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离,京城新晋纨绔团成员。
当朝太傅谢珩是我重点调戏对象——谁让他总板着张俊脸训人。“太傅腰真细啊!
”我故意撞翻他砚台时吹口哨。三天后他穿绯红官服上朝,领口微敞露出锁骨。
“谢大人今日格外俊俏。”我叼着狗尾巴草点评。次日他出现在我们斗蛐蛐的草场,
袍角绣满金线孔雀。直到他把我按在书房墙上,
鼻尖埋进我发间深嗅:“哪家小公子会用杏花香?”我吓得落荒而逃。
隔天却听说太傅主动请调边关。策马追到城门外,
只见他喉结滚动:“本官不能祸害少年郎……”话音未落暴雨倾盆,
我束胸布被淋透显出轮廓。他眼神突然炽热,
解下大氅裹住我扛上马背:“现在不算不伦恋了,姜、小、姐——立刻成亲!
”后来京城八卦头条:《惊!太傅夫人竟是昔日纨绔团扛把子》。浓稠的夏午,
闷得人喘不过气。国子监西厢房里,谢珩的声音平得像块死水里的冰,
不带一丝热气地在讲《尚书》里的大道理,咬文嚼字,听得人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
下面那帮穿锦着缎的公子哥们,腰板是挺得笔直,眼皮子却像坠了千斤的秤砣,摇摇欲坠。
角落里有个家伙不一样。姜离。她翘着腿,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倚着冰凉的墙根,
手里一支上好的紫毫狼毫笔让她倒拿着,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雪浪宣纸。
她盯着前头讲案后那个挺拔如山岳的影子,眼神放肆得像在掂量猎物,
嘴角压着一点吊儿郎当的笑。心里却窝着一团无名火。谢珩,当朝太傅,太子少傅,
清流文官里的头一号人物。每次大朝会,轮到他出班奏事,那双寒潭似的眸子往下一扫,
她父亲都得紧张地缩一下脖子。这人不笑,不怒,不言不语,就立在那儿,
像一块冰冷的玉石碑,压得你心头直沉。姜离莫名地看他那张过分俊美的寒冰脸不爽,
凭什么他就能把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砚池里的墨被她杵得无聊,又稠又黑。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贼溜溜的,像算计着什么。机会就在前头。谢珩正背对着诸生,
俯身在讲案上指着什么,那身素青的官袍裹着腰身,窄得紧,线条却绷得利落,
显出一种刀锋般的劲削感。哈!脚下一滑,动作大得夸张,仿佛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整个人带着一阵风,“哎哟”一声就往前头撞去,目标精准无比。“哐当——哗啦!
”巨大的砚台被撞得飞起,
浓黑腥臭的墨汁在雪白的卷帛上、在光洁如镜的桌案上泼洒开一片惊心动魄的狼藉。
墨点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前排安国公家公子崭新出炉的白云杭绸袍子上。“哎呀呀!
”姜离稳住身形,立马换上一副闯了大祸、手足无措的脸,可那双桃花眼里哪有一丝惧意,
全是故意折腾后的狡黠亮光。她一面假惺惺地道歉,
、脸色骤然冰封的谢珩吹了声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屋里每个人都听到的轻佻口哨:“对不住,
太傅!一时脚下不稳……”目光故意往他腰身处溜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别说,
太傅这腰……当真是细得紧!”死寂。窗外的蝉鸣陡然尖锐,屋里落针可闻。
几十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讲案旁那一身狼狈、面沉如铁的谢太傅。谢珩的眼眸,
寒得能冻裂骨头。那里面刮的不是风,是西伯利亚冰原上千万年凝结的霜雪风暴,
锐利得几乎要将姜离当场钉穿在墙上。他下颚的线条绷得死紧,像用力咬碎了什么硬物。
他没说话,只从唇齿间重重挤出一个字:“……滚。
”姜离嬉皮笑脸地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缩着脖子溜回了座位,
心里痛快得像酷暑天灌了一大碗冰镇梅子汤,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出舒坦。
被谢太傅那双冰刀子似的眼剐了?值!她故意忽略了转身时,谢珩袍袖微动,
像是不经意间拂过衣袖深处某个物件的动作。那东西很隐秘,硬质边缘在他袖里硌了一下。
这场“腰细不细”的风波,像投石入水,涟漪初时不过微微荡漾,后头几日,
却不知怎的越传越邪乎,隐约成了京城公子小姐圈里秘而不宣的一个笑谈。
直到三天后的大朝会。明德殿内,五品以上的京官按班肃立,一片沉静的玄紫朱红,
那是属于权力的底色。可这肃穆被打破了。绯色,纯粹的、仿佛朝霞凝成的鲜艳绯色官袍,
