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爷子的葬礼,我去了。作为沈家几代宿敌的姜家人,也作为老爷子最后的入殓师。
灵堂里,哀乐与百合的香气混合,凝成一种悲悯的粘稠。我站在人群末端,
像一粒错投的沙砾,安静地看着沈熄——那个身穿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寒松的男人。
他接手家族不过三年,手段却比他那位叱咤风云的爷爷还要狠厉。突然,他越过人群,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探照灯,直直地钉在我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来。我心头一跳,
下一秒,家族律师走上前,清了清嗓子,
当众宣读了遗嘱的最后一项:“……本人名下所有非股权类资产,
包括但不限于房产、现金、收藏品,全部赠予姜月初小姐。”1.满堂死寂。
如果目光能杀人,我已经被沈家人的眼神凌迟了无数遍。我站在原地,
指尖下意识地抚平衣角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里的惊涛骇浪。我只是来完成工作的,
顺便,送这位可敬的对手最后一程。可沈老爷子这临终一笔,却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
“荒唐!”沈熄的二叔第一个拍案而起,“大哥这是老糊涂了吗?把家产给一个外人,
还是姜家的丫头!”附和声四起,像一群被惊扰的乌鸦。我没有看他们,
我的视线只落在沈熄身上。他始终没有说话,那张英俊得近乎冷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看着我,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罩住。葬礼不欢而散。
我收拾好工具箱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他拦下。“姜小姐,”他声音低沉,
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遗嘱即刻生效,你需要搬过去。”“搬去哪里?”我问,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他递给我一串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我掌心一直凉到心底。
“老爷子的老宅,现在是你的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根据遗嘱附加条款,
作为资产监管人,我也会住进去。”2.我没得选。拒绝,等于公然挑衅沈老爷子的遗愿,
沈家那群饿狼会立刻把我撕碎。我甚至怀疑,这是沈熄的圈套。用一笔天降的遗产作饵,
将我这条鱼钓进他的鱼缸里,再慢慢观赏我的垂死挣扎。毕竟,我们两家的仇怨,
已经刻在骨子里了。第二天,我开着我那辆破旧的小车,停在了半山腰那栋气派的庄园门口。
沈熄已经等在那里,身旁是两个穿着制服的佣人。
他看着我从车里搬出一个工具箱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眉头不易察明地蹙了一下。
“你的东西就这些?”“我是个入殓师,沈先生,”我抬头看他,语气无波无澜,
“我的工作是与逝者为伴,生者的东西,够用就好。”他似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沉默片刻,
才侧身让我进去。“我的房间在哪?”“二楼朝南,主卧。”他答得很快,
仿佛演练过无数遍。我点点头,没再多问,径直上了楼。那曾是沈老爷子的房间,如今,
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属于我的、消毒水的清冷气息。我成了这座华丽囚笼里,
最名正言顺的囚徒。3.同居的日子,比我想象的更……诡异。沈熄像个幽灵,
总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我半夜渴醒下楼喝水,能看见他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指尖夹着烟,猩红的火点明明灭灭,像野兽的眼睛。我早起去院子里晨跑,
他已经结束了锻炼,赤着上身,汗水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充满雄性的张力。
他不说一句话,却用无处不在的存在感,将我的空间一寸寸侵占。这天,我接到工作电话,
城南发生了一起意外,需要我立刻过去。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却被他堵在了门口。
“去哪?”“工作。”“我送你。”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必,我自己有车。”“你的车,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开到半路抛锚,是想让你的客户在原地等你一晚上?
”我心一沉。他怎么知道我的车有问题?不等我细想,他已经抓起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不容我挣脱,将我塞进了他的车里。4.车内空间逼仄,
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和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他开得很稳,却很快。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冷不丁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熄?”他目不斜视,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履行遗嘱,监管你的安全。”“我的安全不需要你监管。
”“是吗?”他忽然转头看我,车厢内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姜月初,
你真以为那笔遗产是馅饼?你忘了十年前那场火了吗?”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十年前,姜家老宅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切,
也烧掉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所有人都说那是意外。“你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在发抖。他却不再说话,重新将视线投向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
车子抵达目的地,我几乎是逃一样地冲了下去。背后,他灼热的视线如芒在背。
5.那晚的工作格外不顺。逝者是个年轻的女孩,因为抑郁症从高楼一跃而下。
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那种绝望,像病毒一样渗透进我的皮肤。我花了很长时间,
才将她破碎的身体修复完整,让她能体面地离开。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工作间,
已经是凌晨四点。我以为沈熄早就走了。可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静静地停在路灯下。他靠在车门上,身影被拉得很长,指间的烟蒂落了一地。看到我,
他掐灭了烟,直起身子朝我走来。“结束了?”我没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我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瞬间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我愣住了。“别误会,”他声音依旧冷硬,“你病了,会影响资产的稳定性。”我低下头,
闻到他外套上淡淡的烟草味,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轻轻敲了一下。
6.回到庄园,我把自己扔进浴缸,热水也冲不散骨子里的疲惫和寒意。十年前那场火,
又开始在我脑海里燃烧。我记得刺鼻的浓烟,烧得滚烫的门把手,
还有……一双把我从窗户推出去的手。我一直以为那是求生的幻觉。可沈熄今天的话,
像一颗石子,在我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洗完澡出来,
我看见沈熄站在我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喝了再睡。”他把杯子塞进我手里。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沈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垂下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知道什么?”“关于那场火。”他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张网,越收越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许久,他才抬眼看我,
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海。“早点睡吧,姜月初。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说完,
他转身离开,背影决绝。7.我开始失眠。沈熄成了我梦里的常客,
有时是十年前那个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有时是现在这个喜怒无常、掌控一切的男人。
他对我,好得毫无道理。他会记得我随口一提想吃的菜,第二天餐桌上就会出现。
他会默不作声地把我那辆破车送去修理厂,换回一辆崭新的。
他甚至会禁止我深夜再去接任何工作。他的控制欲,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生活。
我反抗过,争吵过,可每一次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总有千万种理由,让我无法辩驳。
“你是沈氏资产的受益人,你的安危就是沈氏的安危。”他总是这样说。直到那天,
我工作室的合伙人老陈急匆匆地跑来找我。“月初,我们被人举报了!
说我们违规处理医疗废料,现在卫生部门要来查封!”我心一凉。工作室是我唯一的寄托,
绝不能出事。我立刻赶回去,却在门口看到了沈熄。他正和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交谈,
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凌厉。看到我,他走过来,把我护在身后。“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怎么回事?”“有人恶意举报,”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是沈家的人。我的二叔。
”8.“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无法理解。“因为你。”沈熄的目光沉沉,
“他们动不了我,就只能从你下手。姜月初,你还不明白吗?你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讽刺。最安全的地方,却也是最不自由的囚笼。“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