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没人告诉我近邻能近到天天在电梯里演冤家路窄。尤其当这个近邻，
是住我对门3102的江浔。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在这该死的电梯里。我，沈山月，
刚结束加班，饿得前胸贴后背，抱着一份豪华加辣螺蛳粉外卖，满脑子都是酸笋的销魂味儿。
电梯“叮”一声停在31楼，门开。江浔正好要出去，一身清爽的运动装，额角还带着点汗，
像刚夜跑回来。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脚步快了点。我俩在门口狭路相逢。
他胳膊肘一带。我手里那碗承载了全部希望的螺蛳粉，脱手飞出。
“哗啦——”塑料盖子弹开。红油汤汁，酸笋豆角，还有那几片颤巍巍的叉烧，
精准无比地泼在了他限量版的白色球鞋上。空气凝固了三秒。
浓烈又霸道的气味瞬间充斥整个轿厢。江浔那张堪称艺术品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他低头，
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鞋子，又抬眼，盯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钉在电梯广告牌上。
“我新买的！”他声音压抑着火星子。我心脏一抽，那鞋我知道，抵我小半月工资。
但饿极了的委屈和惊吓让我脱口而出：“你走路不长眼啊！”“我不长眼？”他气笑了，
指着地上的狼藉，“你抱着这种生化武器进电梯，还有理了？”“什么叫生化武器！
这是美食！国粹！”“国粹？我看是精神污染源！”我俩就站在31楼电梯门口，门敞着，
对着满地狼藉和彼此眼里的火光，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保洁阿姨骂骂咧咧地上来收拾残局，
终结了这场“螺蛳粉战争”。从此，梁子结下了。这栋楼的电梯，成了我俩的战场。
他嫌弃我上班总卡点，在电梯里疯狂按关门键，好几次差点把我关外面。
我则在他夜跑回来一身汗进电梯时，故意捏着鼻子，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噫，
一股汗臭味……”他投来死亡凝视，我回敬一个假笑。他抱怨我周末在家放摇滚乐太吵。
我投诉他半夜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太大。物业调解群里，我俩的名字经常成对出现，
后面跟着一串邻居们无奈的“哈哈”表情包。3101和3102，
成了全楼著名的“冤家对门”。日子在鸡飞狗跳中滑过。直到那晚，整栋楼毫无预兆地停电。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正窝在沙发里看恐怖片，尖叫声和屏幕骤黑几乎同时发生。
吓得我魂飞魄散，手机也不知道甩哪儿去了。黑暗放大了恐惧，窗外风声呜咽，像鬼哭。
我摸索着想去找蜡烛，结果膝盖狠狠撞在茶几角上，疼得我眼泪直飙，蹲在地上直抽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笃笃笃。不疾不徐。但在死寂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也格外吓人。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捂着膝盖不敢出声。“沈山月？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点不确定的声音。是江浔？我愣住了，一时忘了回应。“沈山月？
你在里面吗？没事吧？”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似乎有点着急。我挣扎着站起来，
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凑近猫眼。外面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我在。”我小声应道。
“你还好吗？我刚好像听见你这边有动静？”他追问。“没…没事，就磕了一下茶几。
”我有点尴尬。门外沉默了几秒。“开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打开了门。黑暗里，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站在门口，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散发着微弱的光。是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给。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我下意识接住，触感冰凉坚硬，是个强光手电筒。
“物业群说电路故障，维修可能要后半夜。这个你用。”他言简意赅。我攥着手电筒，
冰冷的金属外壳渐渐被手心捂热。黑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哦…谢谢。
”我声音有点干巴巴的。“嗯。”他应了一声，没动。黑暗中，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
还有手电筒投在地面那一小圈光晕。气氛莫名有点僵。“那个…你，有蜡烛吗？
”我打破沉默。“有，在屋里。需要给你几根？”他问。“好…好啊，谢谢。”我再次道谢，
感觉自己像个复读机。他转身回屋，很快又出来，递给我几根粗粗的白蜡烛和一盒火柴。