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猛地烧进了这片沉凝。是谢珩。
他不光穿了寻常只有三品以上重臣才配使用的深绯色,
更令人眼珠子掉出来的是——那绯袍里头竟是一件象牙白的薄绸中衣。那衣襟微敞,
开得不算过分,比起那些整日流连秦楼楚馆的纨绔们差远了,偏偏就露出了那么一段,
像精心测量过尺度——流畅而清晰的锁骨线条,在深绯映衬下冷白得刺目。
在一群衣冠楚楚、恨不得将脖子都裹紧的官员堆里,这一抹微露的白,比袒胸露腹更扎眼,
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风情。窃窃私语如同细细的、看不见的尘埃,从四面八方升起。
“嘶……谢大人今日……”旁边的户部侍郎捻着胡须,眼珠子黏在那片白上,
压着声跟身边的人嘀咕。姜离站的位置靠外,以她“姜家小公子”的身份,
本来没资格参加这种大会,但托了她那承恩侯叔父的“福”,
得以在角落里当个凑数的背景板。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挂的一个碧玉貔貅,
抬眼就看见了那片刺目的红与白。嗤。一声毫不遮掩的轻嗤从她喉咙里滚出来。
她顺势叼上一根不知何时捻在指间的干枯狗尾巴草,那草茎在她嘴角晃悠,平添一股流气。
她抱着臂,上上下下扫视,目光肆无忌惮,点评得又响又亮,像故意把油泼进火堆里:“啧,
我说老铁们,”她冲着旁边几个同样看呆了的勋贵子弟挤眉弄眼,
“你们瞅瞅——咱们谢太傅今日这身打扮,啧啧,格外的……嗯……俊俏?嗯!
就是这个味儿!”这嗓子不高不低,刚好够前面几排听见。几个定力差的没绷住,
“噗”地泄出点气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整个殿内的嗡嗡声为之一静。谢珩正躬身奏事,
闻声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绷得极紧。他眼角的余光极快地向角落掠过。
没有冰封万里的杀气,也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那一掠而过的眼神,太快了,快得像错觉,
姜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难以名状的锐利,像……像刀锋开刃那一瞬的反光?带着点审视,
甚至仿佛有半分微不可闻、极其克制的忍耐?没等姜离细究那眼神到底是几个意思,
谢珩已平静无波地继续他的奏报,声音四平八稳,仿佛刚才那点骚动不过是风过耳。
只是朝臣们明显感觉到,他奏报的语速,似乎更慢了一点,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冰冷,
压得殿内空气又沉了几分。他下朝路过姜离站立的那一角时,脚步半分都没停顿,
但那绯红袍袖的下摆带起一丝微弱气流,卷挟着一种极其浅淡的、清冷的木质香气,
拂过姜离的鼻端,与她口中草梗的干涩气息缠混在一起。她的心口,莫名地,
突兀地跳了一下。谢珩的绯袍锁骨风像一枚砸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长久未能平息。
姜离一边惊疑这老古板是不是失心疯了,一边心底深处又隐隐有种不安,总觉得事情脱了轨,
滑向了她未曾预料的方向。这感觉,
在她第三天跟那群狐朋狗友溜到城西郊外那片专属于纨绔们的秘密草场斗蛐蛐时,
达到了顶峰。草场上尘土飞扬,油绿的蛐蛐儿在篾编笼子里嘶鸣跳跃,
年轻的公子们撸着袖子,脸红脖子粗地围着呐喊叫价。“‘墨甲大将军’,给老子冲!咬它!
”“放屁!我的‘玉琵琶’天下无敌……”喧嚣杂乱,
充斥着汗味儿、尘土味和少年人的放浪。“砰!
”草场边缘那扇有点歪斜的柴扉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了,动作粗鲁,
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所有喧嚣戛然而止。日光刺眼,逆光里闯入一个身影,
让这片尘埃缭乱的草场陡然失声。不是侍卫,更不是官差。是谢珩。他像是不认识路,
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多么的不合时宜。他站在门口,略略眯了下眼适应强光,
绯色的身影杵在那儿,像投下了一片阴影。所有人,
包括叼着草根蹲在最大那只蛐蛐笼旁边的姜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嘴里的狗尾巴草“吧嗒”一下掉了,粘上了泥土。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在谢珩身上。
那身衣裳……不是朝堂上那件素色打底的绯袍。而是更为浓烈、更张扬、更嚣张的孔雀蓝!
