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头血大周,景元三年,冬。靖安王府,清霜院。寂静的卧房内,
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沈清霜蜷在榻上,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她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今日,
是她与萧夜珩成婚三周年的日子。门被猛地推开,灌入的寒风让烛火剧烈摇曳。
萧夜珩一身玄色锦袍,面若冰霜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府里的王医,
手中端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白玉碗和一把锋利逼人的银匕。
“王爷……”沈清霜撑着虚弱的身子想坐起来,声音细若游丝。
萧夜珩的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分毫,径直对王医下令:“动手。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立刻上前,死死按住沈清霜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床上。
冰冷的衣襟被粗暴地扯开,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不要……”沈清霜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她剧烈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哀求:“王爷,
求你……任何血都可以,为何偏偏是心头血……”萧夜珩终于看向她,
那双曾让她沉沦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不耐。“只有你的心头血,
对如烟的病才最有效。”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寒风更冷,“这是你身为王妃的本分。
”王医手中的银匕泛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入。剧痛传来,沈清霜的身体猛地一颤,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温热的、鲜红的液体,从心口涌出,
被一滴不漏地接入那只白玉碗中。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同流逝,她的四肢渐渐冰冷。很快,
一碗血取满了。婆子松开手,她像个破败的布偶般软软倒回榻上。王医草草为她上了金疮药,
便躬身退下。萧夜珩亲自端起那碗尚在温热的血,转身便要离去。“王爷!
”沈清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角,卑微地乞求,“今日……是我们的结缡之日,
你……能不能……”“结缡之日?”萧夜珩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
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一般,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话语,是淬了毒的利刃,字字诛心。
“沈清霜,你该庆幸你的血对如烟还有用。否则,你这王妃之位,早就该让出来了。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记住你的本分。”门被关上,隔绝了内外。门外,
传来他清晰的吩咐:“看好王妃,明日午时,柳姑娘还需一碗心头血做药引。
”沈清霜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看胸口渗血的纱布,眼中的光,一点一点,
彻底熄灭了。第二章 无妄之灾取血的伤口尚未愈合,沈清霜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
她靠在窗边,看着庭院里一夜之间积起的薄雪,了无生趣。就在这时,
院外传来一阵娇弱的问候声。“姐姐,听说你身子不适,如烟特地炖了些参汤来看你。
”柳如烟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裙,未施粉黛的脸楚楚可怜,由侍女搀扶着,
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手上,果然捧着一盅参汤。沈清霜没有力气应付她,
只冷淡道:“我不需要,你身子弱,还是自己留着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柳如烟柔柔一笑,将参汤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走到沈清霜身边,
“王爷最是担心姐姐的身体了,姐姐可千万要保重,不然……王爷会心疼的。
”她口中说着关心的话,眼中却满是毫不掩饰的炫耀与得意。沈清霜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侧过身,避开柳如烟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柳如烟仿佛被一股大力推倒,整个人向后摔去,手中的参汤洒了一地,而她自己,
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她的侍女立刻扑了上去,哭喊着,同时用手指着目瞪口呆的沈清霜:“你好狠的心啊王妃!
我家姑娘好心来看你,你竟然因为嫉妒,推倒我家姑娘,谋害王爷的子嗣!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清霜甚至没明白过来。而萧夜珩,就像是算好了时辰一般,
裹挟着一身怒气冲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裙摆间隐有血迹的柳如烟,
和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沈清霜。“王爷!王爷救我!
我们的孩子……”柳如烟哭得梨花带雨,向他伸出手。“沈清霜!
”萧夜珩的怒吼如平地惊雷。他甚至不给沈清霜任何解释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
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毒妇!”他抱起柳如烟,对赶来的下人下达了命令,
声音冷得能冻结骨髓:“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拖出去,给我跪在雪地里!没有我的命令,
不准起来!”沈清霜被打得口角溢血,整个人都懵了。她想辩解,想说自己没有推她,
可迎上的,是萧夜珩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睛。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单薄的中衣根本抵御不了严寒,冰冷的雪水迅速渗透,刺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
一夜过去,雪越下越大,几乎将她埋没。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旧疾复发,
身体的最后一点温度也被这无情的风雪彻底夺走。在她昏死过去之前,
她似乎听到了王医的禀报——柳姑娘只是动了胎气,孩子……保住了。原来,
连流产都是假的。这场弥天大祸,不过是她为她精心设计的一场戏。而她的丈夫,
是那最投入、最不辨真假的看客。第三章 家族之辱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沈清霜被拖回房中时,已只剩半条命。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字:“冷……”相府那边终于得了消息。沈清霜的母亲,当朝丞相夫人,
心急如焚地带着人赶到靖安王府,却被府兵拦在了门外。“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王妃。
”侍卫长面无表情地传达着命令。“放肆!我们是王妃的娘家人!我女儿在府里生死不知,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丞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正在此时,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萧夜珩负手而出。他看都没看焦急的沈家人一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口。
“本王还当是谁,原来是相爷府上的人。”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刮过众人,“怎么,
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善妒、恶毒,谋害本王的子嗣,如今倒有脸来王府兴师问罪了?”这番话,
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整个相府的脸上。“你……你血口喷人!
