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裹着碎冰，砸在鹿家老宅青灰色的瓦片上，淅淅沥沥漏进雕花窗棂的缝隙。
沈知意蜷缩在紫檀木床的角落，
指尖反复摩挲着床柱上深褐色的划痕——那是用她母亲留下的银质发簪刻下的，
三百六十二个交错的刻痕已爬满半根床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旧伤。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檀木与雨气混合的霉味，墙角的铜香炉里，龙涎香燃尽的余温尚在，
却驱不散这满室的寒意。“吱呀”一声，厚重的梨花木门被推开，门轴发出老旧的呻吟。
陆承渊立在门框下，黑色手工西装的肩线落满雨星，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凝着一层白雾。
他摘下眼镜擦拭时，指节泛着冷白，无名指上那枚墨玉戒指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亮。
男人将一件玄色狐裘大衣随手掷在床尾，裘毛上的雪粒簌簌落在褪色的锦被上：“穿好，
带你去见个人。”沈知意没有抬眼，目光落在床幔垂下的流苏上，
那是她母亲亲手绣的并蒂莲，如今丝线已泛出灰黄。三个月前，
正是这双手将她从南方小城的医院强行带回，用她弟弟沈知南的病危通知书做饵，
将她困死在这座名为“陆家”的牢笼。父亲公司破产时，
从顶楼坠落的身影砸在雨洼里的闷响，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攥着她的手腕，
反复呢喃“别信陆家”的嘶哑嗓音，
还有小腹处曾有过的微弱胎动……所有碎片在雨声中翻腾，化作喉间腥甜的铁锈味。
“陆总听不懂人话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要么放我走，
要么现在就杀了我。”陆承渊忽然俯身，指腹狠狠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男人的掌心带着皮革手套的凉意，指节用力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他凑近时，
沈知意闻到他领间雪松香混着淡淡烟草味，
那是她曾经熟悉的气息——多年前在父亲公司的年会上，他作为合作方代表致辞，
就是这股清冽的味道。“沈知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淬冰的寒意，“你敢死？
”指尖摩挲过她苍白的唇瓣，像在把玩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弟弟还在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费用够你在南方小城活半年。
忘了你父亲的公司是怎么一夜垮台的？忘了你母亲在疗养院里断药三天后，
是怎么在雨夜咳血不止的？”他松开手，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
“从你父亲签下破产协议那天起，你的命，就已经是我的了。
”两个穿藏青色棉袄的佣人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将她从床上架起。沈知意没有挣扎，
任由她们将冰冷的丝绸衬裙套在身上，外袍是那件带着陆承渊体温的狐裘，
裘毛柔软得令人作呕。梳妆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面色青灰如老宅墙壁的霉斑，
眼底是淬了毒的火焰，唯有唇色在惨白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嫣红，像雪地里溅开的血。下楼时，
客厅那张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男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一道从肘弯延伸至腕骨的狰狞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见她下来，男人抬眸，
那双眼睛很亮，瞳仁是深褐色，眼底却藏着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悲悯，像荒庙里蒙尘的铜佛。
“介绍一下，江叙白。”陆承渊坐在主位的酸枝木椅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我父亲当年收养的孤儿，现在帮我管着城郊的果园。
”江叙白起身颔首，动作带着常年劳作的利落。
他的视线在她手腕上那圈浅淡的镣铐痕迹上停顿了不足半秒，声音低沉如旧木：“沈小姐。
”沈知意注意到他领口处露出半块墨色玉佩，雕工粗糙，
却与父亲书房里那枚失踪多年的旧玉佩形制相似，心头蓦地一跳。车子驶入雨幕时，
沈知意才发现江叙白也坐在副驾驶。陆承渊闭目养神，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
车窗外掠过熟悉的街景，曾经她和父亲常去的点心铺，母亲最爱的花店，
都已换上陌生的招牌。市中心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呛得她鼻腔发酸，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
沈知南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被单还要苍白，喉间插着管子，胸脯微弱地起伏。
主治医生摘下眼镜擦拭：“沈小姐，骨髓配型找到了，
但后续的排异治疗费用……陆先生预付的款项只够维持到下周末。”走出病房时，
江叙白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他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她掌心。
沈知意触到他指尖的薄茧，像握着一块被雨水浸凉的石头。“陆总书房的保险柜里，
有鹿氏集团17年的原始账目备份。”他的声音混着楼梯间的风声，
“密码是19980715。我知道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纸条上的数字沾着水渍，
沈知意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她想起父亲失踪的玉佩，想起江叙白那道疤痕，
想起陆承渊书房里那扇常年上锁的紫檀木门。雨越下越大，打在消防通道的铁皮屋顶上，
