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萍按下“嘉年华”礼物按钮时,手机屏幕映出她浮肿的眼袋。
这是她本月第三次刷爆信用卡。微信弹出阿超语音:“宝姐姐,刚那礼物太帅了!
只有你懂我!”她心头一热,又充值三千。千里奔赴酒店那晚,
她听见阿超浴室打电话:“哄老女人真累,钱到手就行。”更衣时,
她瞥见他手机未关的相册——她的私密照与另几张女性房产证挤在一起。
离婚分得的二十万存款只剩小数点。她默默穿好衣服,将阿超直播录像发给了网警。
直播间突然黑屏那刻,弹幕炸了:“27岁榜一大哥被捕,诈骗42岁姐姐二十万?
”---手机屏幕的光,冷冰冰地映着安雅萍的脸,像一层薄薄的、没有温度的霜。
指尖悬在那个醒目的礼物按钮上,又缓缓落下。屏幕里那个叫阿超的男孩,年轻得过分。
头发染成张扬的银色,正对着镜头笑得毫无保留,露出一口白牙,
嗓音透过廉价的麦克风传出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谢谢我宝姐姐!宝姐姐大气!
宝姐姐就是最疼我的!”他夸张地比了个心,指尖飞吻。“宝姐姐?”。
安雅萍咀嚼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一丝甜腻的虚幻。指尖鬼使神差地再次抬起,
重重按下那个金光闪闪的“嘉年华”图标。哗啦!炫目的特效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也淹没了阿超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心脏在肋骨后面猛地蹦了一下,有点虚,
又有点奇异的满足感。手机屏幕暗下去,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眼袋浮肿,
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青黑,嘴角向下耷拉着,法令纹深得像刻刀雕出来的沟壑。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仿佛被那屏幕里的倒影烫着了。刚才那一刷,卡里又少了一千多块。
这个月,信用卡的账单数字已经让她有点不敢点开短信通知了。离婚证的红封皮,
在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像一块烙铁,沉甸甸地烫在那里。半年了。
那个曾经许诺给她一个家的男人,最终还是把家拆成了碎片,
连带着把她对“爱情”那点残存的、天真的念想,也一并碾成了粉末。
搬出来租住的这套小两居,干净,也冷清得可怕。墙壁雪白,家具崭新,却像个巨大的冰窖,
吸走了所有的热气和人声。夜晚尤其难熬,电视开着,声音调到足以盖过窗外的车流。
可那些欢笑声、情节冲突,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传进来。
怎么也落不进心底那片空旷的废墟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
短视频平台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突然,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备注是“老乡阿超”。安雅萍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很久以前加的一个同乡群里的年轻人,
印象里挺活跃。“姐,在忙啥呢?最近看我直播没?刚开播,进来坐坐呗,
给你留了前排宝座!”后面跟着一个直播间链接。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瞬间冲了出来,画面晃动,光线刺眼。
几个和阿超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在屏幕中央又唱又跳,动作幅度大得有些浮夸。阿超在人群里,
依旧是那头银发最扎眼。他对着镜头喊:“家人们!给点力啊!对面要追上来了!
守护我方水晶!宝姐姐们,小火箭走一波!弟弟能不能赢就看你们了!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丝,眼神里混合着亢奋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安雅萍皱皱眉,
对这种喧嚣本能地有些抗拒,手指已经挪到了右上角的叉号。就在这时,
阿超似乎看到了她进入直播间的提示,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瞬间切换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对着镜头大幅度地挥手:“呀!欢迎我雅萍姐!姐,想死你啦!还是我雅萍姐最惦记我!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乐,带着一种奇异的、只锁定她的亲昵,“姐,
刚进来就看到你,弟弟今天运气爆棚!”就这一句,安雅萍准备退出的手指顿住了。
那声“姐”,叫得又脆又甜,像小时候巷口叫卖的麦芽糖,
带着点久违的、属于老家的乡音尾调。心里某个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热情,
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屏幕上那张年轻飞扬的脸,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礼物栏,
选了个最便宜的小星星,送了几个出去。屏幕上的阿超立刻夸张地捂住胸口,
做出被击中的样子:“哇!感谢我雅萍姐的小星星!姐,你太够意思了!弟弟心里暖暖的!