”沈夫人气急攻心,“我女儿清霜是何等品性,我们最清楚!定是有人构陷于她!”“构陷?
”萧夜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证据确凿,人尽皆知。本王没将她休弃出门,
已经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了。”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用只有沈家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与其在这里丢人现眼,不如回去好好想想,
当初是如何费尽心机,将一个病秧子塞进王府,攀附权贵的。本王留着她,
不过是因为她的血还有用。别给脸不要脸。”字字句句,诛心刻骨。他不仅定了沈清霜的罪,
更是将整个相府钉在了耻辱柱上。攀附权贵,
教女无方……相府的人最终被屈辱地“请”走了。消息传到卧房内,
一直昏迷的沈清霜悠悠转醒。一个好心的老嬷嬷没忍住,将门外发生的事偷偷告诉了她。
她听完,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帐幔。
娘家……是她最后的依靠和尊严。如今,这最后的依靠,也被萧夜珩亲手斩断,碾碎成泥。
在这座偌大的王府里,她沈清霜,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仰仗的东西了。她被彻底孤立,
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良久,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那笑声,
比哭声更绝望。第四章 死灰复燃的最后一击沈清霜被彻底囚禁在了清霜院。
那场雪地里的跪罚,仿佛抽走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暖意。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终日卧在榻上,连咳嗽的力气都变得微弱。窗外的梅花开了又谢,
她却像是被遗忘在这方寸院落里的一抹幽魂,静静等待着彻底消散的那一日。
下人们对她避如蛇蝎,每日的餐食都只是冷硬的馒头和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
放在门口便匆匆离去。她不在意,也早已尝不出任何味道。这日,那扇紧闭了许久的门,
再一次被推开。依旧是那道她曾痴恋了数年的身影,萧夜珩。他还是那身玄色锦袍,
面容冷峻,仿佛踏入的不是王妃的寝殿,而是一间关押囚犯的牢笼。他身后,
王医和两个婆子鱼贯而入,手中的白玉碗和银匕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柳如烟的身子又“不适”了。沈清霜缓缓地、艰难地转过头,望向萧夜珩。她的眼神里,
没有了往日的哀求与悲伤,甚至没有了恨意。那是一片死寂的荒原,空洞得骇人。
萧夜珩对上她的目光,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烦躁。他厌恶这种眼神,仿佛在控诉他,
又仿佛……彻底将他摒弃在外。“动手。”他移开视线,冷冷吐出两个字。婆子上前,
熟练地按住她。这一次,沈清霜没有任何挣扎,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她甚至没有闭上眼睛,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的帐幔,那上面绣着的并蒂莲,
是她当年满心欢喜亲手绣上的,如今看来,只剩无尽的讽刺。冰冷的匕首刺入心口,
她瘦弱的身体仅仅是微微一颤。血,顺着刀口流出,滴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夜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慌。往日里,
她会哭,会求,会用那双含着泪的眼睛看着他,让他既厌烦又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意。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他忽然觉得这碗血,烫得惊人。取完血,王医照例为她上药包扎。
从始至终,沈清霜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萧夜珩端着那碗血,脚步竟有些迟疑。他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喉咙干涩。斥责她装神弄鬼?还是警告她安分守己?在这样一双死寂的眼眸面前,
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她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那是她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桌上,有封信。
”萧夜珩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床边的矮几上,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他走过去,拿起。
信封上没有署名。他抽出发黄的信纸,上面是几行熟悉的字迹,却因主人的虚弱而颤抖扭曲,
几乎不成形状。和离书> 吾妻沈氏清霜,于归三年,未有所出,善妒成性,德行有亏,
累及王府声名。今,自请下堂。从此,一别两宽,生生世世,再不相见。愿王爷与柳姑娘,
鸾凤和鸣,佳偶天成。没有一句怨怼,没有一句指责,只是平静地陈述,然后决绝地割裂。
她甚至……替他写好了休弃她的理由。“生生世世,
再不相见……”萧夜珩捏着信纸的手指猛然收紧,纸张被攥得变了形。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杂着莫名的恐慌,在他胸中炸开。她凭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说“再不相见”?她的命,她的血,她的一切,都属于他靖安王府!