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像某个濒死之人的心跳。回到老宅的第三日，沈知意开始学着“温顺”。
她会在陆承渊晨起时备好温水，会在他看文件时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甚至会在他咳嗽时，
像从前照顾母亲那样，默默递上润喉糖。陆承渊似乎很满意她的转变，不再锁她的房门，
甚至默许她在落雪的午后，去后院那棵老银杏树下散步。庭院里的石桌上覆着薄雪，
沈知意蹲下身捡拾落叶时，总能“偶遇”正在修剪月季的江叙白。男人穿着靛蓝粗布褂子，
手里的园艺剪“咔嚓”作响，剪下的残枝落进脚边的竹筐。
“保险柜的钥匙藏在他床头相框的背板夹层里。”他将一剪子枯萎的花枝递给她，
剪刀的金属柄上凝着霜，“那串珍珠项链是障眼法，真正的机关在相框底座的雕花里，
顺时针转三圈。”沈知意接过花枝，指尖触到他手套上的破洞。
她想起那帧摆在陆承渊床头的照片：年轻的女人穿着月白旗袍，倚在雕花栏杆上浅笑，
眉眼间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为什么帮我？”她低声问，目光落在他小臂那道疤痕上，
“你说你母亲是被陆家逼死的？”江叙白的动作顿了顿，园艺剪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颤音。
他望着远处被积雪压弯的梧桐枝，那棵树的主干曾被雷劈断过，如今却从断裂处抽出新枝。
“我母亲原是陆家的绣娘，”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落雪，
“陆老爷子当年看上了她绣的百鸟朝凤图，想纳她为妾。她不肯，
就被诬陷偷了主母的翡翠镯子，打断右手经脉，赶了出去。那年冬天格外冷，
她冻死在城外的破庙里，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半幅锦帕。”他卷起袖口，
那道疤痕在日光下泛着粉白，“这是我小时候，为了抢回母亲的骨灰坛，
被陆家的护院打断的。”沈知意握着花枝的手微微发抖，枯叶上的积雪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原来这深宅大院里，每个人都带着血与泪的伤痕。三日后的黄昏，陆承渊带回一位不速之客。
林晚晴穿着酒红色香奈儿套装，貂皮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露出腕间鸽子蛋大的钻石手镯。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到沈知意面前，像打量一件陈列品：“承渊，你从哪捡来的野雀儿？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沈知意还未开口，
陆承渊已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男人的掌心隔着衣料传来温度，让她有些不适。
“我的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屋檐下的冰棱，“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林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精心描画的眉峰挑着怒火，却在触到陆承渊眼神时，
硬生生压了下去。深夜，沈知意被门铃声惊醒。林晚晴倚在她房门口，手里捏着一叠照片，
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想救你弟弟？”她将照片摔在沈知意脚边，
上面是沈知南插满管子的病容，旁边站着脸色凝重的医生，“很简单，签了这份协议，
永远离开陆承渊。我保证你弟弟能活到毕业。”沈知意弯腰去捡照片，
指尖触到相纸冰凉的质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走廊尽头冲过来，
一杯温水兜头泼在林晚晴脸上。“林小姐，”江叙白握着空水杯，语气平静无波，
“陆总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沈小姐。”林晚晴尖叫着后退，
昂贵的套装被水浸透，妆面花成一片。她狠狠瞪了江叙白一眼，又怨毒地剜了沈知意，
踩着高跟鞋“噔噔”跑开，留下满室狼狈。“别信她的话。”江叙白递来毛巾，
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陆总今天下午刚给医院打了五百万，
沈先生的后续治疗已经安排好了。”沈知意接过毛巾的手停在半空，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想起今早陆承渊出门前，曾站在她床边看了很久，
眼神复杂得像雾。那晚沈知意做了个梦，梦见父亲站在鹿氏集团的落地窗前，
笑着对她说：“知意，以后这就是你的天下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
温暖得让人想哭。可下一秒，父亲就从高楼坠落，血花在雨幕中绽放成妖异的花。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老宅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沈知南的手术很成功。当他能靠着床头喝小米粥时，沈知意坐在病床边，
看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忍不住发热。“姐，”沈知南放下碗，抓着她的手，
“陆先生其实……人挺好的。”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他跟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
”少年的脸上带着病后的红晕，“就是每天都来看我，给我带城南那家你最喜欢的糖糕。
还跟我说，等我好了，送我去国外学建筑。”沈知南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姐姐的脸色，
“姐，你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其实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沈知意抽回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