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持要接她回家养胎。
沈柔临盆那天,赶上罕见的特大暴雨。
我们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遭遇连环车祸。
沈柔和我被同一根钢筋贯穿身体。
她伤的是肩膀,而我伤的是腹部。
消防员问他先救谁。
梁鑫避开我求救的目光:“我是妇产科医生,先救孕妇!”在场有人骂他没良心不救老婆,也有人夸他心怀大义。
我却偷偷翘起嘴角。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1梁鑫护着沈柔登上那辆救护车远去的时候,我正痛苦地感受着胎停。
腹部下坠撕裂般的疼痛,身下源源不断流出的殷红,无一不在提醒我。
期盼了五年的孩子,没了。
我流下这辈子最后一滴眼泪。
“妈妈对不起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雷声轰鸣,云层中电光闪烁,雨密密麻麻织成巨网笼罩着天地。
再睁眼,我已从网中脱困,赤脚站在抢救室门口。
沈柔羊水破得突然。
当时梁鑫和沈柔紧靠在一起做胎教。
他贴在沈柔孕肚上听胎动,猜测应该是个像沈柔一样的文静宝宝。
同居两个月,我对他们这种程度的亲密已经见怪不怪。
起初我象征性地吵过闹过,梁鑫一口咬定自己对沈柔没有其他心思,只是不忍心看孤儿寡母受罪。
反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不能生育。
我装作理亏,不再多说什么。
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了。
我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做孕妇营养餐。
少油少盐多维生素蛋白,梁鑫多次叮嘱过的。
只听客厅传来一声沈柔的娇哼。
梁鑫一脸紧张地抱着沈柔抓起车钥匙往门外冲,大吼让我动作快点。
我甚至没来得及换鞋就赶紧拎起备产包跟上。
拖鞋在车祸中不知所终,此刻脚底全是伤口。
但我不会再痛了。
因为我死了。
死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走进抢救室。
里面气氛十分焦灼。
沈柔赤裸挺着大肚子躺在手术台上。
主治医师打入缩宫素,梁新作为助产师紧握沈柔的手,教她用力,眼睛却不敢直视她的身体。
沈柔脸颊泛起娇羞的红晕。
很难想象平日里她连内裤都拿给梁鑫看。
“哥哥,我今天分泌物好多,这是孕期正常现象吗?”被我发现,她义正词严地表示这只是医患之间的正常交流,让我不要多想。
梁鑫更是怒斥我作为医生家属,思想龌龊。
一到手术台上,两人反倒矜持起来了。
关注胎动的主治医师目光灼灼直视梁鑫。
“我再和你确认一次,患者是否怀孕?怀孕周数!”梁鑫不明所以,坚定地回答:“是!37周!”我露出一丝笑意。
主治医师命令助手开始全麻,准备剖腹。
一刀,两刀。
突然他手抖得厉害,举着宫颈钳的梁鑫也呆滞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凑过去一看。
层层皮肤脂肪组织下,腹腔里一丁点胎儿的影子都没有。
只有缓慢流动着的浓稠黏液,和一团烂肉。
主治医师厉声喊:“是腹积水!快通知其他科室,联合就诊!”我没忍住笑出声,眼睛溢出泪花。
即便这一幕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此刻心里还是绵绵刺痛。
我的孩子比不过一团烂肉。
不,应该是我这个十年伴他左右的妻子,竟比不过归国两个月的白月光。
沈柔被救回一条命。
所谓的羊水破了,实际上是腹部被积水撑到撕裂。
至于她的“孩子”,被扔在托盘上当成医疗垃圾。
术后主治医师责问梁鑫。
“你从业五年,怎么连患者情况都摸不清楚!”梁鑫嘴唇颤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冷哼一声。
他当然不清楚。
同居的这段时间,但凡他想拿出医生架势劝沈柔去做孕检,都会被沈柔压一头。
“哥哥,我学历比你高,对自己身体情况有数,放心吧。”
2主任丢下一句“这个年度的考核你别想通过了”,匆匆赶去下一台手术。
我以为梁鑫会责怪沈柔隐瞒病情,像每次惩罚我一样。
毕竟考核通过他就能当上副主任,以后的路可以一路畅通。
但片刻的错愕过后,他看向躺在病床上沈柔的目光中只有疼惜。
梁鑫盯着心跳检测仪的屏幕,直至波纹起伏稳定后才松了口气。
婆婆打来电话。
这场特大连环车祸已经上了当地头条。
她左眼皮狂跳,隐隐觉得不安。
梁鑫这才想起我,疲倦地揉揉眉心,将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他再三保证我一定会被救援队送到医院,但还是被婆婆催着去现场找人。