“小心点，别把房子点了。”他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好像没那么刺了。“……知道了。
”我接过蜡烛。他好像点了下头黑暗中不确定，然后转身，带上了他自己家的门。
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手里沉甸甸的，是手电筒和蜡烛。心里也沉甸甸的，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原来这冰块脸邻居，也不是那么没人情味？
那场停电像个小插曲，并没有立刻改变我们的相处模式。电梯里碰到，依旧是大眼瞪小眼，
互相嫌弃。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比如，他按关门键时，
手指会在开门键上方停顿零点几秒，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赶不上。再比如，他夜跑回来，
进电梯前会先在楼道里站一会儿，散散热气。
虽然他还是会在我放音乐时在群里发个“注意音量”的表情包，但语气好像缓和了一丁点？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荡开一点点涟漪。真正打破僵局的，是一只猫。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我们这栋楼的、瘦骨嶙峋的橘猫。某个周六下午，我下楼取快递，
刚走到一楼大厅，就听见一阵凄厉的猫叫，伴随着几个小孩兴奋又有点害怕的嚷嚷。“快看！
它躲在电梯下面！”“好脏啊，会不会咬人？”我循声望去，
几个半大孩子围在电梯井旁边的安全门那里探头探脑。物业的赵师傅正拿着根棍子，
一脸为难地想把猫赶出来，但那只猫缩在角落，龇着牙，浑身炸毛，叫声充满恐惧。
“赵师傅，怎么回事？”我走过去问。“哎呀，沈小姐，不知哪来的野猫，
钻到电梯井下面那个维修空隙里了，赶不出来，怕它伤到人，也怕它乱跑卡住出事。
”赵师傅擦擦汗。那猫很小，估计也就几个月大，橘黄色的毛沾满了灰，显得更瘦，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人。我心里一软。“我来试试吧。”我说着，蹲下身，
尽量放轻动作靠近那个角落。“小心点啊沈小姐！”赵师傅赶紧提醒。
我嘴里发出轻柔的“啧啧”声，慢慢伸出手。那猫警惕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怕，小可怜，出来好不好？”我尽量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僵持了几分钟，
它似乎感觉到我没有恶意，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低吼也变成了委屈的呜咽。
就在我试图再靠近一点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和熟悉的冷淡嗓音：“怎么了？”是江浔。
他大概是刚回来，手里还拎着超市的购物袋。“江先生，有只野猫钻下面了，沈小姐在弄呢。
”赵师傅解释。江浔没说话，把购物袋放在一边，也蹲了下来，就在我旁边。
他的存在感太强，那只刚放松一点的猫又紧张起来，往角落里缩得更深。“你这样不行。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我有点恼：“那你来？”他居然真的“嗯”了一声。然后，
在我和赵师傅惊讶的目光中，他起身快步走向物业前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前台小姑娘点点头，很快拿了一小包东西递给他。他走回来，再次蹲下，
手里多了一小包……猫条？他撕开包装，一股浓郁的鱼肉香味飘了出来。
他把猫条挤了一点在手指上，慢慢伸向那个角落。“咪咪，过来。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那只饿坏了的橘猫，
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里挣扎着恐惧和渴望。食物的诱惑终于战胜了恐惧，
它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点点，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江浔的手指。江浔很有耐心，
一点点把猫条往外面引。橘猫被美食勾引着，一步步跟着挪了出来。
就在它整个身体离开那个狭窄空隙的瞬间，江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颈皮，
稳稳地把它提溜了起来。“喵！”小猫惊慌地叫了一声，四肢悬空乱蹬。“别动。
”江浔低喝一声，奇怪的是，那猫居然真的瑟缩了一下，不敢乱动了。他把猫条放在地上，
小猫立刻埋头苦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了。”江浔站起身，
把沾了点猫条的手在纸巾上擦了擦，看向我，“你要管？”我看着他这一系列流畅的操作，
有点懵，下意识点头：“啊？哦…它挺可怜的。”“嗯。”他应了一声，没再看我，
转头对赵师傅说，“赵师傅，麻烦处理下。”说完，拎起他的购物袋，径直走向电梯，
仿佛刚才那个利落抓猫的人不是他。我看着地上狼吞虎咽的小橘猫，又看看电梯门缓缓关闭，
江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闪而过。这人……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那只小橘猫，
