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江岷视角推杯换盏中，他注意到了她。她看起来有点焦虑的样子。
总是用力又开心的笑，正常的人不会这样。怪人。他在心里这样评价她道。
这是他见她的第一面，印象并不是特别好。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所以并不对此多加指摘。他以为这个女的只是他忙碌人生的一个过路人。
朋友的朋友可能是一个新的人脉，他暗自审视着眼前这个人有可能给他带来的价值。
于是他又看见她用力又浮夸的表情，以及注意到他眼神时又开始了她舞台剧女王似的表演。
她看起来说话很蠢、行为更蠢，但实际上长着很聪明的模样。高瘦的鼻梁，
精巧的嘴唇和上挑的眉眼。很流畅的棱角分明的下颌角。他按捺下内心的“厌蠢”，
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得体和风度。与其说是厌蠢，不如说他第一眼就觉得她很装。
她的人生是一场表演吗。他低头喝干净杯子里的酒。接着自己又满上。
他看着啤酒消长的白沫，突然想到有趣的事情。因为这么装的人在他的世界很少见，
所以他想看看这种人能装多久。很有趣的实验，不是吗。
像他无数次在手术台上一层层揭开病人的皮肤肌肉和筋膜，直到剖开他的脏壁，
然后一层层缝合。这个局能进来也是他临时起意。
他许久不联系的大学同学忽然一个电话打给他，
而基本轮转在手术台24小时无休的他偏偏在那时候休年假，
而偏偏这个时候他分手一年的伤疤才愈合准备寻找新人。于是他同意了。
结果聚会上的人都个顶个的无聊。甜妹很多人都喜欢，他不喜欢很多人喜欢的人。
御姐身材火辣，他招架不住怕红杏出墙。文静的不爱来这种局。
正当他感叹参加这个局是个错误决定时，坐在他眼前的这个有些局促的装货让他注意到了，
只不过是消极的带有批判性的注意。但是看她大起大落的表演性情绪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表演有些拙劣，以至于一些所谓的真实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局促、小小的虚荣以及敏感细腻。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所以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是她充满攻击性的长相早就暴露了她的真实面目。相由心生可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
他摇晃起手中的骰子盅，对着对面露出友好的微笑：“你好，要玩一局吗。
”结果当然是对面爆输。他冷峻地直视着她，看着她不断因为表演而分心，早已料定结局。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在游戏交流中一点点套出她的信息。她是南方人，
是某个酒吧的驻唱歌手兼职作家。在他眼里相当于无业游民。“收入呢？不太稳定是不是？
”她傻笑：“现在我妈还给我生活费呢。”看她一身潮牌，又做着这么不稳当的工作，
应该是小康之家全身心为她兜底。家庭状况应该不错，她和她的母亲关系很好。
酒局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已经有点眼冒金星的样子。他注意到了，于是笑了笑，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木璟。”他顺势说道：“白江岷。很高兴认识你。
”一个奇怪的演员。1木璟视角她好像见过他。在这个酒吧。一年前他好像在这里买醉，
还嫌弃她唱得不好听自顾自地在她面前打开了我是歌手。当时她气得要爆炸。
干脆放下麦克风和吉他中场休息。真的太嚣张，在歌手面前放我是歌手，
完全是质疑她的专业性。可是她早已经习惯假面，
不会轻易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和戏谑的愤怒，于是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先生，
我唱的不好吗？”他喝醉了双颊有些泛红，眼神却很清明：“嗯，不怎么好听，但是不难听。
”倒是很中肯的评价。但是让人有点尴尬。“啊，
谢谢先生对我的肯定!”于是她咯吱咯吱地笑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期和不满，悻悻离开了。
后来她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都快忘记这个人存在了。
直到那个朋友主动上前要她微信交流音乐和酒文化，她和白江岷命运的齿轮才开始转动。
于是一年后他就这样坐在她对面。他还记得她吗？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尴尬起来。
她好像有点性缘脑，在他打量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于是就像量子被观测时那样，她开始波动起来。内心戏很多但是又怕别人看出来。
她最会夸张的假笑，假笑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想法。
又从日本动漫里学到的元气女主令人愉悦的称赞，即使内心充满批判。
她一边心乱如麻地想自己到底应该呈现出什么样的形象，一边假笑着应付周围人的聊天。
其实酒吧很吵，她什么也听不到。直到坐在她对面的白江岷问她要不要玩游戏。其实她会玩，
而且玩得很好，可是她思绪太乱了，所以原来的技巧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好像游刃有余，
一边让她喝酒一边问她生平。她一边恼怒着自己发挥不出的技法一边应付着对面的盘问，
一边还要对付着周围朋友劝酒。结果给她喝得眼冒金光。结束后他提出送她回家，
她强撑着笑容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接着自己跌跌撞撞走在路边招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太狼狈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演下去了。她不是什么热情似火或者快乐的人，