但沈柔没有醒,他怎么舍得离开医院?梁鑫拐了个弯去急救科。
他问接收伤者的同事有没有看到腹部受伤的女人。
同事点点头:“一个受轻伤已经包扎好出院了,一个死了,腹部被钢筋捅穿,可怜还怀着孕,一尸两命。”
梁鑫脸上添了几分愠怒。
他给婆婆回了条语音:“秦意没事,估计是还在闹脾气甩脸子。”
“作为医生家属,一点觉悟都没有,真够丢人的。”
婆婆叹了口气。
“你还在怨恨她?”公公是军人,多年前参与了一次特大火灾的救援行动。
我的父母在那场火灾中丧命,公公也因救我牺牲。
婆婆收养了我。
但梁鑫并没有给我好脸色。
他骂我丧门星,联合院里其他孩子排挤我。
长大后,更是把我当狗一样使唤。
大学毕业那天,梁鑫向沈柔告白,只因沈柔表示可以考虑一下,就高兴得喝个酩酊大醉。
正好撞见刚洗完澡的我,误认成沈柔,拽着我的手腕强制带进他的房间。
第二天醒来,他骂我是的勾引他。
我出于报复心,将床照发给了沈柔。
他俩闹掰,沈柔答应了别人的求爱。
而我和梁鑫彻底决裂。
他会趁婆婆不在家的时候对我实行侵犯。
我曾威胁要举报他。
但他却挑眉讥讽地说:“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这个丧门星,还是我这个军人的儿子?”争执之下,我抄起啤酒瓶朝他割去。
他成了性无能,而我也发现自己怀孕了。
婆婆知道后,干脆撮合我和梁鑫。
我不愿意,悄悄分流,离家打工。
但在上班第一天绝望地遇到梁鑫,他隔着人群对我做口型:“你逃不掉的。”
时间久了,我竟患上斯德哥尔摩,同意结婚。
婚后他更是肆无忌惮地对我实行家庭暴力。
梁鑫皱眉,语气很不耐烦。
“是她欠咱们家的!”“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教训她!”他的话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我身上。
骨子里的恐惧使我害怕地后退一步,习惯性挡住脸。
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挤出个苦笑。
婆婆厉声打断。
“你别再犯老毛病了!”梁鑫嗤笑一声。
“她在我心里一直都只是搭伙过日子的人肉沙包!”“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我摇摇头。
五年了,婆婆依旧对她的儿子抱有期待。
就像她第一次撞见梁鑫家暴时,我对她抱有期待一样。
每次她都会逼着梁鑫向我跪下认错,替梁鑫发誓绝对会改,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然后亲自为我包扎伤口,嘱咐穿高领衣服别让人看到伤口,最后再塞给我一粒金瓜子作为封口费。
到死为止,我已经攒了三十二粒。
3一天一夜后,沈柔悠悠转醒。
得知怀孕的乌龙,沈柔强忍着悲痛向梁鑫道歉。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太自负,连累你了。”
梁鑫摇摇头,温柔地抚去她眼角的泪。
“不怪你,失去孩子你比我更难受。”
医生说沈柔情况不太乐观,一周后要做二次手术清除宫腔息肉,需要提前储备血源预防大出血。
很巧,沈柔的血型和我一致,这也是梁鑫坚持拉着我陪产的原因。
梁鑫再次给我打了电话。
我当然接不到。
手机早就掉在车祸现场,被暴雨冲进下水道。
他压制着情绪发语音,眉心突突跳。
“秦意,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人命关天,小柔需要你的血。”
沈柔轻咬着嘴唇,身体随着啜泣微微颤抖。
“嫂子一定还记恨我。”
“要不算了吧,我不想拖累你。”
梁鑫眼里涌起一股狠意。
“她敢不同意?!”“不同意我就提离婚。
她那么爱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沈柔扑进梁鑫怀里,感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梁鑫身子一僵,环抱住她。
看着这一幕的我遍体生寒。
把爱当成威胁的筹码。
梁鑫,你真够狠的。
我的尸体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医院将我作为失踪人口上报给了警局。
由于伤患者众多,人手不够,梁鑫被喊去帮忙整理逝者仪容,配合警察拍照。
知道尸体是全裸后,沈柔吃醋了,紧紧攥着梁鑫的衣角不准他去。
短短两天,他俩已经打得火热,就差捅破窗户纸。
一旁的同事看出端倪,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沈柔。
“你是在用什么身份约束鑫哥?”“如果让嫂子知道这事,非和鑫哥闹离婚不可。”
我面露苦笑。
梁鑫从来都不允许我出现在他的单位,就连他关系最好的同事也只知道他已婚。
没想到到头来维护我的是陌生人。
沈柔小脸通红,不服气地争辩。
