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那份三年期的婚姻合约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白纸黑字，条款清晰。甲方，顾家；乙方，姜芷。我，姜芷，将与顾家独子顾觉结婚，为期三年。作为回报，顾家将支付我父亲全部的医疗费用，并额外提供一千万现金。
合约的另一侧，附着一张男人的照片。顾觉。天穹集团的掌舵人，一个活在财经传说里的名字。照片上的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纸张。
可惜，一个月前，一场离奇的车祸，让这位天之骄子成了植物人。
而我，一个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的破产千金，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
顾家的女主人，我未来的婆婆罗美兰，坐在我对面，端着一杯名贵的红茶，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姜小姐，我们顾家需要一个‘儿媳妇’来冲喜，也需要一个女人来堵住外界的悠悠之口。这三年，你只需要扮演好‘顾太太’这个角色。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三年后，拿钱走人，两不相欠。”
她的语气，像是在谈一笔再普通不过的生意。
我，就是这笔生意里的商品。
“我明白。”我低下头，在乙方的位置，签上了我的名字。
为了躺在ICU里，每天花费数万的父亲，我没有别的选择。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婚礼办得低调而奢华。
来宾不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独自一人站在台上，身边，本该是新郎的位置，空空如也。
顾觉，我的新婚丈夫，正安静地躺在楼上卧室的医疗床里。
司仪在台上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词，台下的宾客们交头接耳，投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同情、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像一个精致的木偶，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就在神父问我“是否愿意”时，异变突生。
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行行彩色的、半透明的文字。它们像视频网站的弹幕一样，从我眼前飘过，带着戏谑和吐槽的语气。
来了来了！年度最惨女主！开局就嫁植物人！ 前面的别走，我赌一包辣条，婆婆马上就要开始作妖了！ 冲喜？二十一世纪了还搞封建迷信，豪门的脑子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心疼女主三秒钟，这婆婆一看就是顶级绿茶+扶弟魔的配置，后面有得受了。
我猛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因为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可那些弹幕，依旧清晰地飘在我眼前。
我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神色如常，似乎只有我能看见这些奇怪的文字。
“姜芷小姐，你愿意嫁给顾觉先生，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吗？”神父又问了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骇。
“我愿意。”
在我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弹幕刷得更欢了。
“我愿意”？姐们，你马上就要不愿意了！ 高能预警！婆婆罗美兰已经锁定目标，准备发动第一次攻击：签署‘婚内财产补充协议’！ 那协议就是个天坑！签了等于净身出户，三年后一毛钱都拿不到！ 快跑！听我的，现在就跑！从台上跑下去，跑得越远越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
婚内财产补充协议？
婚礼仪式一结束，罗美兰果然把我叫到了书房。她脸上的假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和我之前签的婚姻合约放在一起。
“姜芷，这是补充协议。”她的指尖点了点文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签一下。内容很简单，只是声明你自愿放弃对顾觉婚内财产的任何权利。当然，我们承诺给你的那一千万，三年后还是会给你的。”
我看着那份协议，脑子里回响着弹幕的警告。
来了吧！我就说吧！经典套路之“假装大方，实则挖坑”！ 这老太太坏得很！主合约里根本没提财产的事，她加这么一条，就是为了以后赖账！ 别签！千万别签！签了她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拿不到钱！比如污蔑你婚内出轨，让你净身出户！
我握着笔的手，渗出了冷汗。
罗美兰见我迟迟不动，脸色沉了下来。“怎么？不愿意？姜芷，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别给脸不要脸。”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没有那些弹幕，我此刻恐怕已经因为害怕和妥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现在……
我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无辜又茫然的微笑。“阿姨……不是，妈。我不是不愿意签。只是……我不太懂这些。”
我把文件推了回去，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绞在一起。“您也知道，我们家以前……这种事都是我爸处理的。我怕我签错了，给您和顾家添麻烦。”
哟！女主开窍了！这波“装傻白甜”我给满分！ 对对对！就这么演！把锅甩出去！ 只要我不懂，麻烦就追不上我！学到了学到了！
罗美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温顺好拿捏的破产千金，竟然会跟她打太极。
“能有什么麻烦？”她不耐烦地说，“让你签你就签！”
“可是……”我为难地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合约上说，我是顾觉的合法妻子。如果我签了这份放弃财产的协议，那在法律上，我是不是就不能完全代表他的利益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公司有什么紧急文件需要我这个‘顾太太’签字，这份协议会不会成为别人攻击我们的把柄？”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胆怯和一丝……为顾家着想的“忠诚”。
漂亮！反将一军！把个人利益上升到家族利益！ 这逻辑我给跪了！老太太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女主支棱起来了！妈妈的好大儿！
罗美兰被我问得一愣。她显然没想过这一层。她只是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断绝我未来任何觊觎顾家财产的可能。
她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我低下头，做出害怕的样子，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些突然出现的弹幕，不管是什么超自然现象，它们……似乎站在我这一边。
它们像一群开了上帝视角的“军师”，在我耳边眼前疯狂输出。
良久，罗美兰冷哼一声，收起了那份协议。
“伶牙俐齿。”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既然你这么‘懂事’，那就好好扮演你的顾太太吧。记住，别动什么歪心思。”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赢了第一回合。
靠着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毒舌又给力的“网友”。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轻声问：“你们……到底是谁？”
弹幕，静止了一秒。
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铺天盖地的气势，刷满了我的视野。
我们是正义的伙伴！ 我们是剧透党！ 我们是看不惯绿茶和渣男的吃瓜群众！ 姐！别怕！有我们在，这个豪门，咱们把它搅个天翻地覆！
我看着这些疯狂滚动的弹幕，忽然笑了。
