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忠魂:这脊梁,我裴约来扛!>我是裴约,潞州一裨将。>李嗣昭将军尸骨未寒,
其子继韬举泽潞叛降大梁。>满城文武,唯我按剑而起:“使君分财飨士,志报国仇!
今郎君背父叛君,裴约宁死,不降!”>泽州孤城,血战十七昼夜。>城破时,
我拄断槊立于尸山之上。>李存勖闻讯长叹:“失一州易,失裴约难!
”---冰冷的雨水顺着残破的垛口流下,混合着城墙上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脚下汇成一道道污浊的小溪。泽州城头,寒风如刀,刮得人脸上生疼。我扶着冰凉的墙砖,
望向城外。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连绵起伏的营帐,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丑陋疮疤,
一直延伸到沉沉的雨幕深处。无数面“董”字大旗在湿冷的北风中狂乱地抖动着,
像招魂的幡。更远处,隐约可见象征梁帝威严的玄色龙旗,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那是梁将董璋的大营,五万精锐,将这座小小的泽州城围得铁桶一般。十七天了。
城下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又被雨水浸泡得发胀发白,散发出中人欲呕的恶臭。乌鸦聒噪着,
在尸堆上空盘旋,黑色的羽翼掠过阴沉的天幕,带来不祥的预兆。城墙上,
我麾下还能站着的弟兄,已不足三百人。人人带伤,甲胄残破,脸上是洗不去的疲惫和血污,
只有那一双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城下蠕动的敌军,燃烧着困兽般的凶光。
“将军……”身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是队正陈七,
他左臂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吊着,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晃荡,
脸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皮肉翻卷,雨水混着血水淌下,更显狰狞。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向那面刺眼的玄色龙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梁狗……连朱温的龙旗都竖起来了……这是要……要赶尽杀绝啊!”赶尽杀绝?
我心中一片冰冷。从少帅李继韬打开潞州城门,跪迎梁使的那一刻起,泽州,
就成了风暴中心一座注定沉没的孤岛。而我裴约,就是这岛上最后一个不肯降下旗帜的疯子。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裹挟着温暖与刀锋般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我。**那一年,
河东大旱,赤地千里。饿殍倒在路边,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我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流民少年,瘦骨嶙峋,倒在潞州城外的官道旁,
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我身边停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刺目的阳光。他翻身下马,甲叶铿锵,蹲在我面前,
没有嫌弃我身上的污秽和虱子。“小子,哪来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一张棱角分明、胡须浓密的脸,眼神锐利如鹰隼,
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温和。是李嗣昭将军!潞州城的守护神!我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只能用尽力气指了指北方家乡的方向。他皱了皱眉,解下腰间的水囊,
小心地掰开我干裂的嘴唇,灌下几口清凉的水。那水,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甘甜的东西。接着,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邦邦、带着体温的胡饼,塞进我手里。“吃!跟我走!潞州城,
有老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这些没爹娘的小崽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力量几乎将我拍散架,却让我冰冷的身躯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他身后的亲兵将我扶起,
架上了一匹驮马。就这样,我进了潞州,进了李嗣昭的军营。
他待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少年兵,与其说是主将,不如说是个粗豪又护短的大家长。
他分财飨士,是真的分!打了胜仗,缴获的财帛,大头都分给有功将士和阵亡者的家小,
他自己只取微薄的一份。我记得有一次,一个从汴梁缴获的、镶嵌着宝石的金杯,
他随手就赏给了在攻城时第一个登上城头、断了三根手指的老卒王胡子。“老王!拿着!
回去给你家婆娘打副好镯子!这玩意儿,老子嫌硌牙!”他大笑着,声音震得营帐嗡嗡响。
而他自己,常常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战袍,靴子磨破了洞也不在意。他总是拍着我的肩膀,
把最烈的酒塞给我:“裴约!好小子!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更有砍不完的梁狗脑袋!
等哪天踏平了汴梁,揪出朱温那狗贼,老子要亲自问问,他凭什么敢害死我李克用叔父!
”他的眼神在提到朱温和李克用时,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执着。
那不仅仅是国仇,更是家恨!他教我武艺,从最基础的握刀姿势教起,手把手纠正我的动作。
他让我做他的亲兵,把守城门的重任交给我这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他说:“裴约,
我看人准!你小子骨头硬,心眼实!这泽州门户,交给你,老子放心!” 那信任沉甸甸的,
压在我的肩上,也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我裴约这条命,是使君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这身本事,是使君手把手教的!这份信任,更是比金子还重!潞泽之地,就是我的家!使君,
就是我的天!可如今……天塌了。我收回飘远的思绪,
目光落在陈七那张因恐惧和伤痛而扭曲的脸上。恐惧是人之常情,
尤其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死亡。我用力拍了拍他仅存的右肩,力量透过冰冷的铁甲:“怕了?