吹着窗户灌进来的冷风，收起笑得僵硬的肌肉，她由衷地感觉自由。和不太熟的朋友相处，
她总会不自觉地揣测他们怎么样开心，自己会不会让他们不自在。于是久而久之，
她不太喜欢和人相处了。总感觉与要熟悉不熟悉的朋友对她而言是一种凌迟。
她自以为自己有一种痴呆的善良。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不用假装，
有人会喜欢你的锋利和毒舌，有人会欣赏你的倔强和你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因为一开始，
她就把自己装扮成了自以为别人都会喜欢的样子。2白江岷视角三天后，
他又组了一个局。这一次他亲自组的酒局。平时他很忙，有时候一个星期四五台手术，
也不常喝酒，因为考虑到工作需求，就连上次失恋去宣泄也时隔长达一年。但不可否认的是，
他感觉到自己很想见到木璟，而除了约她喝酒，他几乎想不到别的方式。
而不那么刻意的方式只有组局，借由好朋友的转达以达到他的目的。她也如约而至。
在酒吧里，所有的聚光灯打在木璟身上，她抱着吉他摇曳着唱歌，
一边唱一边和台下的观众眼神互动。满堂喝彩后，她放下吉他。这次她穿得比上次更张扬，
红色的挂脖连衣裙，勾勒出她娇好的身姿，她穿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从舞台高光处走下来，
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准确来说，是他们面前。他感觉到心脏像被刺痛一样猛地收缩。
“嗨，又见面了。”他带着合理的笑容朝她挥挥手。她目光流盼，四处张望了一下，
向周围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唯独很浅淡地回应他的招手。她让他觉得自己这样太蠢了。
他低下眼眸，敛下目光，不再看她。随即他感受到炽热的视线。心下暗喜。
于是不动声色地选了一个挨着木璟的座位。可是她也没靠太近，
这让白江岷觉得莫名其妙有点烦闷。这次木璟就没有那么局促和伪装了，
但是还是挂着假模假样的笑容。她主动地去和他的大学同学交谈，
也主动地参与他们的酒桌游戏，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像上次那么热切地凝视他。
他不动声色地喝掉一大口特调。他理了理大衣袖口和领襟，弄出有些明显的声响，
对周围人说要走了。他这时候才感受到她的侧目。不知为何，他有些报复性的暗爽，
他解释道，自己明天还有早班，先走了。大学同学问他，你不是有早班一般不会来吗。
他没有回答。但是心底很感谢他的问询。他轻轻瞟了一下木璟。言下之意，懂的人自会懂得。
可是那个呆呆的榆木脑袋还在和对面人划拳，可气的是还输了，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气得抓起围巾，冷笑一下就径直走了。在出租车上，摇下车窗吹着冷风的时候，
反思刚刚发生的事，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失态。冒冒失失地离开，
中途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没跟那个装货聊聊天。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她说过的话。
除了她是南方人，主业是歌手副业是作家，她还喜欢跳舞和画画。
曲类她喜欢民谣和乡村音乐，学过一点古典钢琴半途而废。喝咖啡和冷饮容易拉肚子。
可是抛开这些浅表的标签符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热情吗？好像不是，
她热情得那么小心翼翼，应该是敏感多疑吧。他还并不太了解木璟，
甚至木璟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内心的复杂。一方面，
他对她认知比她对自己更深，这满足了他探查她和总揽全局的欲望；另一方面，她不了解他，
说明她并不对自己有多好奇，这让他有些受挫。他不是轻易放弃钻研的性格。
猎人一旦确定他的猎物就不会轻易放弃。2木璟视角三天后，她已经整理好自己。
前几次和熟悉的陌生朋友相处的局促，后几次就会渐渐舒展。只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人，
态度可能会更加奇怪。比如说三天后在酒局上再次见到白江岷。
她尽情在舞台上舒展着自己的魅力。她很喜欢周围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喜欢眼神和台下观众交流时他们的惊艳，喜欢最后结束时的喝彩。
在台上她会有一种人人都很爱她的错觉，所以她非常松弛地表演。
人人都喜欢她伪装出来的热情开朗。
也只有在台上短短的几十分钟她笃定地相信自己就是这么完美的模样。
后来她蹦蹦跳跳地下台，人群里一眼就望见了白江岷。好像被冻住一样，
她又情不自禁地感到尴尬。她听到他说，“嗨，又见面了。
”余光看到他的瞳孔像猫在强光下那样狠狠收缩了一下。看到他带着得体的微笑向她招手，
木璟感觉四肢又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害怕白江岷洞悉自己对他超出对别人的好感，
于是先热热切切地和周围人打完招呼才和他打。可是他垂下了眼眸没再看她。
她突然有些难过。随手拉开座椅，他正好也坐在她身旁。
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让白江岷不开心了，他是不是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铺天盖地的难过让她来不及伪装，
为了按捺这种情绪她只好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和酒桌朋友的聊天里去。
她把自己的座位移得离白江岷远了一点，这样才不会让他更烦自己。
但是她一直余光注意着白江岷。他总是独酌，也不和别人搭话。喝到见底的时候，
他在整理衣冠，木璟感觉到白江岷要离开了。她心情更沮丧了。
于是她有意无意地输掉好多次十五二十的划拳游戏。临行前朋友和他的对话里，
她听说他好像很忙，抽空来玩的。没想到自己会搞得局面这么僵硬和尴尬，
而且让白江岷玩得没有那么开心。她猛灌了自己一大口。她像只做错了事情的萨摩耶，
