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骨兰因：重生不做笼中雀

“顾言蹊，我会从阎罗殿爬出来，向你讨债。”

绣针穿透绫罗的声响刺得沈微婉耳膜生疼，她猛地睁开眼，指腹触到的不是冰冷的断头台，而是云锦被面绣着的缠枝莲 ，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盏永远亮到天明的油灯。

“小姐，您醒了？”

春桃的声音带着惊喜，正将件石榴红的蹙金绣袄往她身上套，“再磨蹭可赶不上上元节的灯会了，顾公子还在府门外等着呢。”

顾公子。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微婉的心脏。

她猛地推开春桃，锦袄滑落在地，露出腕间青紫的勒痕 —— 那是昨夜刑场上，麻绳留下的印记。

铜镜里映出张十五岁的脸，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左颊的梨涡浅浅，笑起来能盛住半盏桃花酒。

可沈微婉却死死盯着镜中人的眼睛，那里没有少女的天真，只有尸山血海浸泡出的寒意。

“小姐怎么了？”

春桃捡起锦袄，手指被沈微婉攥住，疼得惊呼出声，“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沈微婉没听见。

她的指尖陷进春桃的皮肉，目光却穿透铜镜，落在虚空处 —— 那里本该是“顾言蹊……” 她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在哪？”

春桃被她眼底的狠戾吓得后退：“在…… 在门房等着给您送花灯呢，说是亲手扎的兔子灯，您前儿还说喜欢……”喜欢？

沈微婉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雕花的镜架上，碎成无数尖利的碎片。

她想起昨夜顾言蹊站在高台上的模样，玄色官袍被北风掀起，左眉的月牙疤在火把下泛着红光，手里举着的不是兔子灯，是她父亲的头颅。

“沈侍郎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他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冷得像淬了冰，“沈氏一族，满门抄斩！”

那时她才知道，所谓的通敌证据，不过是他为了攀附三皇子，亲手伪造的兵符拓片。

那个十五岁太学里为她折下第一枝桃花的少年，那个说要八抬大轿娶她过门的顾言蹊，用沈家三百七十口人的血，染红了自己的仕途。

“小姐，您别吓我……” 春桃的哭声将沈微婉拽回现实，铜镜里的少女正死死咬着下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锦帕上，晕开朵妖冶的红梅。

这是上元节。

她猛地想起这个日子。

前世的今天，顾言蹊就是提着那盏兔子灯来沈家提亲的，父亲摸着胡须笑，母亲偷偷塞给她只鸳鸯荷包，而她，红着脸躲在屏风后，听着他对父亲许诺，会用性命护住沈家周全。

“把那件素色的褙子拿来。”

沈微婉松开春桃，声音平静得可怕。

春桃不敢多问，连忙取来件月白绫袄。

沈微婉穿上时，指尖触到领口绣着的并蒂莲 —— 是母亲亲手绣的，后来在刑场上，这朵莲花被血染成黑紫色，贴在她冰冷的锁骨上。

“去告诉顾言蹊，”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人的眼神越来越冷，“我病了，今日不去灯会。”

春桃刚要应声，院外突然传来清朗的笑声：“微婉又在捉弄人？”

沈微婉的脊背瞬间僵住。

顾言蹊穿着件宝蓝色的锦袍，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灯影在他脸上晃动，左眉的疤痕浅得几乎看不见。

他走进来时，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那是她去年生辰送他的和田玉，后来被他用来砸断了父亲的腿。

“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他伸手想抚摸她的发鬓，被沈微婉偏头躲开，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微婉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那双手既写过温柔缱绻的情书，也签下过沈家的灭门圣旨。

她突然抓起妆台上的金簪，抵在自己的心口。

“顾言蹊，” 她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你想娶我吗？”

顾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微婉，别闹。”

“我没闹。”

沈微婉的簪尖又往前送了送，锦袄渗出点殷红，“你若真心想娶我，就去告诉你父亲，把镇国公旧部的兵符交出来。”

顾言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镇国公旧部的兵符，正是三皇子让他从沈家骗走的东西，也是他污蔑沈侍郎通敌的关键物证。

“你知道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眼底的温柔碎成了冰渣。

沈微婉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想起昨夜他在刑场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微婉，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生错了人家。”

原来从一开始，他接近她，对她好，为她折桃花，为她扎花灯，全都是算计。

她的天真，她的欢喜，她捧出来的那颗真心，在他眼里，不过是换取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

沈微婉缓缓放下金簪，血珠在衣襟上洇开，像朵开败的石榴花，“重要的是，顾言蹊，你欠我们沈家的，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顾言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着沈微婉眼底那陌生的恨意，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像换了个人 —— 不再是那个会为了只兔子灯脸红的小姑娘，而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微婉，别说傻话。”

他试图缓和气氛，伸手想去碰她的伤口，却被沈微婉用金簪指着咽喉。

“滚。”

她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带着你的兔子灯，从我的眼前消失。”

顾言蹊的手僵在半空，灯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盯着沈微婉，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好，我走。”

他转身离开，兔子灯的光晕越来越远，消失在月亮门后。

沈微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瘫坐在地。

春桃吓得扑过来想扶她，却被她推开。

她捂住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不是少女的呜咽，是困在地狱里三个月，啃着骨头才能活下去的嘶吼。

父亲，母亲，弟弟……她一遍遍地念着亲人的名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与泪混在一起，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铜镜里的少女泪流满面，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淬了火的钢针。

顾言蹊，三皇子，所有参与那场灭门惨案的人……她抬起头，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红。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要做执棋人，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沈家三百七十一口亡魂。

上元节的灯火照亮了半个京城，沈微婉却在这片璀璨中，看到了通往地狱的阶梯。

而这一次，她要拉着所有仇人，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