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亦华第三次刷新监控界面时，窗外的雨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凶猛。
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一群慌乱的萤火虫，她指尖悬在回车键上，
忽然听见便利店门口的风铃被撞得叮当作响。推门进来的人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
黑色大衣下摆还在滴着水，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衬衫领口。他径直走向冰柜，
脚步有些虚浮，手指在一排啤酒瓶上顿了顿，最终抽了罐最便宜的罐装咖啡。
计亦华的心跳在那瞬间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男人湿透的衬衫勾勒出的肩线，
也不是他抬手抹掉脸上雨水时，露出的那截线条清晰的脖颈。是他转身时，
她看清了他的脸——余景年。这个名字在她的少女时代里，像被反复调试的代码，
藏在无数个深夜的草稿纸背面，藏在每次路过华景科技大楼时加快的脚步里，
藏在她后来选择编程时，那个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隐秘动机里。他显然没认出她。
余景年靠在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拧开咖啡罐的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仰头灌了一大口，
喉结滚动的弧度让计亦华想起高三那年的运动会，他冲过1500米终点线时，
也是这样急促地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那时她坐在看台上，
手里攥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直到他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瓶盖都没拧开过。
“一共六块五。”计亦华的声音有点发紧，她低头扫了条形码，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双手现在握着咖啡罐，指腹有薄茧，
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大学时参加编程大赛，为了赶项目熬了三个通宵，
不小心被碎玻璃划到的。她在行业报道的照片上见过这道疤，像个隐秘的标记。
余景年从钱包里抽钱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眉头瞬间拧紧，
接起电话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说了方案没问题……资金链的事我会解决……别催了。
”挂电话的动作很重，咖啡罐被他捏得变了形。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像是有场无声的风暴在里面盘旋。计亦华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却又停住了。外面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模糊了街对面的霓虹。他大概是没带伞，也或许是，根本没力气在意这场雨。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从柜台下抽出了一把伞。那是她放在这儿备用的，天蓝色的伞面，
边缘有点磨损，还是大学时买的。“这个，你用吧。”余景年回头时，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在对自己说话。当他看清计亦华递过来的伞，迟疑了几秒才接过去，
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谢谢。”他的声音很哑，
带着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客气。”计亦华低下头，
假装整理收银台的零钱，“伞不用还了。”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听见伞被撑开的声音，
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被雨声一点点吞没。直到风铃的余响彻底消失，
她才敢抬头看向窗外。雨幕里，那个黑色的背影走得很慢，天蓝色的伞面在灰蒙蒙的雨里，
像一点固执的光。那天晚上，计亦华提前关了便利店的门。她住在店后面的隔间里，
十平米的空间堆满了编程书籍和旧电脑零件。她坐在电脑前，却一个代码也敲不进去，
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倒映出搜索框里的字——“华景科技 融资受阻”。
新闻跳出来的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他眼底的疲惫。那个曾经在大学报告厅里，
意气风发地说要“用代码改变世界”的少年，如今正陷在资本的泥沼里。
计亦华点开自己的加密文件夹，里面躺着一个未完成的程序。那是她业余时间写的，
一个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资金流向追踪系统，原本只是觉得有趣，现在却突然有了别的意义。
她盯着屏幕上跳跃的光标，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
最终敲下了一行注释：“测试对象：华景科技”。三天后的凌晨，计亦华收到一封陌生邮件，
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一个IP地址和一句“速来”。
她用自己写的追踪程序查了查，发现IP指向华景科技总部大楼的服务器机房。
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抓起外套冲出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便利店的卷帘门升起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华景科技的大楼亮着零星的灯，
机房在地下三层。计亦华凭着几年前参加黑客大赛时记下的安保漏洞，避开监控溜了进去，
