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的梅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整个城市都像是浸泡在湿了水的薄棉絮里，
透着一股驱不散的黏腻和阴郁。这雨下得恼人，没完没了，打在车窗上，
模糊了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只留下晕开的光斑流淌，像一场迷离破碎的幻梦。
车子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停下。司机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只白皙纤细的脚踏了出来，脚踝伶仃，踩着一双纤细的银灰色缎面高跟鞋，
鞋尖上点缀着一颗不大不小、恰好夺目的“钻”。接着，
是垂坠感十足、闪着水波般细碎光泽的裙摆——那是件银灰色礼服长裙，设计巧妙极了，
看似简单流畅，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年轻身体美好又不过分张扬的曲线。再往上，
是微露的、线条优美的锁骨，以及一张足以让周围昂贵灯火都黯然失色的脸。
江蔓微微垂着眼睫，任由司机打着伞，将她护送进那扇巨大的、黄铜雕花的旋转门。
门童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惊艳的探究。她目不斜视，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叩击出清脆又异常沉稳的节奏。千把块钱精心淘来的高仿货，
裹在她170cm的身体上，硬生生穿出了六位数的气度。这裙子质感确实还行，
以这个价位来说。她的脖颈修长，肩背挺直，
下颚精巧地扬起一个不高不低、正好显得孤傲又脆弱的弧度。那张脸，在精心修饰的妆容下，
更显出一种精心计算的天然：皮肤是真的白，细腻瓷白，衬得眼波愈发乌黑清澈，
像沉在水底的墨玉，藏好了所有真实的浊气和野心。会场内是另一个宇宙。
郁香气扑面而来：昂贵的香水、醇厚的雪茄、顶级香槟的果香……水晶吊灯如万千星辰坠落，
映着流光溢彩的华服和觥筹交错的虚华。
江蔓的嘴角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初入陌生环境局促的浅笑，目光却像无声的雷达，
迅捷而精准地在人群中无声扫描。目标明确：身家、排名、行业风口，
在她脑子里列着一张无形的表单。一个穿着定制马甲背心的中年男人进入视野，
啤酒肚恰到好处地彰显着养尊处优，手上一枚翡翠戒指，绿得几乎冒油。
江蔓指尖轻轻碰了碰手里握着的酒杯，杯中荡漾的香槟映着她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估量。
还不错，但似乎……还有待观察。她在人流中缓缓行走，像一个优雅又带点好奇的闯入者。
纤细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纤细的杯脚，仿佛那不是玻璃，而是一根羽毛。就在这时，
命运的撞针被扣动。一个穿着笔挺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端着满满的香槟塔，
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体失控地朝她这边撞来。“哎呀！
”服务生的惊呼和周围人群的低呼瞬间同时响起。托盘倾斜，金黄色的液体带着泡沫，
精准地朝着江蔓倾斜的胸口奔泻而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似乎被无限拉长。
江蔓甚至能看到侍应生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过于刻意的惊慌失措。她没躲。
冰凉的液体汹涌地泼洒在胸口、裙摆，银灰色的高级面料瞬间浸透，变成深灰，
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底下内衣的轮廓，狼狈又莫名地……带了一丝惊人的诱惑。
昂贵的伪造瞬间被这场液体事故击穿。巨大的倒抽冷气声响彻周围。“天哪！
” “Oh, dear!” 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有错愕，有同情，有纯粹的看好戏。
江蔓的身体因为凉意微微一颤，但那绝不是退缩。她甚至没有立刻去遮挡，
任由自己瞬间的“脆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然后，她才像猛地回神，
一只手本能地、带着一丝仓皇去遮掩湿透狼狈的胸口薄纱，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
在那片混乱中，精准地捏住了侍应生还没来得及完全撤走的右手腕骨。那力道，握得很死，
绝非一个受惊女孩该有的力度。侍应生吃痛地抽气，
抬头撞上她湿漉漉的、看似无辜又惊惶的眼。那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冰冷锐利地一闪。
下一秒，江蔓的手已经松开。侍应生只感觉袖口的内衬里，
被飞快地塞进了一张折叠得极小、触感熟悉的纸片——钱。他僵住了。江蔓微微侧身，
背对着身后那群投来探究目光的上流人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
吐出了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带着一丝被撞痛般的尾音：“演得好。
” 嘴角甚至若有似无地往上牵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侍应生的瞳孔骤然收缩，
脸瞬间白了。江蔓已经迅速转过身，不再看他。她抬起头，沾着香槟珠的眼睫毛湿漉漉的，
苍白的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和无助，湿透的薄纱贴在身上，狼狈地勾勒出轮廓，
却偏偏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被摧毁的吸引力。像暴风雨后唯一幸存的花朵，被摧折了，
反而美得愈发惊心，更能引人采摘、占为己有。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牵引，
精准地穿过攒动的人头和昂贵的香水烟雾，锁定了不远处那个穿着银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
他就是她的目标，富豪榜新贵，名字刚刚被无数媒体大肆宣扬过的风口人物——刘文启。
他果然注意到了，正朝这边看来。那目光里，先是好奇，
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属于雄性野兽的本能兴奋。
他被她那身湿透的狼狈和楚楚可怜激发出了强烈的“拯救欲”或者说……占有欲。成了。
江蔓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着，像精密的钟表齿轮啮合。现在，
需要一个“意外”的退场。她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那动作很轻，指尖微微颤抖，
像蝴蝶翅膀的轻触——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拎起湿漉漉、沉重下坠的裙摆，
用一种尽力维持体面、却又透着股心碎委屈的姿态，
仓皇地朝着会场边缘通向外阳台的落地门快步走去。微凉的夜风立刻从开合的门缝里钻进来，
吹在她湿漉的衣服上，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阳台很大，空旷而奢华，
布置着藤编家具和盛放的白色山茶花盆栽。雨声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些，
像细密的鼓点敲打着玻璃顶棚。空气带着夜晚的凉意和青草混着泥土的湿腥气。
刚刚那幕戏的主角，正需要这片黑暗和冷空气整理一下仪容和心跳，顺便，
等待“关怀备至”的鱼儿上钩。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冷气钻入肺腑，
让血液里的暗流激荡稍稍平复。正要回身，借着玻璃反光整理一下头发，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不远处，山茶花繁茂枝叶的浓重阴影里，斜倚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整个人几乎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
只有指间一抹冰冷的金属光泽在以一种慵懒而精准的节奏翻转、跳跃，
像一个小小的、不断重复命运轨迹的微缩星系——一枚亮银色的硬币。
宴会厅里的喧嚣透过来，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阳台的冷白光晕吝啬地照亮了他身形的边缘。深色的西装，领口一丝不苟，没有一丝褶皱。
这身行头看不出任何浮夸的Logo，但那剪裁的利落感和面料的低调光泽，
无不昭示着一种远超炫耀阶段的东西——一种浸润骨髓的掌控力。他侧脸对着她，
鼻梁的线条在暗影里刻出一道冷峭的直线。即使没有完全看清他的脸，
江蔓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实质，
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嘲讽，
在她身上那件湿透、狼狈的高仿礼服上来回刮擦了一遍又一遍，
精准得不放过每一个粗糙的针脚和褶皱。他早就等在这里。他是这场“意外”的观众。
或者说，是这场戏唯一的评卷人。江蔓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种被捕猎者锁定的瞬间本能的寒气。但她血液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狠劲立刻压了上来。
她停住了去摸发丝的手，站直了身体。没有惊慌失措的质问，只是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湿漉漉的、刚刚还盛满了无助的眼睛，此刻在夜色的阴影里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