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三年,朝局动荡。太子谋反事发,先帝震怒,将其废为庶人。一时间,
朝中人心惶惶,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我正是在这样的时节,
第一次见到梁麒。那时我已是镇北将军,奉命驻守北境。我永远忘不掉的是那日清晨,
当时我正在校场操练新兵,忽然听见军营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之人一袭玄色锦袍,腰间佩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当时只知皇帝会派遣一位皇子前来历练,但不知是哪一位。
他向来传有好名声甚至就连离京城甚远的军中也偶有传闻,所以士兵在见到来人是他时,
难掩激动。毕竟一个有好名声的皇子比恶名缠身的皇子强些。"是六殿下!""六皇子来了!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行礼。我几步向前,半屈膝行礼。他翻身下马,
动作潇洒利落,"父皇命我前来督军,平定北境叛乱。"朝中局势不稳,
陛下派皇子亲临前线,既是为震慑叛军,也是为历练皇子。"末将闻寒,见过六殿下。
""闻将军不必多礼。"他将我扶起,唇角微扬,带着几分不羁的笑意,
"早就听闻闻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站直身体后,
我才开始悄咪咪观察着他,那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面容。他的眉如远山,斜飞入鬓,
带着几分凌厉之气,却因那双含笑的眸子而柔和了几分。那双眼睛尤其特别,眼尾微微上挑,
瞳色较常人略浅,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他的鼻梁高挺,
线条流畅,鼻尖微微上翘,给这张俊美的脸平添了几分少年气。唇角天生上扬,
即便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此刻更是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正朝我这边看来。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的皮肤不似寻常武将那般黝黑,反而白皙如玉,
想来是久居宫中的缘故。但这白皙并不显得文弱,反而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贵。
一缕黑发从玉冠中滑落,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当他走近时,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那是皇室专用的香料。
这香气与他身上凌厉的气势形成奇妙的对比,既彰显着他的尊贵身份,
又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他的目光灼灼,我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正要答话,
却见他突然伸手,我下意识地侧身一躲,他的手擦着我的衣袖掠过。"好身手。
"他轻笑一声,"方才见你衣领上落了片树叶,本想替你拂去。
"我这才注意到他指尖确实捏着一片枯黄的叶子。他的手指修长白皙,
与我这双常年握剑的粗糙手掌截然不同。自此之后,梁麒便以督军之名常驻军营。
他虽是皇子,却从不摆架子,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有时是视察军务,有时是与我切磋武艺。
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出现在我面前,而我竟不知何时开始也在期盼着他的到来。
直到承平二十四年的那场战争——北境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梁麒和我皆要奉诏回京复命。
那日天色阴沉,乌云压得很低,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我行于他身侧,
身后跟着一队亲兵。山路崎岖,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崖下江水奔腾,发出隆隆的轰鸣。
"子知,"梁麒忽然开口,"你可愿随我回宫?"我侧头看他,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锦袍,
衬得整个人愈发清俊。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我早已习惯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殿下说笑了,"我淡淡道,"末将一介武夫,怕是......"话音未落,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小心!"我猛地扑向梁麒,箭矢擦着我的手臂飞过,钉入身后的树干。
紧接着,数十名黑衣人从两侧山崖跃下,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个队伍。"保护殿下!
"我拔剑出鞘,将梁麒护在身后。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鲜血飞溅,染红了山间的雾气。
梁麒的剑术不差,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个黑衣人突然从侧翼突袭,直取梁麒要害。
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他推开,那柄长剑便刺入了我的左肩。"子知!
"梁麒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乱,那也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字,
虽然明白当时不应该想这个,但仍控制不住分神。我咬牙拔出肩上的剑,
反手刺入敌人的咽喉。温热的血喷溅在我脸上,视线有些模糊。但我知道不能倒下,
梁麒还在我身后。又是一轮猛攻,我们被逼到了悬崖边。江水在脚下咆哮,
激起的水雾打湿了衣襟。梁麒的手臂被划伤,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跳!"我抓住他的手,
纵身跃下悬崖。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梁麒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们坠入江中,冰冷的江水瞬间吞没了所有声音。我拼命抓住梁麒,却被激流冲得东倒西歪。
一块巨石迎面撞来,我下意识地将梁麒推开,自己却被重重击中。"子知!