“如果当初不是她拆散我们,现在我才是鑫哥的老婆!”梁鑫一怔,旋即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
同事气冲冲地走了。
沈柔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一时冲动说错话,鑫哥你不会生气吧?”梁鑫摇摇头。
“我知道你放弃我选择另一个人是被逼无奈。”
“当年错的是秦意,不是你。”
情到浓处,氛围正好。
沈柔拉上病床的床帘,勾着梁鑫的腰带将他引到帘子里,主动吻了上去。
暴雨持续下着,大半个城市被淹,地势较高的医院成了孤岛,开始实行每人每日订餐制。
做清宫手术的前两天,梁鑫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血源。
他发给我的那些威逼利诱的话,统统石沉大海。
沈柔虚弱得不像样,小脸惨白。
她床上功夫了得,就连梁鑫有残缺都被伺候得很爽。
这几天他俩趁病房没人就会缠绵,无止境的渴求让她体虚。
梁鑫急得要用结婚戒指换十五个水煮蛋给她补身子。
沈柔摇头,轻轻垂下眼帘,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鑫哥,听说车祸里死了个孕妇,胎盘大补,能不能……”我眼睛一亮,心跳加快,像触电一般每一根汗毛都兴奋地竖起。
终于到这一part了。
梁鑫眼神一震,有些犹豫。
“不行,这是在违法。”
沈柔若无骨般紧贴梁鑫胸膛,眼角泛红,乞求般望向他。
“我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分,但现在情况特殊,不知道下一批补给什么时候来,我怕明天的手术自己挺不过去。”
“车祸死的人那么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丢了个胎盘,更何况还是没人认领的。”
梁鑫不再迟疑,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
“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当晚梁鑫潜入停尸间,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
我摸着肚子含笑看着他割下我的胎盘。
他动作太急,连带着未成形的孩子的碎肉也一并割了下来。
沈柔看到血淋淋的胎盘噘起嘴抱怨:“难道让我生吃吗?”平日里梁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不知道怎么处理。
可能是笃定我不敢背叛他,竟又给我发微信。
“怎么用胎盘做菜?”换作旁人,一定会觉得杀人诛心。
但我非但不恼,反而心情更愉悦了。
最后梁鑫偷偷在厨房煮了一锅开水,像涮猪脑一样,将胎盘和碎肉丢了进去。
4婆婆催促梁鑫再试着联系我一次。
她找过我单位,也冒雨去过我婚前住的公寓,都没见到我的影子。
所有人都说自从这场暴雨开始没再见过我。
梁鑫依旧不相信我出事。
他一口一口喂着沈柔吃胎盘,心不在焉地说:“秦意心情不好就会躲起来。”
“现在说不定早就出了A市去什么山沟沟露营没信号。”
是,躲衣柜,躲床底,躲洗手台下,每次都能被他找到。
所以我找了份户外探险的工作。
虽然只能每个月接一个团,但能远离家七天。
梁鑫起初不同意,但他发现这个工作能让我身上的伤痕有合理解释,我又会按时回家,就随我去了。
婆婆更担心了。
“那万一遇到山体滑坡怎么办?”梁鑫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色。
“现在我被困在医院出不去,怎么找啊?”但很快,我找上了他。
暴雨暂停,但积水未退,天依旧阴沉沉的。
虽然我的身体泡过雨水,肿胀得面目全非。
但警察的面部识别技术很强大。
他们通过医院拍的尸体面部照片,比对A市人口名单,查出了我的身份,通知梁鑫认领。
他正沉浸在沈柔手术成功的喜悦里,根本没注意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于是警察辗转联系上婆婆。
七十八岁的婆婆坐汽艇赶来,看到被雨水泡发胀的我,当即捂着心口跌倒在地,手里不停地盘着佛珠。
她亲自去病房,拉开床帘,拽起正在双人运动的梁鑫,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老婆死了还在这里鬼混!”沈柔吓得缩进被子里嘤嘤哭泣。
梁鑫被打断兴致,咬牙切齿咒骂。
“坏我好事,等会儿最好那个臭婊子先服软道歉。”
但是当他见到那个停尸架时,怔住了。
338号。
正是前天他摸过的那具尸体。
梁鑫揭开盖在我脸上的白布。
他立刻意识到我怀有身孕,震惊难过的表情瞬间化为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