他猛地回头,想去质问那个女人,却发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背对着他,
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是一种煎熬。第五章 金蝉脱壳,烈火新生那封和离书,像一根刺,
深深扎进了萧夜珩的心里。他没有允,也没有驳,只是将那封信锁进了书房的暗格,
仿佛这样,那上面的字就能失去效力。他下令加倍看守清霜院,却又刻意地,
不再踏足那个地方。他不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逃离,正在这死水般的寂静中悄然进行。
策划者,是那个曾偷偷告诉沈清霜府外消息的老嬷嬷,她是当年陪着沈母嫁入相府的旧人,
也是看着沈清霜长大的。眼见自家小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早已心生死志,
决定拼上这条老命,为小姐搏一条生路。王府后墙一处荒废的狗洞,被她悄悄清理了出来。
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城外备下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和几件平民的衣物。万事俱备,
只欠一个天衣无缝的时机。时机,在三天后的一个风雪夜来临了。风很大,卷着雪花,
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清霜院内,那扇久经风霜的木窗被吹得“哐哐”作响。深夜,
一声凄厉的“走水了”,划破了王府的宁静。火,是从沈清霜的卧房烧起来的。
干燥的木质结构,借着凛冽的寒风,火势瞬间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快救火!
王妃还在里面!”下人们乱作一团,提着水桶冲向火场,但风助火势,
熊熊烈焰如同一只巨大的凶兽,吞噬着一切,根本无人能够靠近。而此刻,在院落的另一端,
老嬷嬷正背着裹在厚重斗篷里的沈清霜,从早已被黑夜掩盖的狗洞里,艰难地爬了出去。
巷口,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沈清霜被扶上马车,她掀开车帘,
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映着火光的王府高墙。烈火焚烧的,是她的囚笼,是她的过往,
也是“沈清霜”这个人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小姐,别看了,我们快走。”老嬷嬷催促道。
沈清霜放下车帘,隔绝了身后的一切。从此,世上再无靖安王妃沈清霜。
……萧夜珩得到消息时,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那封和离书,就像一个魔咒,让他心烦意乱,
无法安宁。“王爷!不好了!清霜院走水了!”萧夜珩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暴怒。
“又是她耍的什么把戏!”他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为了逼本王允了那封和离书,
她竟敢在王府纵火?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裹挟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赶往清霜院。
他已经想好了,这次,绝不轻饶。可当他抵达时,
看到的却是几乎已成一片废墟的院落和冲天的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烧焦的刺鼻气味和滚滚浓烟。侍卫统领跪在他面前,
声音颤抖:“王爷……火势太大,是从卧房内烧起来的,
里面反锁了……我们……我们冲不进去……王妃她……恐怕已经……”“尸骨无存”四个字,
他没敢说出口。萧夜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不可能。这绝对是她的苦肉计。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给本王搜!”他双目赤红,
状若疯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王找出来!”然而,一夜过去,大火被扑灭,
清霜院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除了几件烧得不成样子的首饰,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个女人,真的就这么消失了。这时,书房的侍卫匆匆赶来,将一物呈上。
那是他之前锁进暗格的和离书。侍卫禀报说,在他离开后,有人撬开了暗格,将信取走,
又在火起之后,将它扔在了他回清霜院的必经之路上。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萧夜珩颤抖着手,再次打开那封信。“一别两宽,生生世世,再不相见。”那颤抖的字迹,
此刻看来,却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他抬起头,
茫然地看着眼前那片死寂的废墟,滔天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巨大而空洞的恐慌。仿佛他的心,被那场大火,连同那个女人一起,
烧成了一片虚无的灰烬。第六章 迟来的真相沈清霜“死”后,
靖安王府并没有如萧夜珩预想中那般,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恢复往日的清净。恰恰相反,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寂,如鬼魅般笼罩了整座府邸。那片被烧成焦炭的清霜院,
成了一块狰狞的伤疤,横亘在王府中央,也烙在萧夜珩的心口。
他再也听不到那压抑的咳嗽声,
再也看不到那个总是在他出现时眼中会亮起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瘦弱身影。
他以为他会感到轻松,甚至快意。可当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处理着枯燥的公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