底子是深蓝,几近于墨色,偏偏以极绚烂华丽的金线,满绣了一整只开屏的孔雀图案!
那金光闪闪的翎羽,从肩膀一路张扬地铺展到袍角,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缭乱。
他穿的是便服。但这身便服,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种无声的、炫耀的宣战,
生生把整个草场都衬得灰头土脸,那些平日爱鲜亮的公子哥们,
刹那间被这身绚烂泼墨般的蓝金袍子比得黯淡无色。一片死寂里,
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笼子里蛐蛐不明所以的振翅嘶鸣。
谢珩的目光像长了钩子,在石化的人群里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蹲着的身影,
那个刚刚掉了草根、嘴巴微张的人。他不理会别人的惊愕,径直大步穿过僵立的众人,
绣满金线孔雀的袍角拂过地面的草屑和尘土,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走到姜离面前,
那身夺目的华服带来的压迫感直逼人眼。“地方不错。”谢珩开口了,声音不高,平平淡淡,
打破死寂。他甚至还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探过姜离,随意地拨了拨她身前的那个笼子,
里面那只被命名为“玉琵琶”的黑头大蛐蛐紧张地跳了一下。他收回手,
袖口的金线一闪而逝,语气波澜不兴,宣布似的:“凑个热闹。开始吧。
”人群依旧鸦雀无声。没人敢动,没人敢看他,更没人敢喊“开始”。
所有人都在试图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清贵无双、刻板严谨,
能把太子训得眼泪汪汪的谢太傅,穿着一身孔雀开屏似的袍子,
跑到斗蛐蛐的草场……凑热闹?姜离仰着头,阳光从谢珩身后刺过来,
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心口那擂鼓似的跳动,
快要撞破胸膛。那身华丽得近乎恶俗的孔雀蓝袍子,那随意拨弄蛐蛐笼的动作,
和他那张依然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到诡异的冲击力。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轰鸣:这人是真的疯了吧?草场斗蛐蛐那次之后,
姜离感觉自己像踩了狗屎运的瘟神,走到哪儿都能撞见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谢太傅。
她本能地开始回避一切可能遇见他的场所,国子监的点卯更是能躲则躲,
借口搜罗了一大箩筐,躲得连她娘都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被人追杀。
东躲西藏的日子没过多久,一道来自太傅衙署的冷冰冰的纸笺还是追上了门。墨色沉冷,
笔锋是谢珩一贯的遒劲端方:姜离,课业有疑,午后来学正堂回奏。拒绝?
那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姜离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冷汗涔涔,
指尖被那过于挺括的纸张边缘硌得微微生疼。学正堂,位于国子监最深的庭院里,
那是谢珩平时独自讲经或整理典籍的地方,远离喧闹的主学堂,素日除了洒扫的小吏,
几乎是无人踏足的清净禁地。光天化日,单独“回奏”?
那“孔雀蓝”的袍影和金线开屏的刺目光泽在脑子里乱晃。她磨蹭到日头微微西斜,
踩着点儿,才蹭到了那座寂静得有些瘆人的院落门口。青砖灰瓦,院墙高耸,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院子里种着数株古老的海棠,这时节枝头挂着青涩的小果,
叶子被浓绿裹得深沉,在地上投下幽暗凝重的影子。学正堂的正门敞开着,
像一个沉默的入口。姜离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跨过那高高的木门槛。堂内光线不甚明朗,
窗棂透进来的西斜日光被分割成疏疏落落的光柱,浮尘在光柱里无声舞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书典籍特有的干燥、陈旧,混杂着一种更为冰冷的墨锭气息的味道。
谢珩就坐在那张巨大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着厚厚一卷《礼经》书稿。他低着头,
侧面轮廓在幽微光线下像一尊线条冷硬的玉雕。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了?