被我收养了。给它洗了个澡，驱了虫，买了猫粮猫砂盆，正式入住我家3101。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元宝”。一是因为它橘色像个小金锭，
二嘛……纪念它是我和“冤家”江浔第一次“和平合作”的成果。元宝很粘人，也很调皮。
成了我的新室友后，它似乎对那个曾经把它从电梯井里“拯救”出来的对门男人，
产生了某种执念。只要楼道里一有动静，它就会跑到门口，用小爪子挠门，喵喵叫。
尤其当江浔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时，它叫得格外起劲。有次我开门取外卖，
元宝“嗖”地一下就从门缝里窜了出去，直奔江浔家门口，
对着他家紧闭的门板就开始蹭啊蹭，奶声奶气地叫。我尴尬得要命，赶紧去抱它。刚弯下腰，
对面的门开了。江浔大概是准备出门，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衬衫西裤，衬得人模狗样。
他低头，看着脚边蹭得正欢的小毛团。元宝看到他，更兴奋了，直接竖起尾巴蹭他的裤腿，
还试图往他锃亮的皮鞋上爬。江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立刻抬脚把猫拨开。
我赶紧冲过去，一把捞起元宝，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不懂事，我这就抱它回去！
”“没事。”他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元宝，又落在我脸上，“养得不错，胖了。”“啊？哦，
是胖了点……”我抱着元宝，有点局促。元宝在我怀里还不安分，冲着江浔的方向伸爪子。
江浔看着它那副急切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绕过我们，走向电梯。我抱着元宝回家，关上门，
心里有点怪怪的。他刚才……是笑了吗？元宝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奇妙的纽带。
虽然见面依旧不怎么说话，但眼神交汇时，好像少了点火星子。偶尔在电梯里碰到，
他会看我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元宝身上如果它在我怀里的话，
停留的时间似乎比看我要长那么一点点？元宝则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某天晚上，
我追剧追得正投入，突然发现元宝不见了。家里找了一圈，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
想到它之前总想往外跑，该不会真溜出去了吧？赶紧开门查看。楼道里空荡荡的。
我试着小声喊：“元宝？元宝？”没有回应。我有点慌，
正犹豫要不要去敲江浔的门问问毕竟元宝对他家有种迷之向往，我家门框上方，
靠近他家门的位置，传来一声微弱又委屈的“喵呜~”我抬头一看。好家伙！
元宝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爬到了我家门框顶部的窄窄边缘上，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下不来了。那个位置很高，我踮起脚也够不着。我试着用零食引诱，用玩具逗它，
它只是害怕地缩得更紧，喵喵叫得更可怜。怎么办？我急得团团转。难道要去找梯子？
深更半夜的，我去哪找？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开了。
江浔大概是听到持续的猫叫和我弄出的动静，皱着眉探出头：“又怎么了？
”我像看到救星一样，指着门框上方：“元宝！它卡在上面下不来了！
”江浔顺着我指的方向抬头，看到那个瑟瑟发抖的橘色毛团，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说话，
转身回屋。我正失望，以为他嫌麻烦不管了，结果他很快又出来了，
手里搬着一个……家用折叠梯？他把梯子在我家门口支开，动作熟练地爬了上去。
他个子本来就高，站在梯子上，轻易就够到了门框顶。元宝看到他靠近，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小声地“咪”了一声。“别动。”江浔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低沉而稳定。他伸出手，
稳稳地托住元宝的小身体，把它从狭窄的边缘抱了下来。他抱着元宝下梯子，动作小心。
元宝在他怀里，乖巧得不像话，还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江浔把猫递给我。
我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元宝立刻在我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谢谢！
太谢谢你了！”我真心实意地道谢，看着他额角因为爬高而渗出的一点点细汗。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到我怀里的元宝身上，语气平淡：“看好它。下次未必这么走运。
”“嗯嗯！一定看好！”我连连点头。他收起梯子，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屋。
我抱着温热的元宝，站在门口，看着他关上的门板。楼道声控灯的光线有些昏黄，
落在我和他家门中间那块小小的地砖上。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元宝蹭得，也有点软乎乎的。