刚绕过服务器阵列，就看见余景年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拆机工具，眉头紧锁。“你怎么来了？
”他抬头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焦虑覆盖，“这里不安全，赶紧走。
”“服务器被植入了恶意代码，”计亦华蹲到他身边，目光扫过屏幕上乱跳的错误提示，
“对方用了多层加密，看起来是冲着你们的融资数据来的。
”余景年的动作顿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收到了匿名邮件。
”计亦华没说那封邮件其实是她自己拦截到的，也没说她早就通过后台数据，
发现有人在暗中攻击华景科技的系统，“别拆硬件了，物理隔离没用，他们用的是逻辑炸弹，
时间一到就会自动扩散。”她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开机速度快得惊人。
余景年看着她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代码像活过来一样流动，
那些他和技术团队熬了两天都解不开的加密层，在她手下一层层剥落，
露出里面跳动的倒计时——还有四十分钟。“你是……”余景年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计亦华？”计亦华敲键盘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嗯。”高三那年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他想起那个总坐在教室后排，抱着编程书啃的女生，想起运动会结束后，
他在操场边捡到的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用马克笔写着一个小小的“计”字。
后来他在编程大赛的报名表上见过这个名字，却总也没能和那张模糊的脸对上号。
“你怎么会……”“大学学的计算机，”计亦华打断他，眼睛仍盯着屏幕，
“现在算个自由职业者。”她没说自己当年为了能和他考同一所城市的大学，
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刷题上；没说她毕业后拒绝了大厂的offer，
留在这家离华景科技最近的便利店打工，白天看店，
晚上写代码；更没说她每次在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都会把报道里的每一个字都读遍，
像在解读一行复杂的代码。倒计时剩下十分钟时，计亦华终于找到了解除逻辑炸弹的密钥。
当屏幕上跳出“清除成功”的提示时，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余景年递过来一瓶水，和当年她没送出去的那瓶很像。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你，我们公司这次就完了。
”“举手之劳。”计亦华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和那天在便利店一样凉。
机房的空调有点冷，余景年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咖啡味。“其实，
”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服务器的指示灯上，“高三那年运动会，我看到你了。
”计亦华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手里拿着矿泉水，”他笑了笑，眼里的疲惫散去了些，
露出少年时的轮廓，“我本来想过去拿的，结果被教练叫住了，回头就没看见你了。
”她想起那天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因为看到他和班长笑着说话，
因为觉得自己手里的矿泉水太廉价，因为那点小心翼翼的喜欢，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那瓶水，”计亦华低下头，声音有点闷，“我后来扔了。”“挺可惜的。”余景年看着她，
“我那天其实很渴。”服务器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像某种无声的心跳。
计亦华忽然想起那个雨夜，他拿着她的伞走进雨里的背影，
想起自己加密文件夹里那个以他名字命名的程序，想起这么多年来，
那些藏在代码里的、不敢说出口的心事。“余景年，”她抬起头，目光撞进他的眼里，
像代码终于找到了对应的密钥，“恶意代码的来源，我大概能查到。如果你信得过我，
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余景年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和高三那年在领奖台上的一样，
干净又明亮，带着点少年气的笃定。“我信你。”那天之后，
计亦华搬进了华景科技的临时办公室，就在余景年的隔间隔壁。他们一起分析数据，
追踪攻击者的IP，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醒了就分享同一杯速溶咖啡。计亦华发现，
余景年喝咖啡还是喜欢加两勺糖，
和他当年在编程大赛的休息区里一样；他思考时会下意识地转笔，笔杆敲在桌面上的节奏，
和她记忆里教室后排的声音重合；他还是会在熬夜后眼底泛红，
只是现在多了些她没见过的、属于成年人的坚韧。余景年也发现了计亦华的秘密。
他在她落在桌上的笔记本里，看到了夹着的一张旧照片——那是高三毕业照，
她站在最后一排，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前排的他身上。他还发现，她写的代码里，
藏着很多以“YJN”为前缀的变量名，那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在解决危机的第三个深夜，
他们终于锁定了攻击者的真实地址——是竞争对手公司的技术总监。
余景年看着屏幕上的证据，松了口气，转头却看见计亦华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
像是在梦里也在解一道复杂的题。他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动作很轻。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的便利店，她递伞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冲进来机房时眼里的光，
