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沅，沈家嫡女、王修远发妻。
十年间用嫁妆供养夫君青云直上，
却被他将祖传商铺 “借” 给表妹夫张茂，
十年后商铺增值百倍，对方仅以十两银子羞辱抵债，
官府偏袒权贵，断我公道。
我焚尽和离书，誓要讨回公道，
表妹夫当夜暴毙，夫君沦为乞丐。
曾退婚的太子却红着眼跪求复合，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沈沅，
只信手中刀刃与仇恨。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指尖冰凉，几乎要冻进骨头缝里。
“王修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粗陶，“你再说一遍，这铺契，你给了谁？”
我夫君，王修远，新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
他身上簇新的青色官袍还未沾上半点尘埃，此刻正端坐在酸枝木圈椅里，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衬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妇。
他眼皮都没抬，只吹了吹浮沫。
“还能给谁？自然是给表妹夫张茂了。他那商队要周转，一时手紧。都是一家子骨肉，分什么你我？他的，不就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茶盏被他轻轻搁在花梨木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口，砸得我眼前发黑。
那铺子，临着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五间阔朗的门脸，后面带着宽敞的库房和精巧的小院。
那是我沈家几代人的心血，是我爹娘咽气前死死攥着我的手，叮嘱我“阿沅，这是你的根，死也不能丢”的命根子！
更是我沈沅当年十里红妆，压箱底最重的一份嫁妆！
十年前，王修远还只是个破落户的穷秀才。
寒冬腊月，他穿着单薄的旧棉袍，冻得嘴唇青紫，跪在我沈家大门前，指天发誓：“阿沅，我王修远此生若负你，天打雷劈！你沈家的铺子，我必视若己出，待他日我有了前程，定让它日进斗金，光耀你沈家门楣！”
誓言滚烫，犹在耳畔。
十年后，他金榜题名，紫袍加身。
我沈家的铺子，却在他轻飘飘一句“一家子骨肉”里，成了他表妹夫张茂的囊中之物！
“王修远！”我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尖利得刺破这暖阁里虚假的平静，“那是我的铺子！是我爹娘留给我活命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不与我商量，就把它‘借’出去？还一借十年，连张契纸都不立？！”
我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他终于抬眼看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当年大雪里看我时的炙热与卑微，而是像看一件碍眼、蒙尘、早该丢弃的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一丝冰冷的警告。
“沈沅，”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官老爷的威压，“注意你的身份！你如今是官家夫人，不是市井泼妇！张口闭口‘你的’‘我的’，成何体统？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经营？铺子放在张茂手里，赚的银子难道少了你花用？目光短浅！”
他站起身，官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像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下人。
“此事，无需再议。张茂是自家人，信得过。你只管安心在内宅相夫教子，打理好你分内之事。外头的事，自有为夫做主。”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最后的通牒，也是彻底的轻蔑，“莫要再为这些铜臭俗物，失了官眷体面，丢我王家的脸。”
说罢，他不再看我一眼，拂袖而去。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合拢，将他挺拔的背影隔绝在外。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心口那擂鼓般的剧痛。
窗外，春光正好，一树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灼灼其华。
可那艳丽的红，落在我眼里，却刺得双目生疼，像泼洒开的血。
我死死攥着那张轻飘飘的、被他随手丢下的所谓“借据”，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纸上的墨字张牙舞爪——“暂借”朱雀大街沈记绸缎庄予表妹夫张茂经营周转。
暂借十年，分文不取。
十年。
我沈家几代人的心血，我爹娘临终的托付，我后半生的倚仗……就在他这轻飘飘的“暂借”里，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
“夫人……”贴身丫鬟春桃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带着哭腔，“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望着那满树刺目的海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王修远，你好，你真好！
十年寒窗，一朝得志。你飞黄腾达了，便忘了当初是谁在你冻饿濒死时给了你一碗热粥，是谁在你穷困潦倒时用嫁妆供你读书，是谁在你落第颓丧时陪你熬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你更忘了，你今日身上这件光鲜的官袍，脚下这方体面的府邸，有多少是靠我沈沅的嫁妆，靠我沈家那间日进斗金的铺子撑起来的！
相夫教子？官眷体面？王家的脸？
哈！
我沈沅今日才明白，这十年恩爱，不过是我用真金白银，养出了一头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他王修远的青云路，是用我沈家的血肉铺就的！
暖阁里，熏炉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暖意融融。
可我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冷透了。
春桃的手温暖，却暖不了我分毫。她低声啜泣着：“夫人，咱们……咱们去告诉舅老爷？舅老爷定会为咱们做主的！”
舅父？我那个只知钻营、趋炎附势的舅父？他巴不得攀上王修远这新贵，怎会为了我一个外嫁女，去得罪炙手可热的翰林老爷？
我闭上眼，爹娘临终前枯槁的面容在黑暗中浮现。
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我，喉咙里嗬嗬作响：“铺子……阿沅……命根子……守住……”
娘浑浊的泪滚烫，滴在我手背上：“儿啊……莫信……男人嘴……手里……要有钱……”
字字泣血，言犹在耳！
我却像个傻子，信了王修远十年！把爹娘用命守着的基业，拱手送到了豺狼嘴边！
“春桃，”我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心惊的冷硬，“去，把西厢库房那把生锈的旧铜锁给我找来。”
春桃愕然：“夫人？那锁……”
“去！”我打断她，眼神定定地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最盛的海棠，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落下，如同凋零的残血。“再替我……备一把火折子。”
十年恩情？夫妻体面？
从今日起，我沈沅，只信手里攥得住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