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融冰期”。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电梯里狭小的空间不再那么窒息。有时我抱着元宝下楼打疫苗，在电梯里碰到他，
他会瞥元宝一眼，然后很轻微地点下头。元宝则每次都热情地冲他“喵喵”，
仿佛他是失散多年的亲人。我甚至发现，他偶尔会在我家门外放一小袋猫零食？
包装很高级那种。第一次看到时，我还以为是别人放错了。
直到元宝对着那袋子兴奋得直打转。好吧，看来元宝的“外交”很成功。打破这层薄冰的，
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周末下午，天气闷热，我贪图凉快，
只穿了件薄薄的吊带裙出门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水果。刚走到一半，天突然就黑了，
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我暗叫不好，
抱着刚买的西瓜和葡萄拔腿就往回跑。可雨实在太大了，像瓢泼一样。短短几十米路，
等我冲进单元楼大堂时，已经彻底成了落汤鸡。薄薄的吊带裙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冷气一激，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好死不死，电梯门正缓缓打开。
江浔站在里面，一手插兜，大概是准备出门，正好撞见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看着我，
目光在我湿透的头发和滴水的裙子上停顿了一下，眼神有点深。我尴尬得要命，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西瓜，试图遮挡一下：“呃……好大的雨。”他没说话，
侧身让开位置。我低着头快步走进去，尽量缩在角落，湿冷的裙子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鼻尖开始发痒。“阿嚏！”又是一个喷嚏。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
只有我吸鼻子的声音和衣物滴水的细微声响。沉默得让人心慌。我偷偷抬眼瞄他。
他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T恤，衬得皮肤很白。
“几楼？”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啊？31，谢谢。”我反应过来，他帮我按了楼层。
电梯继续沉默上升。就在快到31楼时，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洗衣液味道的外套，
毫无预兆地兜头罩了下来。我眼前一黑，懵了。“穿上。”他命令式的语气，
依旧没什么起伏。我手忙脚乱地把那件宽大的黑色男士外套从头上扒拉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只穿了里面的T恤，正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好像刚才扔衣服的不是他。“我…我不用，
马上就到家了……”我有点语无伦次。“穿上。”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了点不容置喙，
“感冒了传染给猫。”哦，原来是为了元宝。我撇撇嘴，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在了身上。瞬间，
湿冷的身体被一股暖意包裹，鼻尖萦绕的是属于他的、干净又清爽的气息。电梯门开，
31楼到了。他率先走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裹着他的大外套，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走到我家门口，我正准备掏钥匙开门。“等等。”他叫住我。我回头。他走到他家门口，
指纹开锁，推门进去，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家用医药箱？他打开箱子，
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小药盒，递给我。“感冒冲剂，预防一下。”他顿了顿，补充道，
“新的。”我看着那盒药，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酸酸涨涨的。“谢谢……”我接过药盒，指尖碰到他的，有点凉。“嗯。”他收回手，
转身开门进屋。我抱着西瓜葡萄，裹着他的外套，拿着他给的药，站在自家门口。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我身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地板上的轻响。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
但好像没那么冷了。那件外套，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他。洗得香喷喷，
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在我家玄关柜子上。每次开门关门，都能看到。
像个小小的、沉默的提醒。提醒我电梯井下的手电筒和蜡烛，提醒我门框上被救下来的元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