”陈七浑身一颤,猛地挺直了腰杆,独眼里射出凶悍的光:“怕他个鸟!跟着将军,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只是……”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甘和迷茫,
“少帅他……他怎么能……使君尸骨未寒啊!他可是使君的亲儿子!
” 他的独眼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被至亲背叛后那种刻骨的痛和不解。
陈七是使君的老亲兵,看着李继韬长大的,这份背叛,对他的打击不亚于我。“父丧未葬,
尸骨未寒……”我喃喃重复着陈七的话,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砸在冰冷的心湖上,
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意。是啊,棺椁还停在潞州帅府的正堂,
孝布尚未除下,他李继韬,身为人子,竟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梁国的官袍,
对着汴梁的方向叩首称臣!何等讽刺!何等无耻!他践踏的,不仅是使君毕生的信念,
更是我们这些追随使君、将潞泽视为家园的将士们,用血汗和忠诚筑起的根基!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凉和巨大背叛感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我猛地转身,
面向城墙上那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紧握着兵刃的士卒。
雨水冲刷着我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的痕迹,声音却像淬了火的钢铁,在呼啸的风雨中炸开,
压过了城下隐隐传来的敌军号角:“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眼神里有茫然,有恐惧,
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和一丝等待最后命令的决绝。他们大多是潞泽子弟,
他们的父兄或许就曾跟随使君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看看城外!”我手臂猛地一挥,
指向那无边无际的梁军大营和招摇的龙旗,“五万梁狗!要踏平泽州!
要砍下我们的脑袋去领赏!怕不怕?!”短暂的死寂。只有风声呜咽。“怕!
”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哭腔喊了出来,随即被旁边年长的同伴狠狠捅了一下。“怕,很正常!
”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老子也怕!怕死在这冰冷的城墙上,尸体被乌鸦啄食!
怕死了,都没人记得我们是谁!怕死了,还要被扣上叛逆的帽子,遗臭万年!
” 我环视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认同和更深的恐惧,“想想!如果今天,
我们像李继韬那个畜生一样,跪下去!投降了!将来我们的名字会怎么写?‘叛将’!
‘降卒’!我们的爹娘妻儿,在潞州,在泽州,会被指着脊梁骨骂!‘看!
那就是叛徒的家人!’”士兵们骚动起来,眼神更加复杂,恐惧中夹杂着不甘和屈辱。
“但是!”我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阴沉的雨幕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直指潞州方向,
“我更怕对不起一个人!更怕死了,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他!”“使君!李嗣昭将军!
”我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泪的重量。城墙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他待我们如何?!他分财飨士,自己却穿着旧袍!他心心念念,就是要带我们杀进汴梁,
砍了朱温那狗贼的脑袋,为先帝,为无数死在梁狗手中的河东父老报仇雪恨!他尸骨未寒!
棺椁未葬!孝布还挂在潞州帅府!”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剧烈颤抖,
剑尖也在微微嗡鸣。脑海中闪过他塞给我胡饼的手,拍在我肩上的手,
教我握刀的手……最后定格在他得知李克用死讯时,那双瞬间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可他亲生的儿子!李继韬!这个畜生!已经跪在梁使脚下,献上了潞州!
献上了使君毕生守护的基业!献上了我们河东男儿的脊梁!
” 我猛地将剑指向城下那黑压压的梁军,“也把我们!把泽州!把你们!把我裴约!
当成了他投靠新主子的垫脚石!当成他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轰——!
”如同在滚油里泼进冷水,城头瞬间炸开了锅!
压抑了十七天的愤怒、屈辱和被至亲出卖的痛苦,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畜生!
”“忘恩负义的东西!”“使君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啊!”“少帅……不,李继韬!
不得好死!”陈七独眼赤红,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嘶吼道:“将军!您说!怎么办!弟兄们跟着您!是死是活,皱一下眉头,不是爹娘养的!
”“好!”我长剑狠狠劈在身前的雉堞上,火星四溅,“我裴约!承蒙使君厚恩,
受命守此泽州!二十余载!吃的是河东的粮,穿的是河东的甲,领的是使君的俸禄!
使君待我如子侄,托我以门户之重!” 我挺直脊梁,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血污,
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此刻却都燃烧着火焰的脸庞,“我裴约,生是河东的人!
死是河东的鬼!潞泽的脊梁,不能断在我裴约手里!”我猛地将长剑高高举起,
剑锋直指阴沉的天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彻全城的怒吼,
如同要将这漫天的阴霾和屈辱都吼破:“今日!他李继韬背父叛君,认贼作父!我裴约,
宁死于此!绝不降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愿随我者,守此孤城,以死明志!