好像，这三年的“工具人”生涯，不会像我想象中那么无聊了。
在顾家住下的第一周，我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罗美兰虽然没再提补充协议的事，但对我的态度愈发冷淡，几乎把我当成空气。家里的佣人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主，明里暗里地给我使绊子。
比如，我的饭菜永远是最后上，而且通常都是凉的。再比如，我送去干洗的衣服，总会“不小心”被染上别的颜色。
我没有抱怨，也没有发作。
因为弹幕告诉我：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跟这些小喽啰计较，只会让罗美芬抓住把柄说你小家子气！ 对！咱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指顾家财产，不要在意这些阴沟里的蛆！
于是，我每天都挂着温顺的笑容，对所有刁难甘之如饴。这让罗美兰放松了对我的警惕，也让我在这个家里，暂时有了一席之地。
我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每天去顾觉的房间，“探望”他。
他的卧室在三楼，占据了整整一层。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个顶级的医疗套房。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顾觉就安静地躺在床中央，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照片上的凌厉，显得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像停歇的蝴蝶。
我每天都会坐在他床边，对着这个没有知觉的男人，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天气，新闻，或者我今天又被哪个佣人欺负了。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但弹幕听见了，并且对此发表了激烈的评论。
啊啊啊！虽然是植物人，但这颜值也太逆天了吧！我可以！ 女主快摸摸他的手！快亲亲他的脸！说不定就亲醒了呢！ 楼上的童话故事看多了吧？这是豪门商战，不是睡美人。 我比较好奇，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不简单。
是啊，车祸。
我也觉得不简单。天穹集团的安保系统是世界顶级的，顾觉的座驾更是经过特殊改装，防弹防撞。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就在我对着顾觉发呆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潮牌，头发染成了张扬的亚麻色，长相和顾觉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一个如冰山，一个像浮萍。
他就是罗美兰的心头肉，顾觉的亲弟弟，顾卫东。
前方高能！终极废物兼扶弟魔的“弟”——顾卫东闪亮登场！ 这货就是个草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一的技能就是跟他妈要钱。 注意！他马上要开始PUA女主了！经典台词：“你既然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顾卫东果然一开口，就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哟，嫂子。”他斜着眼看我，语气轻佻，“我哥都这样了，你还天天守着，挺有毅力啊。”
我站起身，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的？”他嗤笑一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别装了。你不就是为了钱吗？开个价吧，离开我哥，我给你一笔钱。”
我愣住了。
弹幕瞬间炸了。
我靠！这什么骚操作？弟弟劝嫂子离开哥哥？ 我懂了！他是怕女主以后分家产，影响他从公司拿钱！ 这脑回路也是清奇，他哪来的钱给女主？还不是从他妈那要！
我看着顾卫东，心里觉得可笑。
“卫东，”我学着罗美兰的语气，故作语重心长，“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谁跟你一家人！”顾卫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赖在我们家不走？”
“我不是外人。”我走到顾觉床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深情”与“悲伤”。“我是你哥的合法妻子。只要他一天不醒，我就有责任和义务，守着他，守着这个家。”
我这番表演，堪称影后级别。
绝了！女主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都可惜了！ “守着这个家”，潜台词就是“守着这份家产”，怼得好！ 顾卫东的智商已经被女主按在地上摩擦了。
顾卫东果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然后摔门而去。
他前脚刚走，罗美兰后脚就到了。
她显然是听了自己宝贝儿子告状，一进门就对我横眉冷对。
“姜芷，你长本事了啊！连卫东都敢欺负！”
我立刻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妈，我没有。是卫东他……他让我离开顾觉，还说要给我一笔钱……”
我把顾卫东的话，原封不动地，用一种更委屈、更无辜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干得漂亮！恶人先告状！让他妈知道她儿子有多蠢！ 罗美芬现在肯定气死了，不是气女主，是气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把这么蠢的计划说出口！
果不其然，罗美兰的脸色变得铁青。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蠢到这种地步，把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心思直接说出来。
“你别胡说！”她嘴硬道。
“我没有胡说。”我垂下眼，泪珠滚落，“妈，我知道，您和卫东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嫁进来的。可是……我也是有感情的。顾觉他……他虽然现在睡着了，但他还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抛弃他。”
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罗-美兰的表情。
稳住！继续输出！让她觉得你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恋爱脑”！ 对！她最不怕的就是“恋爱脑”，因为“恋爱脑”最好控制！
我这番深情款款的表白，显然取悦了罗美兰。她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在她看来，我不过是个被豪门富贵和顾觉那张脸迷了心窍的蠢女人。这样的人，最好拿捏。
“行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卫东年轻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们顾家不会亏待你。”
说完，她也转身走了。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我擦干脸上的假眼泪，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顾觉，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爱情？
太可笑了。我现在只想搞钱，以及……看那对极品母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正准备离开，眼前的弹幕，突然变了颜色。
从之前的五颜六色，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高危预警！高危预警！高危预警！！！ 罗美兰的第二次攻击即将到来！目标：天穹集团子公司‘云创科技’的股权转让协议！ 那是顾觉的私人公司！是他的心血！罗美兰想趁他昏迷，把公司转到顾卫东名下！ 那公司就是个空壳子！但里面有一项正在研发的核心技术专利，价值连城！ 协议里有陷阱！一旦签字，不仅公司没了，女主还要背上巨额的连带债务！ 姐！这次不是演戏了！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千万不能签！签了你就万劫不复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股权转令协议？
连带债务？
罗美兰，她不止想要钱，她还想要我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