"我听见梁麒的呼喊,他再一次喊了我的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迫使我想回应他,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江水灌入口鼻,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是梁麒拼命游向我的身影,
和他眼中近乎疯狂的恐惧。我们被冲到一处浅滩。梁麒拖着我爬上岸,
他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手臂上的伤口被江水泡得发白。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颤抖着手撕开我的衣襟,查看我的伤势,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他赶忙将撕下自己本就破碎的衣服,为我包扎。"子知,看着我,
别睡......"他的声音哽咽了。可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也没办法给予他回应。
他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却依然紧紧抓着我的手。"子知......"他艰难地站起身,
将我背起,"再坚持一下......"他的身体在颤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他的血顺着衣襟滴落,在泥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但他始终没有停下,即便踉跄着摔倒,
也会立刻爬起来,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几间茅屋。
梁麒用最后的力气撞开一户人家的门,在主人惊恐的目光中,将我轻轻放在地上,
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救他......"他跪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
"求你们......救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昏倒在地。再次醒来时,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身上盖着粗布被子。阳光从窗棂间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醒了?
"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妇人正端着药碗走来。
她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温柔,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秀之气。
"这里是......"我试图起身,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别动。
"妇人连忙放下药碗,"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肩缠着厚厚的布条,
虽然粗糙,却包扎得很仔细。屋内陈设简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
墙角堆着些农具。"我夫君去镇上买药了,"妇人一边喂我喝药一边说,"你们运气好,
我爹生前是个郎中,我略懂些医术。
"我有些心急的打断妇人的话:"和我一起的那个人......""那位公子伤得更重,
"妇人叹了口气,"高烧不退,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的心猛地揪紧:"他在哪?
""在隔壁房间,"妇人放下药碗,"我带你去看他 "在她的搀扶下,我艰难地挪到隔壁。
推开门,就看见梁麒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上覆着湿布。他的右臂缠着绷带,
血迹已经干涸。"子知......"他在昏迷中呢喃。我踉跄着扑到榻边,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烫,却紧紧回握着我,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位公子昏迷前,
塞给了我们一块玉佩,谁让我们救你。看着那玉佩的样子,想来主人应当很珍惜,
"妇人没有阻止我的行为,只站在一边静静解释着,"但是你们伤的很重,本不想用那玉佩,
奈何家中属实亏空。"我回忆着那块龙纹玉佩,那是梁麒从不离身的东西。
他竟将它交给陌生人,只为救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出声:“公子,你自己也身负重伤,
眼下情绪不宜激动,还是我扶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汉子推门而入,
手里提着几包药材。他生得高大魁梧,却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娘子,药买回来了,
"他抹了把汗,"这位公子醒了?"我正要道谢,却感觉梁麒的手动了动。低头看去,
他正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有些迷茫,却在看到我的瞬间亮了起来。
"子知......"他虚弱地唤道,"你还活着......"我握紧他的手,
眼泪终于落下:"殿……"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眼下不知身处何处,不宜暴露身份,
改口道,“殿安哥,活着,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刚刚醒来的梁麒没有那么多精力思索我话的不对,只一心为劫后余生开心。
在阿秀夫妇的照料下,我和梁麒的伤势逐渐好转。每日疗伤,换药进食,
我们默契地维持着君臣之礼,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异样。梁麒背上的伤口渐愈,
我为他上药时,他偶尔会因疼痛微蹙眉头。阿秀笑说我们感情真好,我却只道是生死之交。
可夜深人静时,我总能想起想起坠江时他紧握我的手,心中泛起涟漪。第三日清晨,
梁麒的侍卫陈锋率援军赶到。看着梁麒,不知怎的我心中莫名失落。临行前,
梁麒赠予阿秀夫妇一些钱财,以示谢意。回京的路上,我们重新拉开了距离。
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仿佛都留在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庄。回京的路程漫长而沉默。
梁麒坐在马车里,我骑马随行在侧。偶尔有风吹起车帘,我能看见他端坐的身影,
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是否是因我拒绝上马车,带伤骑马而生气,虽知不可这么想,
但情感哪能轻易控制。自从援军到来,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六皇子,而我,
依旧是镇北将军。入京那日,皇帝亲自出迎。梁麒下车行礼,我跪在后方,
听着皇帝夸赞他平定北境的功绩。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君臣之礼,
还有这巍峨的宫墙。庆功宴过后,我被重新调回北境驻守。承平二十四年冬,
一纸诏书将我再次召回京城。"陛下体恤闻将军戍边辛苦,特召还京休养。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营帐中回荡。我跪地接旨,心中五味杂陈。北境虽苦,
却是我用鲜血驻守的疆土。如今皇帝一纸诏书就要将我调离,分明是忌惮我手握兵权。
收拾行装时,副将王猛愤愤不平:"将军,这分明是要架空您的兵权!"我摆摆手:"慎言。
"话虽如此,心中却难免不甘。然而想到即将见到梁麒,又不禁生出一丝期待。
自从小村庄一别,我们已经半年未见。不知他的伤势可好。启程那日,
北境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我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城墙,转身策马南下。行至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