懊恼地垂下了圆滚滚的脑袋。就连拜拜都不敢抬头和他说。直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没过多久，她也起身准备走了。她笑着说自己状态不好，
有点喝晕了，下次再聚。白江岷和木璟的共友把她送到的士上，嘱咐她安全到了吱一声。
她笑眼盈盈地说好，直到司机一脚油门把她抽离出来，她慢慢合上笑容。她就知道，
她本来就不会社交。好笨好蠢，像个人机一样。她不要再来了，谁叫都不会再来了。
回到家后，她扑上自己的大床，铃声不合时宜地打断她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迟疑地按下接听，
心底决定如果是诈骗电话立刻就挂。“安全到家了吗？”很熟悉的沉稳声音，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白江岷。“到，到了。”她呆呆地接了一句。“嗯。
这是我手机号码，存一下。我的微信也是这个。”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
满想象力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自己穿着婚纱走向白江岷到哄睡摇篮里的小宝宝的场景。
性缘脑是有点这样的。连下辈子都在脑子里预热好了。
就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全到家了吗？”3白江岷视角他提前回去了。
坐在计程车上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这么喝，酒量看起来又不大的样子，
而且又自己一个人回家。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没要到微信。木璟迟早有一天装得自己撅过去。
他鄙夷地打开聊天软件，给他的大学同学发消息，准备询问木璟的电话。但是想了想，
又退出界面，给朋友打电话。他们应该还在玩。发信息他们看不到。朋友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你们那边结束了吗？”“结束了。”怪不得这么快就接了电话。“怎么这么快。
”“哎，木璟喝不得了，先回去了。我觉得没意思就也走了。他们还有在玩的。
”白江岷听出一点不对劲。他近乎疯狂地快速推断出一个结论。“你喜欢木璟。”“对。
”他朋友笑了笑，“但是只是欣赏而已，喜欢还谈不上。如果这也算喜欢的话，
那我可能喜欢很多女孩。漂亮的我都喜欢。”于是白江岷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你知道她电话号码吗。”“怎么？”“多个人脉。她在台上表演确实不错，
说不定哪天就成网红明星了。”朋友乐了，“你还真是。
”于是很痛快地告诉他木璟的电话号码。“好了挂了。”白江岷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和快感。
交织的情绪促使他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嘟嘟”的几声响 。他感到时间骤然被延长。
仿佛流沙一粒一粒地落下，澎湃的江海卷起的浪停在半空。直到待机的声音停止，
电话被接起。对面没有讲话，但是他听到呼吸声。是喝过酒后有些像碱中毒后的深大呼吸。
“安全到家了吗？”白江岷吞咽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喉咙，
确保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重得体。“到，到了。”对面呆呆地接了一句。他觉得有点好笑，
可以想象那个笨蛋拿着手机愣在一边的样子。他稳住自己带着笑音的喉咙，
忙不迭地接上下一句。“嗯。这是我手机号码，存一下。我的微信也是这个。
”白江岷说完就挂掉了电话。确保自己的神秘性。丛林里的生存法则是不被猎物观察。
下一秒，微信弹窗里就弹出了添加好友的申请。头像是最近流行的“邪恶栀子花”。
有点好笑。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天马行空的人。第二天清晨，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
他揉了揉脸弹射起床。洗漱好后把昨天晚上留在保温壶里的热水倒进玻璃杯里一饮而尽。
定时烤好的吐司也随着“叮”的一声弹到他准备好的雕花瓷盘里。做完这些不过十分钟，
他乘电梯到地下车库。六点出头就到了医院。他梳理好今天的工作安排，
准备好术前交接和例行查房，简单地模拟演练了一下就正式开始术前准备。
一台手术下来五六个小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可是一下班就不知不觉开车到了她驻唱的酒吧附近。有人过着很散漫肆意的生活，
有人安安稳稳循序渐进地活着。可是对于白江岷讲他过得很充足。
他需要有价值的事情来填满自己的人生，他需要掌控他生活的每一刻。
他曾经测试过MBTI，结果是他是intj。可是他并不相信这种伪科学。情感和判断，
内向与外向，都不足以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签。
一个活生生的人应该是他想成为或者正在成为的任何样子。就像现在，
他处于某种奇怪的动力支配，拖着疲倦的身心走进这家酒吧。这一次他坐得很远，
点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她在台上一边扫弦一边串讲，“接下来这首歌，
是我的好朋友小d点的。”唱的是《亲密爱人》。白江岷很安静地听完。
她唱完歌飞奔向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士，看起来训练有素。紧接着谈笑风生，她仰着头看着他，
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个男士把他粗壮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她也没推开。
他操作了一天手术刀的指尖无端发麻，指腹隐隐作痛，
于是他用他布满老茧的大拇指指节不断蹭他的指腹。呃。于是他还没等饮料上桌抬腿就走了。
3木璟视角于是她颤颤巍巍在微信搜索栏输了他的电话号码，弹出来他的头像和名称。
头像是他穿着白大褂抱着手臂，一副“好医生，值得信赖的模样”。