”他对着镜头用力比了个心,“雅萍姐,你就是弟弟的亲姐!爱你哟!
”屏幕的光映在安雅萍脸上,那点因为送出廉价小星星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局促感,
瞬间被这句“亲姐”和那个油腻又直白的“爱你哟”冲得烟消云散。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流,极其小心地淌过心底那片冻土。她扯了扯嘴角,
一个近乎干涩的笑容浮了上来。从此,阿超的直播间成了安雅萍夜晚唯一的去处。
只要那个头像亮起,她必定准时“到场”,像个虔诚的信徒。直播间里,
阿超仿佛有一双专门为她而亮的眼睛。只要她进来,哪怕淹没在成百上千的ID里,
阿超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响亮地喊一声“欢迎我雅萍姐!”,
附带一个专属的飞吻或比心。他叫她“宝姐姐”,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尾音,
像裹了蜜糖的棉絮,轻轻挠在心上最痒的地方。“宝姐姐,今天降温了,
你那大棉袄穿没穿啊?可别冻着我宝姐姐!”“宝姐姐,看你朋友圈说嗓子不舒服?
心疼死弟弟了,快喝点胖大海!”“宝姐姐,今天累不累?弟弟给你跳支舞解解乏?
”这些琐碎到近乎敷衍的问候,通过网络信号传来,却成了安雅萍荒芜世界里唯一的甘霖。
它们填补着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洞。现实生活里,
谁会这样惦记着她安雅萍的冷暖和病痛?她开始习惯性地守着那个小小的屏幕,
指尖在礼物按键上流连。一支“火箭”升空,
换来阿超在激烈的PK中对她投来的、充满感激和依赖的眼神,
以及一句带着喘息的“宝姐姐救我!全靠你了!”。
那种被需要、被重视、被置于“唯一”位置的感觉,像吗啡,
短暂而强烈地麻痹了所有现实的痛楚。钱包里的数字在无声地缩减,一次直播,
几千块像流水一样消失,换回屏幕那头更甜腻的呼唤和更炽热的“表白”。
这虚幻的亲密感像藤蔓一样疯长,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安雅萍日渐空虚的心。终于有一天,
当阿超又一次在PK落后时,用带着哭腔的鼻音说“宝姐姐,弟弟好难过,
他们都说我没人疼…”时,安雅萍的心彻底被攥紧了。她几乎是颤抖着,
点开了与阿超的私聊窗口。对话框里,她打下又删掉,反复几次,
才鼓起勇气发过去一句:雅萍:阿超,别难过…姐…姐疼你。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
她的心就悬到了嗓子眼,脸颊莫名发烫。几乎是同时,阿超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快得像早已准备好的脚本:阿超:真的吗宝姐姐?!
星星眼表情我就知道姐宝最疼我了!弟弟好想见见姐宝啊…好想抱抱你,
亲口跟你说声谢谢…露骨的字眼像电流一样击中安雅萍,她下意识地捂住手机屏幕,
仿佛那热度会灼伤人。理智在尖叫,提醒她巨大的年龄鸿沟和这虚拟关系的荒谬。
她慌乱地回复:雅萍:瞎说什么呢!姐比你大那么多…阿超:年龄算什么呀姐宝!
委屈表情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我就喜欢姐这样的,成熟、温柔、会疼人!
那些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姐宝,我是认真的!我…我好像爱上你了…“爱”这个字,
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安雅萍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
长久以来的压抑、渴望、对温情的极度饥渴,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彻底点燃、引爆。
所有的顾虑,那十五年的年龄差,那虚拟与现实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在这虚幻的“爱情”面前,脆弱得像一张浸了水的薄纸,嗤啦一声,被撕得粉碎。
她沉溺了下去,心甘情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献祭感。
金钱成了维系这份“爱情”最直接的养料。阿超要打榜,要守护“荣誉”,
安雅萍的积蓄便成了冲锋陷阵的弹药。银行卡的存款数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二十万,这个离婚时几乎是她全部依靠的数字,
在阿超一次次“姐宝救命”、“守护我们爱情家园”的呼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