地朝着花厅外走去。
“夫人!” “玉娘!” “你站住!”身后传来赵承宗气急败坏的怒吼,
婆母李氏带着颤抖的惊叫,还有苏晚容那假惺惺的、带着哭腔的“姐姐息怒”。
宾客席上更是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我充耳不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反而加快了几分。守在外面的春桃立刻迎了上来,脸色煞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紧紧跟在我身侧,低声却急促地说:“夫人,
车马在后角门备好了。按您的吩咐,咱们院里要紧的东西,
还有账房的钥匙、对牌、库房册子,连带着您自己所有嫁妆的契书,全收拾好了,都装车了!
刘管事和账房的老周,也在角门外候着!”“好。”我只吐出一个字,
心头那口憋了十五年的浊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脚下生风,
穿过一道道惊愕、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通往自由的角门。角门外,
两辆结实低调的青篷马车早已等候。车旁站着几个人影,都是我的心腹。为首的刘管事,
侯府外院的总管事,五十多岁,精瘦干练,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沉稳。
他旁边是账房的老周,花白胡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言而喻。还有几个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仆妇和护卫,个个神色肃穆,眼神坚定。
没有多余的言语,我朝刘管事微微颔首。他立刻会意,沉声指挥:“快,扶夫人上车!
”春桃搀扶着我,迅速登上第一辆马车。帘子放下的一瞬间,
隔绝了身后那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侯府。马车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
发出骨碌碌的轻响,像是碾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我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初夏夜晚微凉的草木气息,混杂着一点尘土的味道,
却无比清新,无比自由。“夫人……”春桃看着我,欲言又止,眼圈还是红的,
但更多的是担忧,“我们…我们去哪儿?侯爷他们……”我睁开眼,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去柳叶巷,我那处陪嫁的小院子。至于他们?” 我嗤笑一声,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让他们自己‘欢喜’去吧。从今往后,侯府是死是活,
是富是穷,都与我柳明玉,再无半分干系。”“可是,”春桃绞着手指,
“库房钥匙、账册都在我们这儿,府里那些管事婆子,很多都是您一手调教出来只听您话的,
还有田庄上的那些庄头……这…这府里怕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乱?
”我轻轻抚摸着袖口细腻的苏绣纹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乱就对了。不乱,
他们怎么知道,这十五年的太平富贵,是谁用血汗换来的?不乱,他们怎么明白,
离了我柳明玉,他靖安侯府,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大概以为,我不过是耍耍性子,
闹上一闹,过几日便会自己收拾包袱,灰溜溜地回去,
继续当那个任劳任怨、还要替他们养野种的‘贤惠主母’吧?” 我抬眼,
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灯火映照得光怪陆离的街景,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做梦。
”马车在寂静的柳叶巷深处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前停下。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陪嫁产业之一,
地段僻静,胜在干净雅致。院子提前几天已由绝对忠心的老仆打扫出来,此刻灯火通明,
安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惬意。不用鸡鸣即起,
去伺候那个永远挑剔的婆母梳洗用膳;不用殚精竭虑,
算计着府里几百口人的嚼用、人情往来、田庄收成;更不用对着赵承宗那张虚伪的脸,
强压着恶心扮演贤妻。每日睡到自然醒,在院子里侍弄侍弄母亲留下的几株牡丹。
午后烹一壶清茶,翻翻闲书,或者叫上春桃她们几个心腹丫头,
在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打几圈叶子牌。刘管事和老周也搬到了隔壁院子住下,
他们本就是我的陪房,并非侯府奴籍。偶尔,老周会抱着账本过来,
低声向我禀报一些外面听来的风声。“夫人,”老周捋着他那把山羊胡子,
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侯府那边,果然开始乱了。”“哦?”我捏着一颗水灵灵的樱桃,
慢悠悠地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怎么个乱法?”“先是库房。
”老周压低声音,“您一走,钥匙带走,账册也带走,
侯爷指派了他那个远房侄子赵贵去接管库房。那赵贵就是个眼皮子浅、手脚还不干净的蠢货!