想起这么多年来，那些被时间掩埋的、未曾说出口的瞬间。他在她身边坐下，拿出手机，
翻到备忘录里存了很久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几年前在旧书市场淘到的一本编程笔记，
扉页上有个小小的“计”字，字迹和他捡到的那瓶矿泉水上的一模一样。他一直没舍得扔，
总觉得冥冥之中，会再遇到这个名字的主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他看着沉睡的计亦华，轻轻说了句：“我也是。”后来，华景科技成功完成了融资，
恶意攻击的事情也得到了妥善解决。庆功宴上，有人起哄让余景年说说这段时间的感想，
他拿起话筒，目光却看向角落里的计亦华。“我想起很多年前，在一个雨天，
有人给了我一把伞。”他笑了笑，声音温和，“那把伞我一直留着，天蓝色的，
边缘有点磨损。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和有些事，就像那把伞一样，
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一直陪着你，走过所有的风雨。”计亦华站在人群外，
看着台上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加密文件夹里的那个程序。她回去后打开看了看，
发现最后一行注释是自己某天深夜写下的：“爱是可循环的代码，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
就进入了无限循环。”庆功宴结束后，余景年送计亦华回便利店。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脚步声敲出默契的节奏。
“便利店打算关了吗？”余景年问。“嗯，”计亦华点头，“华景科技给我发了offer。
”“太好了。”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那以后，
我们可以一起上班了。”“余景年，”计亦华看着他，忽然想起那个没送出去的矿泉水瓶，
想起那个雨夜的伞，想起这些年来所有的等待和重逢，“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知道。”余景年打断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递到她面前——那是一把天蓝色的伞，边缘确实有些磨损，
伞骨上还留着当年她用马克笔写的、几乎看不清的名字缩写。“这把伞，”他的声音很轻，
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像我一直记得，高三那年，看台上有个女生，
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等了我很久。”计亦华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原来那些被她藏在代码里、藏在岁月里的心事，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秘密。
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重逢，其实是命运早就写好的程序，在某个雨天的便利店，
在某个凌晨的机房，在无数个被时间串联起来的瞬间里，悄然运行。余景年伸手，
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指尖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样温暖。“计亦华，”他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地说，“这次，换我等你了。不管多久都等。”计亦华看着他，忽然笑了，
眼泪却流得更凶。她想起自己写过的一行代码：“当两个孤独的变量相遇，
就会产生爱的函数，无限循环，永不终止。”此刻，她觉得这句话，
终于有了最完美的运行结果。计亦华入职华景科技那天，
余景年特意让行政清空了他办公室隔壁的隔间。百叶窗拉开时，阳光斜斜地淌进来，
落在她新买的机械键盘上，键帽上的荧光绿字符像撒了把星星。“咖啡机在茶水间，
”余景年倚着门框，手里转着那支她眼熟的黑色水笔，
“但我建议你自带速溶——公司的豆子磨得太粗，像在喝中药。
”计亦华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测试代码，屏幕跳出“hello world”时，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主机的嗡鸣。
这场景和她十七岁时在日记本里写的“如果有天能和他一起写代码”几乎重合，
只是当年的草稿纸上，这句话被划掉了三次。他们的默契像是藏在代码里的注释，
不用明说却彼此了然。余景年开会时总在第三个议题后走神，
她会准时递上一杯加两勺糖的咖啡；她调试程序时习惯咬着下唇，
他会默默把润唇膏放在她手边——和高三那年运动会后，
他悄悄放在她桌洞里的那支一个牌子。变故发生在一个周五的傍晚。
计亦华刚破解完一个防火墙漏洞，手机突然弹出条加密信息，
发件人是攻击华景科技的那个技术总监。
信息里只有一张照片：她十七岁时在黑客论坛用的ID截图，
后面跟着行字：“想让余景年知道你的过去吗？”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那个ID是她年少时的秘密，曾用它黑进过学校的成绩系统，只为改高自己和余景年的排名，
让两人的名字能在榜单上挨得近一点。这件事像根刺，藏了八年，她从没想过会被人挖出来。
“怎么了？”余景年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把手机塞进抽屉。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
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浅疤——是大学时帮她抢回被偷的笔记本电脑时，
被小偷划的。当时她只顾着哭，连句谢谢都没说。“没事，”计亦华盯着屏幕，
指尖却在发抖，“刚发现系统有个后门，得连夜补上。”余景年没说话，只是走到她身后，
轻轻按住她敲键盘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带着熟悉的安定感。
“我见过那个ID。”他忽然说，声音低得像叹息，“在大学图书馆的旧论坛存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