让天下人看看,这河东,还有不弯的脊梁!还有不忘恩义的血性男儿!”“城在人在!
城亡人亡!”陈七第一个举起残臂,歇斯底里地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城在人在!
城亡人亡!”“不降!死战!!”“让梁狗看看河东汉子的骨头!”“为老帅报仇!
为河东雪耻!”怒吼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席卷了整个泽州城头!那些原本疲惫绝望的眼神,
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悲壮火焰点燃!恐惧被更大的愤怒和一种殉道般的决绝所取代!三百残兵,
三百个伤痕累累的身躯,爆发出震天的战吼,压过了城外的风雨,压过了梁营的号角!
这吼声,不仅是为生存,更是为尊严,为那个给了他们家园和信念的人!就在这时,
城下传来一阵骚动。一队打着白旗的梁军骑兵护拥着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缓缓来到护城河边。
那文官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特制铜喇叭的扩音下,清晰地传上城头,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诱:“城上守军听着!吾乃大梁天子驾前宣慰使!
尔等主将李继韬已明大义,举泽、潞归顺天朝!天子仁德,泽州已成孤城,尔等困守绝地,
徒增死伤!何不效仿尔主,早开城门归降?天子有令,凡弃械归顺者,官升一级,赏钱百贯!
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回应他的,是城头上一片死寂。
三百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下方。没有愤怒的叫骂,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漠然。
这沉默,比任何唾骂都更让那梁使心惊。陈七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
独眼里满是嘲弄。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带着浓痰和血块的唾沫,如同精准的箭矢,
狠狠啐下城头,正落在那梁使马前不远处的泥水里。“呸!”陈七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梁狗!滚回去告诉你那篡位的朱三瞎子!
还有李继韬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泽州城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跪地的孬种!
想让你爷爷投降?下辈子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兵油子特有的刻毒和轻蔑。“对!
滚回去!”“让李继韬那个畜生来!看老子不活劈了他!”“狗官!再多说一句,
老子射穿你的狗嘴!”稀稀拉拉的箭矢,带着守军最后的力气和极致的轻蔑,
歪歪扭扭地射在护城河边,溅起一片泥水。那梁使吓得脸色煞白,在骑兵的掩护下狼狈后撤。
城头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嗤笑声。劝降的喧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沉寂。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城外的梁军大营,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只有雨水敲打帐篷的单调声响。但这死寂,是毁灭风暴降临前的最后喘息!“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心跳的鼓声,猛地从梁军大营深处炸响!它砸在潮湿的空气中,
也狠狠砸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口!脚下的城墙似乎都随之微微一颤!“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一声接一声,连成一片滚雷般的轰鸣!这声音不再是号令,
而是纯粹的、赤裸裸的毁灭宣言!是碾碎一切抵抗的钢铁意志!“呜——呜——呜——!!!
”凄厉到刺穿耳膜的进攻号角,如同无数冤魂的尖啸,猛地撕裂了沉重的雨幕!
这声音充满了嗜血的疯狂,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杀——!!!”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黑压压的梁军步卒,如同决堤的黑色狂潮,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出!他们扛着无数云梯,
推着包裹厚重铁皮、前端尖锐如怪兽獠牙的沉重冲车,
顶着密密麻麻、如同移动森林般的橹盾!
喊杀声、战鼓声、号角声、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掀翻城池的毁灭性声浪,
排山倒海般扑向伤痕累累的泽州城墙!“来了!顶住!”我厉声嘶吼,
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生存与毁灭的最终碰撞!
“弓弩手!仰射!压制!”陈七的独眼瞬间变得血红,仅存的右臂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
残存的弓弩手挣扎着拉开早已软塌、弓弦都被雨水泡得松弛的弓弩,
稀稀拉拉的箭矢歪歪扭扭地射向蜂拥而至的敌群,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
瞬间被黑色的浪潮吞没,效果微乎其微。“礌石!滚木!砸下去!别让他们靠近城墙!
”我抢过旁边士兵手中一根碗口粗、沾满血污的擂木,用尽全身力气,
对着城下一架刚刚搭上垛口的云梯狠狠砸下!“轰隆!”“咔嚓!”擂木带着呼啸的风声,
如同天神掷下的巨杵,狠狠砸在云梯顶端!木屑如同爆炸般纷飞四溅!
攀爬在最前面的几个梁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砸得骨断筋折,
如同破麻袋般跌落下去,砸翻了下面一片人!但这微不足道的损失,根本无法阻挡狂潮!
更多的云梯如同雨后毒笋,密密麻麻、疯狂地搭了上来!无数面目狰狞的梁兵,口衔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