头一天就闹了大笑话,连库存多少匹锦缎都点不清,急得抓耳挠腮。偏偏前几日,
礼部侍郎府上嫁女,早先定好的添妆贺礼——两匹云锦、一套赤金头面,
愣是找不到对应的库房号牌记录!那赵贵支支吾吾,推三阻四,
最后胡乱拿了些次品凑数送去。结果,啧啧,被侍郎夫人当众退了回来,好一顿奚落,
侯府的脸都丢尽了!”我轻轻吹了吹茶盏里浮起的茶叶沫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云锦和赤金头面,是我特意收在库房最里间暗格里的,钥匙只有我和老周有。号牌记录?
自然被我“不小心”夹在带走的账册里了。赵承宗想靠他那帮酒囊饭袋的亲戚顶事?做梦。
“这还不算,”老周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田庄上的麻烦更大!
前几日突降暴雨,城西清河庄那片低洼的稻田眼看就要被淹。往年这时候,
您早就亲自去盯着,或者派得力管事带人提前加固堤埂、疏通沟渠了。可如今呢?
庄头派人急报侯府,管事们推诿扯皮,都说要请示侯爷。侯爷在哪儿?嘿,
正陪着那位新抬的苏贵妾在城外别院‘静养’呢!等信儿送到,黄花菜都凉了!
听说那几百亩眼看就要抽穗的好稻子,全泡了汤,颗粒无收!庄户们怨声载道,
差点闹到府衙去!”我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丝冷嘲。清河庄那片地,地势是低,
但土质肥沃,只要排水及时,向来是产出最好的。可惜,
我那些费尽心思改良沟渠、组织庄户防汛抗涝的法子,都记在我脑子里,
随着我一起“罢工”了。赵承宗和他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苏晚容,
懂得什么叫“粒粒皆辛苦”?“还有更绝的,”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
“夫人您还记得,每年这时候,咱们府里都要往宫里、还有几位老亲王府上送夏冰吗?
”我点点头。这是维系京中顶级人脉的重要关节。
冰窖的选址、储冰的法子、运送的路线和打点,哪一样不是我亲自过问,
耗费无数心血才经营得滴水不漏?连宫里几位有头脸的公公,都认我柳明玉的情面。
“侯爷大概觉得这是小事,随便交给了一个管事去办。结果呢?送进宫的冰,
半路上就化了大半,送到时只剩下些冰水!惹得司礼监的刘公公大发雷霆,
直接把人轰了出来,说侯府如今是越发不成体统了!至于亲王府那边,送的冰倒是没化,
可分量足足少了一半!王爷府上的管家当场就冷了脸,话都没让多说一句,直接退了回来!
听说侯爷知道后,气得砸了书房一套前朝官窑的茶具!”“噗嗤。
”旁边的春桃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
我摩挲着腕上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这也是我的嫁妆,心情无比舒畅。人脉?
没有我柳明玉亲自维系打点,没有那些恰到好处的“心意”和“体面”,他赵承宗算哪根葱?
真以为顶着个侯爷的空名头,就能在京城这潭深水里横着走了?“侯爷现在呢?
”我淡淡地问。“焦头烂额呗!”老周撇撇嘴,“库房亏空,田庄绝收,人脉断绝,
外面债主也开始上门了——往年都是您用嫁妆银子或者府里其他进项悄悄周转填补的窟窿,
如今您一撤手,那些旧账可不就都翻出来了?侯爷四处找钱,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那位苏贵妾,听说为着置办新首饰、扩建别院的事,还跟他闹了几场,嫌他小气呢!
”“老夫人呢?”我又问。“老夫人?”老周摇摇头,“起初还端着,骂您不识大体。
可眼见着府里真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偷奸耍滑,管事们中饱私囊,
连她日常用度都开始克扣了——她最爱吃的血燕,厨房竟敢拿次等的官燕糊弄!前两日,
听说她老人家在自己佛堂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念珠,还气晕过去一次。”我端起茶盏,
轻轻啜了一口。李氏,我的好婆母,享受了十五年我带来的富贵尊荣,
默许甚至纵容她儿子的荒唐。如今,也该尝尝这富贵坍塌、无人可依的滋味了。“夫人,
您说,”春桃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侯爷和老夫人,会不会……来求您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