”两个字,清清淡淡,无喜无怒。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案对面早就备好的一张硬木圆凳,
“坐。”姜离心里打鼓,后背一层薄汗。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眼观鼻鼻观心,
不敢抬头去看那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边沿坐下。“《大学》一篇,
‘明明德’何解?”谢珩的声音平得像一泓结了薄冰的死水。姜离喉头滚动了一下,
尽力稳住因紧张而有些发颤的嗓音,尽可能清晰地背诵理解:“学生以为,
‘明明德’便是要彰显人天生之光明德性,勤拂尘埃,
达至至善……”她的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单薄。谢珩只是听着,
偶尔在书稿上极轻地点动指尖,仿佛在听,又仿佛在检查书稿上的笔迹。
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阳光慢慢移动,窗棂投射进来的亮块从斜方渐渐拉长、变形,
斜斜映在他摊开的稿纸上,映出他那只按在纸上的手——骨节分明,透着一种无言的掌控力。
“……此便是学生粗鄙之见,有谬误之处,请太傅……”终于磕磕绊绊讲完一段,
姜离口干舌燥,强挤出一句谦辞。“嗯。”谢珩终于应了声,却仍未看她,
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点着那卷稿纸。“纸贵。字,须工。”他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训导,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他顿了顿,
修长的手指捻起案上那方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紫檀木镇纸,
慢条斯理地放在刚刚批注的书稿一角压住,动作流畅优雅。然后,毫无预兆的,他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形骤然拔起,带起一小股气流,裹挟着那股清冷沉郁的木香和纸墨气味,
直逼姜离而来。阴影瞬间笼罩了她身前的空间,像一座无形的黑色山岳压下。
姜离脑子里“嗡”地一声,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猛地往凳子里缩去,
几乎要将自己嵌进硬木的椅背里。全身的肌肉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汗毛都炸了起来,
惊惧像冰冷的蛇信子舔上脊椎骨。他站得很近。太近了。姜离低垂着视线,
能看到他腰间深色玉带精细的缠枝云纹,
嗅到他袖口传来的越来越浓郁的、属于沉水香和清冽墨锭混杂的气息。
那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压得人呼吸不畅。“你怕什么?”上方传来他的声音,很近,
近得那热气几乎拂动她头顶的细碎鬓发。不是责问,
反而像一种低沉的、带着点奇异玩味的探究。姜离牙齿打着颤,牙关紧咬,挤不出一个字,
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能感觉到他俯身的动作带来的压迫气流。接着,
一种更让她魂飞天外的触感降临。不是触摸。是嗅。谢珩的身体微微下俯,
挺拔的鼻梁带着热意,深深地埋进了她高高束起的、一丝不乱的黑发发顶。不是轻嗅,
是近乎贪婪、毫不掩饰的深嗅!他的呼吸炽热而深重,拂动着她额角和耳侧细小的发丝,
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急切。温热的鼻息穿透发根,直抵头皮最敏感的地方,
激起一阵阵剧烈的战栗,像密集的石子投入冰湖。姜离的耳朵瞬间滚烫,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刻轰然冲向四肢百骸,手脚一片冰凉。
一股极细微、极幽淡、连她自己都几乎从未在意的杏花甜香,
仿佛在这一刻被对方炽热的鼻息强行激发出来,不合时宜地弥漫在冰冷的纸张气息里!
她猛地一颤,全身的力气在恐惧中爆发,也不知哪来的狠劲,双手狠狠向谢珩胸口一推!
力道带着十足的亡命徒的凶狠。“咚——吱呀——”身后沉重的实木圆凳被她撞得翻倒出去,
木头与青砖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姜离像一只被火燎了爪子的猫,弹跳起来,
头也不回地向外狂奔!眼前的世界剧烈晃动模糊,耳朵里灌满了自己惊慌凌乱的心跳,
几乎把草场上那最后一声推倒矮篱笆的“咔嚓”声盖过。她只想逃,逃出这令人窒息的气息,
逃开那个男人!她跌跌撞撞冲出学正堂沉重的大门门槛,撞进了海棠树浓密的阴影里,
仿佛离那堂上令人窒息的墨香和檀香气息远了寸毫。她脚步不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只顾没命地朝外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得耳膜都在嗡鸣,像要把骨头都震碎。
身后那扇敞开的学正堂大门,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门内深处,
那片被西斜残阳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光影中,谢珩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旧,
像一尊被骤然钉在幽潭边的玉像。刚才姜离亡命一推的力道留在他胸口,
隐约还残留着撞击的钝痛。他微微低着头,刚刚埋首发间的那个位置,鼻尖,甚至衣襟前襟,
都残留着那股被强行捕捉、又瞬间逃离的微甜杏花香。像春日山崖上最短暂脆弱的花讯,
被他莽撞地攫取又惊飞。那香味丝丝缕缕,缠绕盘旋,渗入五脏六腑,
激起一阵阵陌生而汹涌的悸动,让他骨血深处某种冰封许久的东西在咔嚓作响地解冻、裂开,
叫嚣着要喷薄而出。阴影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余下线条冷峻的下颚在残光中绷得死紧。
放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青筋清晰地浮凸在苍白的手背上,像一条条挣扎的毒蛇。无声中,有东西终于断裂了。“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